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律·老道療妒
王應民
已試驅憂散，復求療妒湯。
桂枝猶可慮，菱角不堪傷。
稚樸憐悲苦，詼諧道暖涼。
糖梨能爽口，怎理九回腸。
話說夏金桂自嫁到薛家後，對香菱嫉妒至極，聯手寶蟾，欲置之死地而後快，直攪得薛家雞犬不寧。而寶玉因抄檢大觀園、悲晴雯等羞辱驚恐悲淒之所致，兼以風寒外感，故釀成一疾，臥床不起。一月之後，方才漸漸的痊愈。奉賈母命要好生保養，待過了百日，方出門行走。寶玉亦曾過來見過金桂，思想著：「舉止形容也不怪厲，一般是鮮花嫩柳，與眾姊妹不差上下的人，焉得這等樣情性，可為奇之至極。」他本是憐香惜玉的人，因此心下納悶，疑慮金桂，更可憐香菱。
這日寶玉隨賈母往天齊廟燒香還願。寶玉天生性怯，不敢近猙獰神鬼之像。這天齊廟本系前朝所修，極其宏壯。如今年深歲久，又極其荒涼。裏面泥胎塑像皆極其兇惡，是以忙忙的焚過紙馬錢糧，便退至道院歇息。眾嬤嬤生恐他睡著了，便請當家的老王道士來陪他說話兒。故事由此引出。
這老王道士專意在江湖上賣藥，弄些海上方治人射利，這廟外現掛著招牌，丸散膏丹，色色俱備，亦長在寧榮兩宅走動熟慣，都與他起了個渾號，喚他作「王一貼」，言他的膏藥靈驗，只一貼百病皆除之意。
當下王一貼進來，說會子話。寶玉道：「天天只聽見你的膏藥好，到底治什麽病?」王一貼吹噓道：「哥兒若問我的膏藥，說來話長，其中細理，一言難盡。共藥一百二十味，君臣相際，賓客得宜，溫涼兼用，貴賤殊方。內則調元補氣，開胃口，養榮衛，寧神安誌，去寒去暑，化食化痰，外則和血脈，舒筋絡，出死肌，生新肉，去風散毒。其效如神，貼過的便知。」老道吹得活靈活現，其實與江湖騙子別無二致。
寶玉道：「我不信一張膏藥就治這些病。我且問你，倒有一種病可也貼的好麽?」王一貼道：「百病千災，無不立效。若不見效，哥兒只管揪著胡子打我這老臉，拆我這廟何如?只說出病源來。」這茗煙手內點著一枝夢甜香，寶玉命他坐在身旁，卻倚在他身上。王一貼看了心有所動，便笑嘻嘻走近前來，悄悄地說道：「我可猜著了。想是哥兒如今有了房中的事情，要滋助的藥，可是不是?」話猶未完，茗煙先喝道：「該死，打嘴!」唬的王一貼不敢再問。
寶玉道：「我問你，可有貼女人的妒病方子沒有?」王一貼聽說，拍手笑道：「這可罷了。不但說沒有方子，就是聽也沒有聽見過。」寶玉笑道：「這樣還算不得什麽。」王一貼又忙道：「貼妒的膏藥倒沒經過，倒有一種湯藥或者可醫，只是慢些兒，不能立竿見影的效驗。」寶玉道：「什麽湯藥，怎麽吃法?」
王一貼道：「這叫做‘療妒湯’：用極好的秋梨一個，二錢冰糖，一錢陳皮，水三碗，梨熟為度，每日清早吃這麽一個梨，吃來吃去就好了。」寶玉道：「這也不值什麽，只怕未必見效。」王一貼道：「一劑不效吃十劑，今日不效明日再吃，今年不效吃到明年。橫豎這三味藥都是潤肺開胃不傷人的，甜絲絲的，又止咳嗽，又好吃。吃過一百歲，人橫豎是要死的，死了還妒什麽！那時就見效了。」說著，寶玉茗煙都大笑不止，罵「油嘴的牛頭」。梨，離也。病人離開這個世界，肯定不會妒了。似乎有點道理，也虧老道想得出來。
王一貼笑道：「不過是閑著解午盹罷了，有什麽關系。實告你們說，連膏藥也是假的。我有真藥，我還吃了作神仙呢。有真的，跑到這裏來混?」胡扯多時，只有最後這幾句才是真話。
正說著，吉時已到，請寶玉出去焚化錢糧散福。功課完畢，方進城回家。
醫妒之難，難倒天下名醫。封建社會女性命運的悲苦，相互之間的醋意與傾軋，才是難以根除的病根。這豈是一個老道能醫得了的？夏金桂是一個妒婦的典型，她對香菱的嫉妒計謀惡毒又時間持久。賈寶玉急香菱的悲苦命運而傻傻發問，王道士無奈只有胡謅笑話來回答，天齊廟還要賈府的錢糧資助呢。但這三味藥中的梨、冰糖、陳皮的確養心調氣，利於去火。妒火中燒，吃點兒「療妒湯」肯定也是沒有問題的。
註：本文作者王應民，文章源自公眾號「詩畫品紅樓」。
作者簡介： 王應民，網名菊花仙人，秦皇島市撫寧區第九營村人，天津市紅樓夢研究會會員，中華詩詞學會會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