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張至真
俗話說「家貧勤掃地，人窮常梳頭」，把頭發梳一梳，人也顯得精神。據說從前會理家的媳婦出門都會在頭發上抹點菜油，寧願省碗裏的一滴，都不能省頭發上一勺。「頭發」者，父精母血孕育而成也。本來嘛，小小一撮頭發，何足掛齒，但沒有想到，人們啊，卻與它打下了不少官司，演繹出些許故事。
春秋時期，孔子就碰到過一個瘋子，光著頭的接輿擋在他的車前，高唱什麽「鳳兮，鳳兮」的濫調，孔子無奈，封了個「隱士」給他，才算是打發了。這接輿怕是國人歷史上第一個與頭發過不去的人吧，他的離經叛道贏得了後人的一片唱彩，愛國詩人屈原就把他樹為自己的榜樣，「光頭」成就了接輿的英名。到了東漢末年，那時的人們對那「三千煩惱絲」更情有獨鐘，曹孟德的坐騎受驚踏壞了一片莊稼，按理要砍頭的，但曹阿瞞是何等人氏，雖說砍頭不過頭點地，可碗大個疤那是修補不好的，手下一謀士了解他的心思，就出了個高招，「以發代首」，割了一縷頭發，用個竹竿挑了，在軍陣中示眾。曹丞相的一根發絲還比不上一顆頭顱嗎？那顆頭顱可是用來救民於水火的呀！不過赤壁一戰愛民如子的曹操可曾念道過幾萬將士或成了火鳳凰、或成了水烏龜，作何感想？自古以來就是一將功成萬骨枯，華容道上留下的首級最終還是歸於了塵土。
不知到何時，不知因何故，那頭發就掉了價，頭發也可以隨便剪了，還出現了專門為人理發的剃頭匠，且在發式上翻出了花樣，唐朝人、宋朝人連頭發的近鄰——眉毛都動上了腦筋，修理出「攢峰眉、愁眉、柳葉眉」等，用來取悅於人。
朱大和尚仗著日月神教，成就了大明江山，一天興起，跨進了理發店，那理發師也是性情中人，肯定在他頭發花了點心思，喜得朱大皇帝禦筆一揮，寫就了一副對聯「雖為末流技藝，卻是頂上功夫」，從此，剃頭挑子就只有一頭熱了。功夫越來越好，頭發也是越剪越短，倒是女同胞們天天在鏡子前面梳呀、洗呀，直落得個「頭發長，見識短」的嘆息，其實「珍珠翡翠白玉湯」餵大的放牛娃不過是與剃頭匠開了個玩笑罷了。
只有吳三桂算是條漢子，「沖冠一怒為紅顏」，一頭柔發居然把帽子頂掉了，肯定是個難剃的頭，拜倒在滿韃子腳下，沒想到那滿人卻是真正的剃頭匠出生，「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看是你那七斤半厲害，還是我這雪亮的刀子厲害，那文明開化得可以的漢人自是識相的，祖宗早就留下「留得青山在，還怕沒柴燒」的遺訓，剃就剃吧，性命要緊，於是只能光著半個腦袋，只是腦後拖著條豬尾巴辮，讓那沒見過世面的洋人取笑了一回，當然阿Q與王胡打架也就有了用手之地！
也不知和尚是從哪裏得到了啟示，早就把個頭削得光光的，連尼姑都成了禿驢，引得阿Q也心癢癢，忍不住伸手去摸小尼姑的頭，「和尚摸得，我就摸不得」真是媽媽的。可和尚的祖師釋迦牟尼分明是有頭發的呀，還來了個「離子燙」，一頭秀發成了一個個螺絲卷。
現如今，滿街滿巷的是「溫州發屋」、「上海發屋」，還有「發藝專家」、「與發同行」等，不一而足。剃頭匠也搖身一變，成了「理發師」，靚仔靚妹紛紛加盟，幾個歲數大點的理發師傅，固定地盤沒有，就滿世界地吆喝，「剃頭來！理發來！」樹蔭底下支張板凳，三刀兩削，兜屁股一腳，幾張毛票也進了口袋。
過年前是理發師的豐收季節，常常不到半夜十二點不能歇手，大年三十還有幾個娘們大清早的就排隊在門外——無論如何都要幫做一個頭發。其實過年後再做又有何妨，但不行，從前有個說法，正月裏剪頭發娘舅要死的，試想如果娘舅死了，小兩口鬧起別扭來，誰來開交？法院、檢察院逢到休假，大官司都不打了，還理這些芝麻蒜皮的事？現在啊真是【一地雞毛】。不過也沒見到正月裏理發師喝西北風的，現在正趕上改革開放的好年景，那粉紅色的門簾外邊照常點著旋轉的燈箱，若隱若現的燈光下，一雙纖纖素手正婆娑著某個煩惱之士的秀發，那頭發還在手指間一繞一繞的，躺椅上那一位也睜只眼、閉只眼的享受。這頂上的「功夫」也就風光了，黑頭發染成了小黃毛，直頭發曲成了雞窩窩，這連紅頭發也飄起來了……
人類前進演化最大的表征就是褪去了身上的長毛，僅僅保留了頂上一小塊堡壘，以示動物內容，也只有它還存有一點自然野性，不象其他部位可以用絲綢布料裝飾起來，使你難窺廬山真面目，即使是示於大眾的那張臉也可用「笑」、「哭」、「皮笑肉不笑」、「臉老皮厚」等掩蓋起來。只有頭發如果順其天性，它就一任長之，從頭頂披掛下來，讓好事的長發者，偶爾破一破吉尼斯紀錄。在現今講究生活品質，要美化生活，當然會讓自然烙上人文的銘印，人類前進演化中的最後堡壘也不是凈土了。據人類學家推斷，新新人類都是禿頭，也許那時才算是真正意義的「人」，換言之，剃頭剪發不就是在改造自己嗎？不就是對生活品質的提速嗎？也難怪要與頭發過不去，什麽摩絲、焗油、離子燙，盡可能火一陣子，讓動物的內容也抓住「春春的尾巴」，「生發靈」之類也還有一爿市場。不過，要做頭發的文章其實也做不了幾篇了。
懶得排隊，過年前早早的就剃了次頭，不曾想大魚大肉的滋補，頭發也瘋長，頭發根兒癢癢的，頭發也與人過不去！做人難哪。聰明絕頂，絕頂聰明，倒不如索性做了和尚：「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滄浪之人清兮，可以濯我纓」，聰明人無發可濯，只有洗洗帽子上的紅纓了，不知那帽子上是否有頂子，如有頂子是否也是紅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