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火
引語：
本文主要以賈淺淺【傾聽】為例，說明隱喻與明喻的不同以及相互關系。把耳朵比喻為像「倒置的胎兒」「靜靜貼附著你」是明喻；把耳朵直接說成「倒置的胎兒」是隱喻。保羅·利科認為，隱喻由於直截了當地表明了被比較的各項的極性，所以明喻從屬於隱喻。詩歌語言往往是對語言日常用法的偏離，故隱喻構成現代和當代詩歌語言的基礎。
詩歌語言往往是對語言日常用法的偏離
入睡的時候
耳朵像倒置的胎兒
靜靜貼附著你
（賈淺淺【傾聽】）
這是一個明喻：把耳朵比喻為像「倒置的胎兒」「靜靜貼附著你」。它的特點是本體與喻體同時存在於比喻句中，往往使用什麽「像」什麽這樣的比喻詞，這種比喻手法就稱為明喻。
保羅·利科認為明喻的基本特點在於它的散漫性，「他像獅子一躍而起」就是如此。要形成明喻，就必須有兩個比喻項，它們同等地出現在話語中：它需要某種內容（阿基裏斯一躍而起）與表達手段（像獅子）。在【傾聽】中，它要表達的是，要加以命名的事物（耳朵）與我們要借用其名稱的那個不相幹的事物（倒置的胎兒）相似與接近。
如保羅·利科所述，明喻表明了借用和偏離中隱含著的這種接近。所以，「倒置的胎兒」是「耳朵」散漫出去的一個特點，它們彼此隱含著某種接近，特別是這個胎兒「靜靜貼附著你」這一描述，很像耳朵貼著身體。
夜深人靜
你的耳朵醒了
那個倒置的胎兒
有時會飛出去
漂浮在宇宙間
日月星辰之中
而在第一縷陽光照亮大地之前
它會悄悄回到你身旁
像倒置的胎兒
（賈淺淺【傾聽】）
在這段詩句裏，「耳朵醒了」，是「倒置的胎兒/有時會飛出去」。這是一個復合隱喻。關於復合隱喻比較復雜，我們以後再分析。我們在這裏僅僅觀察簡單的「耳朵」是「倒置的胎兒」這個句子。
在隱喻中，一般本體和喻體出現，不使用什麽「像」什麽這樣的比喻詞，往往用「是」或者「變成」等詞語進行連線。保羅·利科認為，從形式上講隱喻完全是偏離語詞的日常用法。在【傾聽】的這一段，什麽「像」什麽這樣的比喻詞並沒有出現，直接把耳朵說成是「倒置的胎兒」，它偏離了我們的日常用語。詩歌常常使用這類隱喻，因而與日常用語有著顯著區別。
一些人經常在我的詩歌賞析頁面發出疑問：「這是詩嗎？」實際上，是混淆了詩歌語言與日常用語，對隱喻偏離有時甚至遠遠偏離我們的日常用語表示懷疑。如海子【四姐妹】裏的詩句：
想起藍色遠方的四姐妹
我愛過的這糊塗的四姐妹啊
像愛著我親手寫下的四首詩
很多人以為海子的四姐妹寫的姐妹或情人。海子的這句詩裏既有明喻又有隱喻：「我愛過……像愛著……」是明喻；「四姐妹」等同於「四首詩」是隱喻。人們因不能理解「四姐妹」是「四首詩」，所以往往把四姐妹看作他喜歡的四個女子。因為，把「四姐妹」等同於「四首詩」，超越了我們語言日常用語的表述習慣，偏離了我們語言日常用法。
結語：
從從屬關系來看，人們往往顛倒明喻與隱喻關系。到底是明喻從屬於隱喻，還是隱喻從屬於明喻？保羅·利科認為，隱喻由於直截了當地表明了被比較的各項的極性，所以明喻從屬於隱喻。因為當詩人談到阿基裏斯時說「他像獅子一躍而起」，那就是明喻；如果他說「這頭獅子一躍而起」，那就是隱喻。從這個意義上說，隱喻是現代和當代詩歌語言的基礎。
2024-6-22 於杭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