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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健:詩歌意象選擇和詩人情感表達——淺析周步的幾首短詩

2024-10-16國風

詩歌意象選擇和詩人情感表達

——淺析周步的幾首短詩

喬 健

周步的這組詩歌寫得很樸實,很真誠,也很「順溜兒」,仿佛某個夜晚,他和你坐在篝火旁講述一段他的不為人知的經歷,真實而又生動。那一句句像是讓火舌舔過的話語,聽起來有點燙人……這樣的文字,在我看來,只有熟稔一個地方的人文和歷史的人,蘸著血和汗才能寫出,以至那些雖並不復雜但卻難以想象的意象讓人看過之後不會感覺到矯情。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個地方的人有一個地方的人的特色。詩人大略也是如此即便是文本中意象的選擇和詩語的運用,也能隱隱顯露出這種特色的微痕-

這是大地的孩子從地底走出……沿著時光的隧道在人類/最初的坊間摶土為器……此刻,陽光正好,數千年的陶器人依舊散發著悠悠靈氣…

--摘自【中國陶】詩人以極簡潔的文字,用比喻和擬人的手法,巧妙地把一段我們民族(或曰人類)進步的歷史,描述得既精煉又傳神:……張了張嘴巴,仿佛有話要說的樣子/這一刻,我看到了一雙粗糙的大手……那些懷抱陶器的女人/面目豐盈乳線生動。

有意思的是,詩人寫到這裏,並沒有將筆觸向剛剛鋪墊好且讓讀者有所期待的方向延展,而是把筆鋒從「懷抱陶器的女人」倏地一下子跳到了「那時候森林茂密:豺狼兇猛」。仔細閱讀這一行文字,發現它除去充當時代的幕布和調節全詩整體結構的張弛作用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完成了對於「專註陶器的男人,之前專註於女人」這一句看似漫不經心實則至關重要的內容,作了最深刻的詮釋,並由此揭示了人類從遠古的混沌逐漸走向文明的那條軌跡

再看另一首詩歌--【鐵器】

這首詩歌比較好懂。

詩人一上來就把銅和金作為「占據了世界高地,顯得不可一世」的意象托了出來,並十分自然地引出了「草莽英雄:一種叫鐵的器具」的登場。正因為這「鐵」的橫空出世,同時對「那些慣於以權杖的方式君臨天下」的「銅」和「金」們「發出了質疑」(「仿佛在說不」),才使「這世界突然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戰票或寒與」。簡單吧?

詩的下半部份同樣簡單:「那是一種冷啊/鐵的溫度足以讓那些身居高位的器具/有一種隱隱的恐懼……」詩的結尾,詩人進一步揭示出一種必然,亦即「鐵’的個性--「…與王權的對峙」,「是他們內建的職責」。這一句交代,作用有二:一是讓全詩更加完整;二是給「鐵」的橫空出世和之後的種種所作所為,找到了一個合乎情理的解釋。

最後,再說說【聽塤】。

我們知道,詩歌是語言和情感的藝術。但這種語言不是照相式的再現生活,而是詩人對生活賦予的一種個人感受後的選擇性的呈現。

這首【聽塤】就是這樣。

塤這種古老的樂器,音色渾厚且低沈古樸而又哀婉;是表現肅穆曠古、淒厲滄桑的最佳選擇。在這裏,詩人以塤為意象,透過「以土燒制的這個器具」,抓住塤的聲音特色,並以此為背景,巧妙地將血與火交織的痛苦,用流淚,用雙手捂住流血的傷口和早已被歲月的風霜侵蝕的一敗塗地的千瘡百孔的軀體等一系列通感詞匯,很好地展現了出來。整首詩透過客觀物象表達了詩人的主觀感情,詩的意味愈顯濃厚。

附:

西行詩記(組詩)

周步

麥子熟了

麥子熟了

十萬畝向陽而生的莊稼

把秋天舉過頭頂,仿佛孩子向母親致敬

仿佛農夫向上蒼感恩

那些銹跡斑斑的鐮刀也按奈不住

內心的沖動,它們知道自己老了,不頂用了

但高漲的熱情一點也不亞於

當年挑燈夜戰的沖動

麥子熟了

它們小小的身子擠在一起

仿佛十四億人民排列成強大的隊伍

這個情景讓我想起七十年前

那個農民的兒子站在天安門城樓

向世界發出莊重的宣布

盡管很遙遠了,但時至今日

依舊有一種感覺仿佛震耳欲聾

麥子熟了

那是汗水換來的收獲啊

那是季節對時令的饋贈

那是我們生活的底氣我們生命的圖騰

那是這個世界最動人的一道風景

哦,你再看,中原的糧食剛剛進入倉廩

西部的豐收又變成了頭條新聞

一處處風吹麥浪的景色啊,讓我的心情

有一種熱淚盈眶的沖動……

2022.7.4於北京

中國陶

這是大地的孩子從地底走出

張了張嘴巴,仿佛有話要說的樣子

這一刻,我看到了一雙粗糙的大手

沿著時光的隧道在人類

最初的坊間摶土為器,那些懷抱陶器的女人

面目豐盈,乳線生動

那時候森林茂密,豺狼兇猛

專註陶器的男人,之前專註於女人

此刻,陽光正好,數千年前的陶器

依舊散發著悠悠靈氣。而更讓我感慨的是

上蒼從未厚此薄彼,五千年後的今日

昔日的泥土,已勝過金子

鐵器

比陶更勝一籌的是銅

比銅更勝一籌的是金

當這些器物以天然的優勢

占據了世界高地,就顯得不可一世

一種叫鐵的器具,仿佛一群草莽英雄

橫空出世。它對那些慣於以權杖的方式

君臨天下的金屬,如銅和金

發出了質疑。仿佛在說不

這個世界突然有一種

前所未有的戰栗,或寒氣

那是一種冷啊

鐵的溫度足以讓那些身居高位的器具

有一種隱隱的恐懼

鐵青的面目,仿佛從來就是一種

不言而喻,從來都是與王權的對峙

那種顏色對這個世界

持有一種天然的否定態度

好像切除思想上的毒瘤

是他們內建的職責

2024.6.14

聽塤

……我聽到了

世界上最孤獨的聲音

那不是哭泣,是在流淚

是用雙手捂住流血的傷口

那千瘡百孔的軀體,早已被

歲月的風霜浸蝕的一塗敗地

那是用腳步丈量

一生也無法抵達的漫漫長路

那是刻在骨子裏的痛啊

那是只有嗚咽才能緩解的痛苦

美人已去,山河已遠

雷鳴般的掌聲已成為記憶

放開我啊,我只能用血與火交織的

泥土燒制的這個器具,緊緊貼在胸口

傾訴一生一世無盡的愁緒

2024.6.23大廠

我是一塊凝固了的巖石

我是一塊凝固了的巖石

至今珍藏著激情燃燒的樣子

以及青春歲月昂揚向上的姿勢

那是無所畏懼被定格成歷史

那是痛苦與吶喊、激情與憤怒的表述

那是十萬度的熱能被冷卻於現實

那是內心的壓抑呈現出怒不可遏的樣子

那是理想登上巔峰現實跌入低谷

那是憤懣的拳頭向黑暗狠狠砸去

那是許多年的歲月依舊為生活所迫

時至今日,仍然千瘡百孔一貧如洗

那是現實的良藥無法治愈心靈的傷逝

那是不屈的靈魂從開始掙紮到今日

2024.5.21

周步,甘肅山丹人。現居北京。作品以散文、詩歌為主。作品刊登【詩刊】【飛天】【青海湖】【綠風】【北京青年報】人民網、光明網等。獲沂蒙精神文學獎、張之洞文學獎、張愛玲詩歌獎等國內五十多個獎項。作品入編【2012年中學生最喜愛的散文】等多個文學選本。多部作品被拍攝成電視散文等在電視台、廣播電台朗誦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