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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回眸:這顆大漠深處的明珠何以為世人所牽掛?

2024-02-07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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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從源遠流長的歷史連續性來認識中國,就不可能理解古代中國,也不可能理解現代中國,更不可能理解未來中國。」在2023年6月召開的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習近平總書記道出了他珍視文脈的原因所在。

——【人民日報】( 2024年01月29日 01 版)「習近平的敦煌情」

絲路重鎮敦煌,多元文明在此交匯,孕育莫高窟的華光璀璨。茫茫大漠之中,敦煌咽喉鎖鑰,宛如雄獅,坐鎮遼闊的河西。作為「西極流沙之地」,祁連山的雪水源源不斷匯入黨河,使其涓流不息,天旱不涸。於是生造出一個「華戎所交一大都會」的綠洲,進而南啟北辭,貫連東西,成為絲綢之路上最奪目的一顆明珠,作為東西交匯的孔道,連線著中原王朝與廣袤的西域。

三苗三危,荒服西戎

目前所知最早關於敦煌移民的記載,出自【尚書·舜典】:「竄三苗於三危」。相傳,三苗部族與羌人、氐人都屬神農氏後裔,原本居住在中原江、漢、渭水一帶。堯舜時期(公元前2200年前後),三苗在江淮、荊州數為亂。舜平定三苗之亂後,將作亂苗人逐逼至三危地區(即今甘肅敦煌的三危山一帶),相傳這裏是西王母的使者三青鳥築巢之地,似乎在一開始,敦煌就極富浪漫主義色彩。

敦煌鳴沙山月牙泉全景。攝影/城森創意,來源/圖蟲創意

直至「周穆王西巡」至敦煌時,三苗部族已演化為「西戎」(犬戎)。之後,周穆王因西戎怠慢於周朝決定西征,雖然大獲全勝,但「自是荒服者不至。」中原王朝與少數民族的關系變得劍拔弩張。這場征伐後,周穆王遷徙部份犬戎部落至中原地區,周與西北各國的通道被打通。隨著西北自然環境的惡劣化,西戎屢犯周境劫掠謀生。周懿王時,戎狄交侵,暴虐中國,周宣王時,不籍千畝,井田制在王畿內崩潰。到了周幽王時,發生了歷史上耳熟能詳的「烽火戲諸侯」事件,犬戎攻破鎬京,殺幽王於驪山之下。周平王東遷洛邑,開啟了春秋戰國時期。西北遊牧民族開始在中原王朝的更替中扮演角色,甚至發揮重要作用。

西戎之後,月氏與烏孫等遊牧民族相繼在河西壯大,月氏先是驅趕了烏孫,「居敦煌、祁連之間」,後又被崛起的匈奴擊敗,不得不西遷至伊犁河一帶。而經過紛紛亂亂的春秋戰國。盤踞漠北及河西地區的匈奴已兵強馬壯,控弦之士三十余萬,實力達到近乎恐怖的地步。

木雕「張騫出使西域」。來源/ 上海市徐匯區土山灣博物館

時間來到漢朝,這時有兩個人對西域至關重要,他們分別是中國歷史上最偉大的外交家、探險家——博望侯張騫,和中國歷史上最負盛名的軍事家,戰略家——冠軍侯霍去病。

移民充邊,佛窟始建

公元前140年,漢武帝劉徹創造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年號「建元」。同年,霍去病出生了。僅僅一年以後(前139年),二十多歲的張騫奉漢武帝之命,由甘父(匈奴人堂邑父)做精靈,作為「第一個睜開眼睛看世界的中國人」,率領一百余人首通西域。他們一行的首要目的,是要去往被匈奴驅逐出河西的月氏,說服月氏人夾擊匈奴。然後,這次西域之旅竟有十三年之久。元朔三年(前126年),出發了十三年的張騫終於回歸,這讓漢武帝知道了遊牧勢力的強大,也更加堅定了根除匈奴之患的必要性,有匈奴在,大漢與西域諸國的道路往來,不會暢通。也正是在這一年,霍去病安穩長成了十四歲的少年,還有三年,他將以少將軍的身份披掛上陣,成為那個令匈奴王庭聞風喪膽的殺神——冠軍侯。

元朔六年(公元前123年),十七歲的霍去病被漢武帝任命為驃姚校尉,隨大將軍衛青遠征匈奴。在人生地不熟的漠南,霍去病沒有聽舅舅衛青的話,率輕騎八百棄大軍而去,以神出鬼沒的閃電戰襲擊匈奴,以探路為名卻縱深追敵數百裏,斬獲包括匈奴相國在內兩千余人。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十九歲的霍去病成為驃騎將軍,於春、夏兩次率兵出擊占據河西地區渾邪王、休屠王部,殲敵四萬余人。俘虜匈奴王及王母、單於閼氏、王子、相國、將軍等一百二十多人,匈奴渾邪王得以率四萬余眾歸漢。從此,漢朝控制了河西地區,河西走廊首次納入了漢朝的版圖,漢武帝命令在敦煌駐軍屯田,使敦煌成為大漢在河西的軍政中心。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春,二十二歲的霍去病率軍再度深入漠北,北進兩千多裏,殲敵七萬余眾,乘勝追殺至狼居胥山,於狼居胥山舉行祭天大典,兵鋒直抵瀚海。使得「匈奴遠遁,而漠南無王庭「,與衛青同封大司馬。

陜西省茂陵博物館 霍去病墓。攝影/白躍英,來源/圖蟲創意

同年,漢武帝派遣張騫二出西域。張騫初通西域,百余人眾返回大漢僅兩人。二通西域,三百人使團一路通行無阻,攜帶金幣絲帛等財物無算,牛羊萬頭,副使分存取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等西亞諸國,國威遠揚。陸上絲綢之路至此打通。

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漢武帝下令「據兩關、列四郡」(兩關:玉門關、陽關;四郡:武威、張掖、酒泉、敦煌),並移民實邊,此次移民持續了數百年,總人數達到百萬人。敦煌自此「使者相望於道,商旅不絕於途」,成為交匯東西方文化的中心地帶。

東漢時期,漢明帝決定遣使遠赴西域求法。於是派遣蔡愔博士及弟子秦景等十人西行。使團到達大月氏國後,抄得佛經四十二章,並於永平十年(公元67年)遇到高僧迦攝摩騰、竺法蘭二師,二師受邀前往大漢講法,用白馬馱著佛像和經卷,隨蔡愔一行來到洛陽。漢明帝為歡迎他們的到來,專門為之建立佛寺,命名「白馬寺」。這就是為人津津樂道的「白馬馱經」的故事。佛教東進,必要經由絲綢之路,而作為絲綢之路中咽喉鎖鑰的交匯之所——敦煌,自然成為最先接收宗教資訊的第一接收站,也成為從返回中原本土宗教至西域諸國的先發站。莫高窟的建立,就變成了歷史偶然中的必然。

公元366年,前秦高僧樂僔和尚柱杖西遊,在抵達敦煌三危山時見到佛光大盛,狀有千佛,於是在三危山對面的崖壁上鑿下第一個窟,這幾百年以來的文化宗教沈澱開始井噴。莫高窟上啟十六國,下接宋元,從公元4世紀至14世紀,成為綿延一千多年建窟史的藝術寶庫。現存洞窟七百三十五個,保存壁畫四萬多平方米,彩塑兩千四百余尊,唐宋木構窟檐五座,其歷史悠久、內涵深邃,享譽海內外。

一家天下,華夷如一

隋朝雖然跟秦朝一樣二世而亡,但在敦煌的佛窟藝術上,起到了承前啟後的作用,前承南北朝,下啟唐宋,尤其是彩塑藝術得到長遠發展。

隋婺州窯青釉瓷雞首壺。來源/浦江博物館

隋文帝楊堅重視文化,在政治上創立三省六部制,在律法上修訂【開皇律】,在文化上開始推行科舉制,在宗教上復興佛教。這些舉措,每一項都影響後世深遠。而佛教的再次大興,使得作為「佛國」的敦煌受到首當其沖的影響,佛教經變畫、尊像畫、東傳故事畫、本生故事畫、供養人繪像等進入成熟階段並長久傳承下來,讓我們看到後世諸多可佐證史料的寶貴壁畫。隋煬帝繼位後,繼續其父對宗教的支持政策,隋朝享國三十七年,開鑿的新窟多達九十四個,比十六國至南北朝時期的總數還多(十六國共開7窟,北魏10窟,西魏11窟,北周16窟。)。

西域是隋煬帝感興趣和想要經略的一環。大業二年(606年),隋煬帝以西域多寶物為由,派遣裴矩前往張掖,監督商人和胡人互市,用利益誘惑他們,鼓勵商販進朝。從此,西域的各部族與中原往來相繼。裴矩每日采訪胡人,尋討書傳,根據這些富商大賈的見聞及描述,撰成【西域圖記】,該書共有三卷,涵蓋四十四個國家。另外制作了地圖,縱橫跨度兩萬裏,裏面詳細介紹了絲綢之路「發自敦煌,至於西海,凡為三道」的情況。只可惜隋煬帝還沒來得及大力經略西域,隋朝的末日就來臨了。

至唐朝時,北方的霸主已經變成了突厥。如果做個簡單類比,突厥之於大唐,相當於匈奴之於大漢,甚至只強不弱。

起初突厥只是對唐王朝有傲慢之態,及至頡利可汗繼位,對大唐的態度急轉直下。頡利可汗仗著強盛,沒有將唐朝這個新生政權放在眼裏,對唐朝的侵略被擺上台面。突厥分別於武德四年(621 年)、武德五年、武德七年、武德九年,密集的進攻唐朝,先是鐵騎萬余攻打雁門,後來增兵五萬,攻擊汾州、靈州等地。到武德七年時,更是以傾國之兵入寇,危難之際李世民親率百騎至軍前掠陣,最終使用反間計,令頡利、突利叔侄相互猜忌,才勉強消弭兵患。等到了武德九年(626年),頡利又率十余萬鐵騎兵臨長安城下。唐廷在初戰告捷的情況下,決定在長安城西的渭水便橋邊跟突厥會盟和談,傾盡府庫以換取休戰。

從長遠來看,休戰是非常正確的決定。首先給了唐朝緩沖的時間,將戰火引出了京畿附近的唐境。其次是有效為李世民穩固政權換取了時間,因為在是年七月,李世民剛剛發動玄武門之變登上皇位,成為唐太宗,開啟古之盛軌的「貞觀」。自此,大唐一路扶搖而起,成為那個令無數人魂牽夢繞的龐大帝國。

唐太宗李世民畫像。來源/中國歷史博物館保管部編【中國歷代名人畫像譜】,海峽文藝出版社2003年版

唐太宗繼位三年後,唐朝與突厥的戰爭中雙方的攻守形勢就發生了變化,這一點與大漢有相似之處。貞觀三年(629 年)冬,李世民大手一揮,命令淩煙閣二十四功臣中的大將李靖統帥諸將北征,兵分五路,直取突厥。李靖抓住戰機,以精騎三千夜襲定襄,驚潰頡利可汗部,隨後長途奔襲陰山,一舉俘獲頡利可汗,僅用時半年,滅了東突厥。此戰之後,大唐威名響徹北方。貞觀八年(633年),李靖再次率軍,破吐谷渾。

東突厥既滅,西突厥崛起,唐廷沒有給他們發展壯大的機會,而是主動招撫遠在伊吾地區的突厥散部,並在此地設立伊州,開始了對西域的又一番經略。

此時,大唐玄奘法師(因其精通【經藏】、【律藏】、【論藏】三藏,又被人尊稱為「三藏法師」)剛剛從天竺取經歸國,在外漂泊遊歷了十九年。在玄奘西去的十九年裏,唐朝已肅清了邊務,穩定了國家。他回國後,一個如初升朝陽一般嶄新的大唐等待著他:唐太宗盛情接待了玄奘,準他廣布佛法,命撰【西域記】並居弘福寺譯經。玄奘弟子辯機根據玄奘口述將西行途徑國家情況寫成【大唐西域記】,大大增加了唐太宗對西域諸國及河西的了解。玄奘之於唐太宗,從政治層面看,相當於張騫之於漢武帝,裴矩之於隋煬帝。

玄奘取經歸來之後模擬畫面。來源/紀錄片【玄奘之路】截圖

絲綢之路有了唐廷都護的正式護衛,遠離了兵患,敦煌作為絲路重鎮,迎來了空前的繁榮,莫高石窟藝術也臻於鼎盛。

一個完整的佛國世界,隨著大唐藝術文化的繁盛,壯麗展開。

大唐對河西的經營,實際上要深於漢朝,漢朝對河西,更多的是威服。彼時絲綢之路剛剛開通,與西域諸國的貿易往來還沒有那麽頻繁,西北人口也少。等到隋唐時期,經過千年時光沈澱,河西走廊的重要性已經到達它該有的地位。

唐朝河西諸郡地圖。來源/【中國歷史地圖集】

然而這樣的盛世美夢,破碎於一場突然發生的藩鎮叛亂——安史之亂。

捍守絕域,左衽束身

唐玄宗李隆基沒想到安祿山會造反,也沒想到安祿山敢造反。

天寶十四載(755年),安祿山從範陽起兵造反,矯詔稱奉了唐玄宗恩命以兵討國賊楊國忠,十五萬兵馬進擊長安,這場安史之亂讓唐朝的國力斷崖式下降,八年時間由盛而衰。

同時,由於唐時自然氣候條件改善,一個強大的吐蕃帝國在唐初崛起於廣闊的青藏高原。到唐高宗時期,吐蕃發兵滅了唐王朝的屬國吐谷渾。據吐谷渾之地擴張領土,向西蠶食西域,向北傾軋河西,先後陷羌十二州、西域十八州,盡得羊同、黨項及諸羌之地,作戰範圍極廣。原本哥舒翰等大將,使朝廷無西顧之憂,但安史之亂的倉促爆發,導致西北精銳大批入內地平叛。失去壓制的吐蕃在大唐西部再無敵手,侵吞河西成為易事。殘留在河西的北庭、安西都護率領剩余部眾在河西堅守,喋血沙場,與大舉入侵的吐蕃軍周旋,又苦苦支撐了數十年之久。直到孤懸西北,再難得不到來自中原的訊息。

元和三年(808年),唐軍孤軍奮戰的第四十二年,吐蕃攻破大唐在西域最後一座孤城——龜茲,滿城唐兵悉數殉國,皆為白發。西域也迎來了吐蕃統治時期。值得一提的是,由於吐蕃也信仰佛教,因此這一時期敦煌莫高窟等佛教聖地並未遭到破壞,只是藝術風格發生了一些變化,在洞窟形制、窟內彩塑和壁畫藝術上融入了諸多吐蕃元素,並新開石窟五十多個。

唐佛像壁畫。來源/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和田地區策勒縣數位博物館

大中二年(848年),四十九歲的張議潮看準時機,在沙州(敦煌)毅然起義,又一次在西北大地上豎起大唐的旗幟。隨後張議潮修繕甲兵,且耕且戰,到大中五年(851年),沙州和尚悟真再次入朝報捷,同年七月,張議潮之兄張議潭受命攜瓜、沙、伊、肅、鄯、甘、河、西、蘭、岷、廓等河西十一州圖輯,三扣長安城闕。宣宗大喜之余,賜「歸義軍」軍號,封張議潮為第一任歸義軍節度使、十一州觀察使,河西之地進入歸義軍統治時代。(可參考國歷君推播的【歸義軍合集】)

張議潮故去後,中原多變故。朱溫行篡逆之事,戕害唐昭宗。並於公元907年稱帝,建立後梁,開始五代十國。歸義軍節度使張承奉聽到中原易主的訊息,仍以亡唐為正朔,拒不承認後梁朝廷,並堅持使用大唐年號,被後梁稱之為「亂」。眼看唐廷復國無望,張承奉決定自立,在敦煌建立「西漢金山國」,取意西部漢人之國,效法唐制建立三省六部制,設立百官。隨即承襲祖誌,揮師東西並進,向回鶻開戰,意圖收復河西失地。但孤立無援的窘境沒能讓這個政權堅持多久,西漢金山國覆滅,沙州長史曹議金取代了張氏在歸義軍中的地位,恢復了歸義軍建制,開啟了曹氏歸義軍時代。直到黨項定難軍(日後的西夏)的崛起。

1030年,在西夏李元昊率大軍鯨吞河西之時,最後一任歸義軍節度使曹賢順被回鶻人所殺,其弟瓜州王曹賢惠率千騎東奔投靠西夏,延續十三代節度使、存在了一百八十年之久的歸義軍政權宣告覆滅。同一時間,記載著歸義軍歷史的大量文獻、歷史典籍,被封存在莫高窟藏經洞中,直至千年之後,被一個道士王圓箓在無意間開啟。

西夏對河西的統治,持續了一百七十年之久。在此期間,由於西夏也信仰佛教,因此敦煌的佛窟藝術又經歷了一輪變革和發展。西夏修窟七十七個,多為改造和修繕的前朝洞窟,壁畫風格和洞窟形制沿襲了曹氏歸義軍時期的藝術規範,又受吐蕃文化和回鶻文化等藏傳佛教的影響,兼具中原、黨項、藏傳諸多特征。

直至宋開禧二年(1206年),「天資暴狠、心術險鷙」(【西夏書事·卷三十九】)的李安全聯合想要效法武則天刻印佛經的羅太後發動政變,篡位成為西夏襄宗,造成了西夏政局的緊張。同年,一代天驕鐵木真統一了蒙古諸部,正式成為「成吉思汗」。

煙塵散盡,佛窟始現

二十年後(1227年),成吉思汗率領的蒙古鐵蹄攻滅了西夏,但由於成吉思汗是在攻打西夏時病逝於六盤山附近,因此在西夏淪陷後,西夏王李睍降而被殺,西夏被蒙古埋葬。為報成吉思汗之仇,蒙古殺盡西夏皇族,不修西夏史。

成吉思汗鐵木真畫像。來源/中國歷史博物館保管部編【中國歷代名人畫像譜】,海峽文藝出版社2003年版

成吉思汗在位時期橫覽宇內,在極短的時間內,拓得廣闊疆土。其子孫繼承他的遺誌,三次橫掃中亞和歐洲,蒙古鐵騎到處,所向披靡,先後攻滅四十多個國家,臣服七百多個部落,極盛時版圖超過三千五百萬平方公裏。然而如此大範圍且迅疾如風的擴張,勢必會留下很大弊端,就是對占領區域的管理,往往采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動輒屠城滅種,免留後患。蒙古滅西夏時,遭遇了西夏的頑強抵抗,於是將河西打得支離破碎,唇亡齒寒的金國曾為援助西夏,歸還了金夏之戰中掠得的西夏人口,但覆巢之下這點人口也於事無補,最終西夏國滅。敦煌雖免於被屠城的慘劇,卻也元氣大傷,人口雕敝。

忽必烈建立元朝之後,在河西建立了甘肅行省,成為中國本部十大行中書省之一,轄境包括今寧夏大部、甘肅黃河以西、青海黃河以北、內蒙古以及陜西北部廣大區域,社會逐步穩定下來,人口的恢復需要時間。

元統治敦煌時期,承襲了西夏的佛窟藝術。又融合各族特點,形成兩類迥異的風格,一類以莫高窟高窟第3窟千手前眼觀音和第61窟熾盛光佛為代表,呈現漢傳密教風格。(漢密緣起於唐朝玄宗開元年間,由「金剛智」 「善無畏」與「不空」三位密宗大師傳入中國)另一類以莫高窟第465窟薩迦派壁畫為代表,呈現藏傳密教風格。

莫高窟六字真言碑拓片。來源/敦煌市博物館

這一時期,是莫高窟造像建窟的最後一個時期,數量已較前朝大大減少,現存蒙元石窟僅有十個。

1368年,朱元璋在應天府(南京)稱帝,國號大明,年號洪武。後結束了蒙元在中原的統治,統一中國。明朝開國大將傅友德與征虜大將軍馮勝征河西,至瓜州(今甘肅安西東)、沙州(今甘肅敦煌西),七戰七勝。但由於兵力有限,在攻占瓜沙之後,無力固守,於是馮勝建嘉峪關而返,「敦煌以西悉棄之。」

嘉峪關地勢天成,攻防兼備,與長城等串聯形成五裏一燧,十裏一墩,三十裏一堡,百裏一城的防禦體系,穩固了明朝的邊防,卻也間接阻隔了去往西域的路。此後,敦煌逐漸成為無人問津的邊陲之地。

世界文化遺產甘肅省嘉峪關景區。攝影/蔡驍翔,來源/圖蟲創意

明初閉關的做法不止針對河西,為了維護初定的天下局勢,洪武七年(1374),明太祖朱元璋下令撤銷自唐朝以來就存在的,負責海外貿易的福建泉州、浙江明州、廣東廣州三市舶司,中國官方的對外貿易遂告斷絕,這是閉關鎖國的前兆。洪武十四年(1381),朱元璋「以倭寇仍不稍斂足跡,又下令禁瀕海民私通海外諸國」,再之後這條政令逐漸嚴格化,至於「寸板不許下海」。

明成祖朱棣繼位後打破海禁。朱棣派遣三寶太監鄭和奉旨下西洋,自永樂三年(1405年)至宣德八年(1433年)結束航行,共計七次航行,走訪了三十多個國家和地區,成為「西方地理大發現」以前世界歷史上規模最大的一系列海上探險,也創造世界航海史的奇跡。但鄭和下西洋的經濟成果並未延續,中國與諸國之間的貿易流動並未如過去海上絲路那樣真正流通。

到了清朝,敦煌暮氣日增,成為準噶爾部時常襲擾的邊關。1720年,康熙皇帝親征準噶爾,肅清邊患,再定敦煌。到雍正帝時期,又一次移民實邊才讓敦煌恢復了一點過去的人氣。然而一個地區的昌盛,需要流動性的貿易和持續性的開放。清朝的閉關鎖國比明朝尤甚,海上絲綢之路和陸上絲綢之路均被關閉,這註定了敦煌的衰落,敦煌成為西北小鎮,不再是華戎所交一大都會,也不再承擔通往東連中原,西通西域的孔道作用。

甘肅敦煌莫高窟壁畫。攝影/滕洪亮,來源/圖蟲創意

時間不斷向前,1900年(清光緒二十六年),道士王圓箓鑿開了歷史的藏經洞……千載史詩自煙塵散盡後的小小洞窟中排山倒海而來,攜雷霆之勢,聲震央國乃至世界的長空。

可惜彼時國力衰微,無數珍貴文物流失海外。

直到80年前,1944年1月,國立敦煌藝術研究所成立。習近平總書記曾指出:

「國立敦煌藝術研究所成立,結束了敦煌石窟近400年無人管理、任憑損毀、屢遭破壞偷盜的歷史。新中國成立以來,黨和國家高度重視、大力支持敦煌文化的保護傳承工作。」

如今,當流失海外的敦煌文獻以數位化方式回歸故裏,當古老壁畫中的九色鹿經由文創產品「飛入尋常百姓家」,當【絲路花雨】的翩躚舞蹈驚艷世界……「講好敦煌故事,傳播中國聲音」的期待正一步步變為現實。

甘肅敦煌莫高窟壁畫【九色鹿】。攝影/滕洪亮,來源/圖蟲創意

絲路花雨舞蹈。來源/新華社

而敦煌的故事還遠沒有結束……

2023年10月18日習近平總書記出席第三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開幕式並行表主旨演講。來源/CCTV 1 綜合頻道 新聞截圖

在首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開幕式上,習近平總書記談及古絲綢之路,將敦煌等古城稱為「記載這段歷史的‘活化石’」。總書記說:「當前來講,又是我們在推進共建‘一帶一路’,我們還是再回到老的絲綢之路看一看,可以找到很多靈感。」

敦煌,作為中國通向西域的重要門戶。古代中國文明同來自古印度、古希臘、古波斯等不同國家和地區的思想、宗教、藝術、文化在此匯聚交融。

「中華文明的包容性,從根本上決定了中華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歷史取向,決定了中國各宗教信仰多元並存的和諧格局,決定了中華文化對世界文明兼收並蓄的開放胸懷。」

——習近平總書記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的講話

只有充滿自信的文明,才會在保持自己民族特色的同時包容、借鑒、吸收各種不同文明;只有心懷自信的民族,才能在歷史潮流激蕩中屹立不倒,飽經磨難而生生不息。敦煌,正是這一歷史行程的不朽見證。

帶著這樣的包容與自信,敦煌正以開放的姿態走向未來。

來源丨國家人文歷史(文/江映燭)

編輯丨甘小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