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化對日本繪畫影響有多大？

我沒有系統研究過日本繪畫史，但日本畫受中國文化影響是不容置疑的歷史事實。自從日本從唐代派遣唐使來中國開始，中國文化對日本的影響與日俱增，無論是建築、服飾還是詩文書畫，都體現出濃濃的中國文化特征。就日本繪畫而言，無論是中國的院體畫還是文人畫，對日本繪畫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本文就日本明治維新之前出生的幾位畫家為例，簡析其作品受中國文化影響之深。

谷文晁（1763.10.15--1841.12.14）是日本江戶時代著名畫家，他繪畫題材廣泛，無論是人物、山水還是花鳥，均有很深的造詣。從上面這件大寫意的【梅花圖】就可以看出其筆墨功力非比尋常！線條老到，遒勁有力，墨色變化處理得當，筆墨提煉而意蘊豐富。谷文晁弟子眾多，在日本美術史上影響深遠，堪稱一代大家。

蘭竹是中國文人畫家非常喜愛的題材，中國歷史上擅長蘭竹的畫家非常多。就竹而言，從宋代的文同到元代的趙孟頫、顧安，再到明代的夏昶、文徵明，直到清代的石濤、鄭板橋等等，都是擅長畫竹的典型文人畫家。日本的雲華大含（1773-1850）是江戶後期的得道高僧，他是凈土真宗大谷派學僧，別號鴻雲、染香人等。他雖為僧人，但潛心於繪畫，題材較為廣泛，從上面這件【蘭竹圖】就可知其繪畫深受中國文化影響。無論是蘭竹的筆墨還是畫面的構圖，乃至落款，都是濃濃的中國文化。他落款「未出土時有先節，欲淩霜日色含春」分明是借用中國宋代詩人徐庭筠的【詠竹】詩「不論台閣與山林，愛爾豈惟千畝陰。未出土時先有節，便淩雲去也無心。」可見雲華大含高僧的文化淵源！

祖門和尚鐵翁（1789-1871）本是中國昭文（常熟）人，後遊學日本，定居長崎春德寺，直到82歲圓寂。祖門鐵翁在日本佛教界影響很大，其繪畫成就也很高。這件【梅花圖】作於甲辰清和月，即1844年4月，正是鐵翁55歲時期的壯年時期。從他落款「橫斜半窗影，落月一枕香」就可知他的畫意詩情深受林和靖「疏影橫斜水清淺」的影響！

蘭亭雅集源自永和九年王羲之等42人的那次曲水流觴活動，因為幾首【蘭亭詩】，更因為王羲之的【蘭亭序】，蘭亭雅整合為中國歷史上很多畫家的創作題材。明代書畫大家文徵明曾經創作過幾件【蘭亭雅集圖】，上面這件【蘭亭雅集圖軸】曾在2010年12月31日拍賣出2464000元的高價。山本謙（1811-1873.10.13），也稱山本琴谷，是日本島根縣津和野人，日本著名畫家。他所畫的【蘭亭雅集圖】明顯受中國傳統文化的影響，無論是畫中的山川草木還是人物形態，都是中國傳統文人畫的畫風，他自題詩雲：「寫出蘭亭興，山陰絕世塵。茂林接修竹，惠風草為茵。一時群賢會，何有凡庸人？一觴一詠樂，秀才各竟新。典午山河裂，偏學不復振。當時在朝士，都是醉鄉親。高雅右軍筆，文章共絕倫。自開曲水宴，常慕永和春。」這詩中更是濃濃的中國傳統文化。

橋本青江（1821-1898），也稱喬瑩，是日本橋本芳谷之妻，善於文人畫，山水、人物皆精，明知31年去世，日本著名的女畫家。青江的山水畫深得中國文人山水畫精髓，上面這件【閑居圖】頗具中國傳統文人意趣。從閑田夫的落款來看，這畫的創作時間是在1892年12月，閑田夫題跋的時間與青江創作此作的時間相差不遠。閑田夫這人的生事有待進一步考證，但這詩寫得非常好，深得中國詩詞精髓，「人間名利事紛紛，失則悲愁得則欣。獨有山中高臥士，溪窗睡足坐看雲。」詩境與畫境融為一體，是難得的佳作。

池上秀畝（1878-？）是日本長野縣人，生於明治10年（1878），其父 親池上秀華以及祖父都是日本著名畫家。池上秀畝20歲初試公募展，即獲最高獎。其後更精進於畫業致力傳統日本畫之現代化，將西洋自然主義的寫實畫風融入於日本畫之中，畫作入選、獲獎無數。36歲時，與寬畝師同蒙寵召，揮毫於明治天皇尊前。後來大正天皇巡幸日本美術博會時，亦受命於尊前作畫，其作品獲宮內省收藏。上圖【松鶴圖】深得中國傳統文人寫意畫的精髓，筆墨提煉而變化豐富，用及其簡練的筆墨變現豐富的內涵，深受中國八大山人畫風的影響。池上秀畝比中國大師齊白石小10歲，由此可見，當時日本畫風與中國畫風極其相似。

這件落款楊洲的【月季雙禽圖】作者是否是楊洲周延，還有待考證。 雖然生活的時代與楊洲周延相當，但楊洲周延主要擅長浮世繪之類的作品。 這件【月季雙禽圖】作於明治庚子（1900年）夏日，采用小寫意創作，花卉用色淡雅，枝幹、花柄的質感表現得非常精到，雙禽呼應，栩栩如生！ 楊洲周延生於1838年，卒於1912年，享年75歲，如果這件【月季雙禽圖】為楊洲周延所作，這是他62歲時的精品。

織田杏齋（1846-1812）這件【清秋蘆雁圖】也是典型的中國傳統式文人畫，采用寫意的畫法，線條幹凈提煉，墨色變化生動。寥寥數筆，將深秋之景表現得淋漓盡致，而這只孤雁靜立水邊，不知是在等待歸來的伴侶，還是在訴說即將飛離此處的哀愁，無窮的意境全在奇洛基眸中。

野口小蘋（1847.2.25-1917.2.17）這件【菊花圖】采用小寫意畫法，也是典型的中國傳統文人畫風。這件作品創作於乙卯（1905年）5月，那時，野口小蘋58歲，正是壯年時期，此作筆墨俱佳，菊花生動，疏密有致，意趣橫生。

這件【水仙竹梅圖】也可稱為【三清圖】，應是西村五雲的作品。西村五雲生於1877年，卒於1938年，作品創作於昭和癸酉（1933年），那年，西村五雲56年，正是壯年時期。西村五雲深受中國傳統文化的影響，畫風是典型的文人寫意畫，落款的詞句「余花落處，滿地和煙雨」 出自中國宋代林逋的詞【點絳唇】，全詞為「金谷年年，亂生春色誰為主。余花落處，滿地和煙雨。又是離歌，一闋長亭暮。王孫去，萋萋無數，南北東西路。」林逋即林和靖，最愛梅，留下「梅妻鶴子」的故事，他的詩句「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最為經典。而西村五雲在畫這件【水仙竹梅圖】，參照林逋詞句，恰到好處，足見其受中國傳統文化影響之深。

作者系美學博士，中國人民大學徐悲鴻藝術研究院研究員，中南大學建築與藝術學院美術系教授、研究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