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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宜昌·【詩刊】社第39屆青春詩會詩選

2023-12-15文化


湖北宜昌

第39屆青春詩會詩選

第39屆青春詩會即將在湖北宜昌舉行,入選 本屆詩會的15位詩人是:呂周杭、 北瀟 、田淩雲、李昀璐、康承佳、蔣靜米、加主布哈、馬文秀、李壯、安然、鄭澤鴻、李越、範丹花、許諾、王太貴,讓我們透過詩歌來認識一下他們吧!

馬文秀

1993年出生,青海民和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出版詩集【雪域回聲】【老街口】,曾獲第五屆中國長詩獎。

生命的昭示

——寫給昌耀

幾十年來,堆積如山的詞語

卻無法一一細數昌耀遭受的痛苦

他在祁連山履冰踏雪

用冰川、河流、綠洲搭一座

通往內心的橋

橋身是他每一段經歷的縮寫

他的遭遇在詩句中歷歷在目

火焰與灰燼千變萬化

最終落滿頭頂

於是,他在人海隱沒

尋找源頭之水留下的隱秘標誌

生命的昭示,不受限於環境

青藏高原的風帶著峭壁的粗狂

穿過他的身體

寄給失意的昌耀一條路

就他而言,多年的緘默

無法藏匿過去

生命的壯闊、靜默、博大

早已在潦草的字跡下馳騁幾十年

他寫下的詩句

無疑是借用明天的光陰鍛造自我

這讓他相信

漂浮在三江源的願望終會實作

與歲月爭持

紮西永藏的母親渴望與芳草為生

在狹小的地圖上

留下她的青春與蔥蘢

於是,她的母親在峻險的山勢中

與歲月爭持

用母親兩字托舉起兩兒兩女

讓他們如同芳草,在草原盛開

她的母親被歲月拖走的三十年

不是雕零而是綻放

絢爛的花朵

開在了四個孩子身上

對母親的贊美不需要打磨

芳草、陽光與她

是他們生活裏的光芒

無可替代

早已成為人生索引中的一個關鍵詞

加主布哈

1994 年出生,四川涼山人,彜族,巴金文學院簽約作家,四川省作協會員,已出版詩集【借宿】。

無能的下午

「一條魚懷揣匕首遊過我。」

傾聽一條河流的自述

想象自己長滿結冰的鱗片

血的鱗片

風在縫補風的傷口

沒有人做夢的下午

沒有人說話

一勺虛構的鹽讓我的靈魂變鹹

太陽照著無能之地

流淚的人繼續流淚

一個人正用木炭在臉上塗抹咒符

過去我獨自歌唱

現在我獨自歌唱

如果只能幸福一次

讓烏鴉在我腋下築巢吧

讓蒼涼的風吹腫白日夢

如果屋頂沒有星星

瘦馬吃鹽,火只在被飲用的時候跳舞。

我只喝酒,不想去某個問題裏睡太久。

我的女人在深夜有很多個新鮮面孔。

如果屋頂沒有星星,人們就不必擡頭。

上帝啊,我不愛你,

而你必須愛我如愛眾人。

蔣靜米

1994年生,浙江嵊州人。曾出版個人詩集【互文之雪】,作品散見於【詩江南】【中國詩歌】等。曾獲光華詩歌獎、徐誌摩詩歌獎。

遊園記

逃離家門時我們只帶著雨傘,

透明的,布滿黃色小花。

傘尖內部積聚著數年的殘雨,

已發了黴,但是不必擔憂。

只要有這把傘,

我們就可以抵禦氣候的變化,

必要時,我們也將它當作冷兵器,

向每一個可疑的路人揮舞。

一頂隨身攜帶的屋檐,

足以令我們發誓不再寄人籬下。

穿過移動支付的都市陰雲,

疲憊之軀們如同冗長程式碼般升起。

他們的靈魂總如籠子邀請寵物,

親昵的手密布天空。

以至於總是忘記了,

我們和他們,都僅比天使微小一點兒。

這荒蕪的花園中,愛是不可能的植物,

我們尖叫著運送種種荒謬:

傷害、失落、自我折磨……

人一旦熱衷於說愛,

總說出所有與愛相反的詞語。

然而尖叫無濟於事。

在銀河的花園中,

你只是一塊幽暗的苔蘚,

或者,一朵朝生暮死的無名花。

今天,我要為你披戴上晚霞,

當襤褸的皇後,浪跡於大路。

此刻,一定有聖徒正在為我們嘆息,

因為戰栗的閃電落在你睫毛上,

因為我們越追趕就越遙遠。

這樣兩塊小小的汙漬,

卻足以令天國背上愛的重擔……

我們企圖用雨傘遮住所有視線。

透明的,布滿黃色小花。

那模仿永恒的

永生花,不死鳥,詩歌,音樂。

受造之物獲得自己的一小部份永恒,

飛鳥的影子在籠中連續。我們分吃

時間的肉,借助愛的滑梯,滑向天空最低處。

欲望著僅憑自身而存在的事物,

針刺在針上,血流在血裏。

你的頭發,今天吃的食物,早桂花,

被交在短暫的光暈裏撥弄。聽,宇宙的弦。

我們這些不可一世的花蕾,多麽像

一個雕謝的迴圈,不堪聽見那說不出的嘆息。

李 壯

19 89 年出生,山東青島人,現居北京。出版 詩集【李壯坐在橋塔上】【午夜月台】、文學評論集【凝視集】【亡魂的深情】。

熔巖:一個黃昏

熔巖從天上淌過去了

卻沒有將我燒死。多麽慈悲

多麽殘忍。隔著人間和飛鳥

隔著那層厚厚的、不可見的冷卻

它決定將我保留。它判我

用余生去慢慢、慢慢地燒毀。

多麽輝煌的刑罰

我當然不上訴。讓我恐懼的只是

一個人要有多少愛,要最終為此

接納多麽大的哀傷

才有資格毀在這樣的黃昏裏。

現在,熔巖真的淌過去了

夜的玄武巖正靜靜凝固

我寫下的句子也隨它封為化石

以另一種風馬牛的形態

去挽留某些不可挽留的東西。

這有用嗎?當我核裏的火光

忽而亮起,又在有人註意之前

湮滅焦殞。這真實嗎?

當熔巖的河面上很意外地

漂過一枚黃金的花朵……你看懂它了嗎?

你認出我了嗎?

給蟲們

天很藍。陽光茂盛

但在草木的包圍中間

總覺得危機四伏

我知道有蟲類

正在葉片的深處看著

我們各不作聲卻彼此聽見

我們用毒液與手掌

做好了相互傷害的準備

這是夏天的末尾

蟲類與我都很脆弱

但假使我們受到了傷害

也得承認,其實我們

並沒有想象的那樣無辜

我們真誠而純潔地犯罪

以一種或許是美的方式,每天在

世界的葉片上啃破一小點兒

用學來的保護色騙一棵樹

或者一個人。我們向來

罪有應得。但世界對此並不多說

它只把我們交付給彼此,去愛

去損毀,去用觸須或手指撥動

這本就不多的時間。這的確

不需要多說什麽:因為秋天很快就到

秋天將把我們平等地擦掉

安 然

1989年生於內蒙古赤峰,現居廣州。出版【台北時間的背針】【我不是你的灌木叢】【站在星光的袖口上】。獲草堂詩歌獎、【草原】文學獎、廣東省魯迅文藝獎、李杜詩歌獎等獎項。

貢格爾草原之夜

禾草整齊地站立在河岸

馬匹踏著針茅的暗影徹夜嘶鳴

我以最快的速度來到草原的中央

枕著悠悠大地,蓋著遼闊蒼穹

與時光比肩而眠

我是那麽小,那麽軟

秋風吹著我緊張的、戰栗的瞳孔

勾勒出我心中的宏偉和高光

我又一次在故鄉的深夜裏輾轉

陷入無限的困境

懷著對故土和蘭澤的敬畏

我的深情被晝夜之愛包裹

汽笛在貢格爾草原的公路上長鳴

一切都變得平穩、厚重、悠長

故鄉在我的背部向羊場撤退

夜的靜謐在蔓延

我在古老的月光下飲草葉的鋒芒

這麽香甜,這麽重

如此相逢,讓我在味蕾中

對故鄉生出新芽

窗下雲杉林

清晨的驚喜來自一片雲杉林

我突然在晨曦中變得清澈

把自己拋向它們

帶著霞光和露水的內心

一起穿過歸鄉的高速路口

煮茶的人,挑魚的人

同父親從草原深處驅趕牛群的人

在雲杉林裏休憩,避光,談論秋收

陽光越來越高,我是這樣的人

帶著自私和偏見

把自己置於窗下雲杉林

盡情地抖動

這麽瘋,這麽勇

對於故鄉的愛,我貪得無厭

範丹花

1984年出生,江西上饒人,江西省作協會員,入選第12屆「十月詩會」。

再見,瀾滄江

又一次,我一整天都在想著,落日

還有它意圖中投影出的絢麗金黃的中心

那件鎧甲,一片溫良之水,漫延著的

迷人的外殼,從火焰中提煉

一種凝固又發散的修辭,靜止在水面

又轟然碾壓過來。我不得不成為

光的堆疊之物,才浮動。仿若真是為了

奔赴這樣一個黃昏而又一次抵達

這閃耀而生動的界面組成了一座液體迷宮

讓你必須像一位故人,更深情地投入

才能穿透它,與它對望

那些不能消釋的執拗的水波留在了船尾

當我站在大船二樓甲板上望向對岸

仿佛那道光暈深處也有一座奧古吉埃島

而尤利西斯剛剛離開,一切並沒有依存

想象的秩序,在這些圈定的區域內

美在回環,意識會擱淺,一個人漂泊而淪陷

就把遺憾交付於一條河流,讓它掩藏

收回並呈上我心中恒久的哀傷,在靠岸時

像落日一樣消失在天空無邊的激烈處

艾許貝利的雪

那些一閃而過的畫面,斷裂的

哦,那並不重要。怎樣從睡夢中醒來

穿上鞋子去洗手間,淩晨,扭開燈

從鏡子裏找到另一張臉,辨認出差別

你被打擊得幾個月郁郁寡歡

臉上長滿了痤瘡,多麽冷的夜晚

你還在想著他

不遠處的廬山、明月山都下雪了

杭州和嘉興也是。可那些

也不重要。你在生病,鼻塞,吃藥

像一片雪卷進冬天山崖上的腹股溝

還想要震天撼地,死得其所。別再琢磨

那些冰冷的碎片了,失去的一切

跳躍而飛舞。也沒有意義。許多意識

像寒流從身體的邊際掠過,一陣一陣

那年你在柳園下了火車,經過戈壁灘

汽車顛簸、震顫,身體不停地彈跳而起

一片空白,你還在盡力回憶,在巨大的

混沌中,雕刻著什麽,幾乎要掏空了

它們淩亂而紛擾,像六邊形的小刀

在心中,隱隱落了一夜

李昀璐

1995 年生,雲南楚雄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出版詩集【玫瑰星雲】【尋雲者不遇】【你在飛魚座】。


茉莉夜航

飛馳的風聲在赴約時停止

抵達多年前展信時落款的地名

夜樹結網,交錯的繭衣

在空中留下各自的印

我們是兩封,時隔三年才寄到的信

談及往事,如翻折紙張

在彼此疊加的時空中,小心對齊縫隙

鋪平通向遠方和過去的路

那些欲言又止的事,頻頻留下

被誤讀的破綻,也牽出更多的斷線

坐在往事的廢墟,灰塵停在肩上

時間是一輛疾馳的列車

月台擠滿了遲到的人

決心帶一束花回家,哪怕這雪意

終會坍塌。從西南到西南,十年蹤跡

臨一夜廢帖,遺忘的曲線如滿弓月弧

永不相逢的星宿,也湧淚同樣清輝

任意門

「那時候,我們活著的有31個人」

抱著煙筒,呷一口酒

他開始回憶過去,依次

念出磨損的名字

時間過度地摧折了一些人

並且將另一些人送往遠方

「後來,我認識了他妹妹」

碎片被隨意拾起

他暫時抵達其他的時空

並陷入疑雲,太陽西斜

把院子切割出陰影的洞穴

「不對,沒有後來了……」

微醺的黃昏,他繼續追溯著

一株秋杜鵑的幼年冒險

與遺忘的戰爭,已經悄然開始

他反復擡起手,揮動

邊潰敗邊戰鬥,像另一個人

田淩雲

1997年生 於陜西,中國作協會員,北師大文學碩士在讀。曾獲鐘山之星文學獎、草堂詩歌獎、揚子江年度青年詩人獎。

淡如靜止

黑暗中,城市變成了村莊

冷空氣順著早晨敲醒惺忪的眼

猶如古人,我坐在窗下,看一幅

有限的畫,隨著天亮

慢慢無限為整個自然

一堆書籍橫在我與外界之間

哭聲、笑聲、教育聲、空白

馬克斯·韋伯、海德格爾、漢德克、巴什拉

窗戶向眼球方前移

它們也變成了自然的一部份

古人仍坐在窗前,因有一顆古人之心

任何欲望不想踏入凡塵一步,仿佛

眼睛是最後行走的雙腿,一顆心淡如靜止

論 水

水打在皮膚上像一把小錘

水沒有情緒

冰涼是它少有的憤怒

跑在皮膚名為平靜的高速公路上

淩晨四點,水在舌尖上彈奏

給我一把激情的匕首

好多夢像是水,愛人的皮膚

像水一樣溫柔,盡管遙不可及

太久不寫詩的詩人,亦

平靜如水,生活像水做的深淵

她長久生活在裏面,習慣用孤獨憋氣

此刻手機就在手端,既然這麽多人

瞬間就能找到

索性一個都不找了。肉身亦是水

醒著也是用睡覺流動,我已幸福得

什麽都不想要了

心臟裝滿了不斷溢位的江流

卻空如窗外被我輕輕推開的一天

李 越

1986年出生,甘肅永昌人,甘肅省作協會員,入選第39屆青春詩會、第8屆十月詩會,獲甘肅省黃河文學獎。

象群經過

象群經過,地面雷動。

脈搏突突跳動

沖撞大地柔軟的太陽穴。

出於某種生命本能的

原因,它們經過。

沈重的步履使大地

震顫,驚醒一路村莊。

陣陣驚雷貼地翻滾。

黃雲裏,手扶拖拉機

穿梭,拖著六邊形的

鐵滾子。歡欣跳躍。

耗盡心力的夏日午休

在大地的宣傳鼓動中醒來

在窗欞嗡嗡咬字音的

艱難中醒來,在墻體

抖擻的塵土中醒來。

誰能無動於衷?

唯有接受命運的饋贈。

何況饑饉狂轟濫炸

在神經的叢林拉響

理智警報的陣陣電鈴。

唯有接受,跳出自己,

在每個恰當的位置

觀瞧貼地而行的滾地雷。

田間地頭、打谷場上

攪動勞作的龍卷風。

而濃煙中,拖拉機

連串的咳嗽像一種反諷。

致 謝

勞作者咬緊牙關

以隱忍蓄積更大的力。

擡起爬犁,撥弄莖塊

使其脫離對強力的貼附。

沃野綿軟,雲海浮動。

百畝田間油菜籽播撒

五指鉤爪牢牢抓起

弧形掠過腰際,傾灑出

內徑稀疏的半個檐帽。

盈滿的提筐被掏空

有換作空,以待更多的有。

熟練的手藝總能使圓滿

找到一種無序的協調

像是其自身努力的結果。

他們隱匿,但大地不自有,

它饋贈,透過生育眾多。

大地的豐饒之神籠蓋四野。

它總讓出,愈往上便

愈給予更多空間。

我們接受這饋贈。

那更多命運已給予的

我們無法拒絕,

像湖海無法拒絕天空的倒影。

我們感謝,永遠躬身勞作

誠摯地鞠躬感謝——

這勞作唯一的姿態。

王太貴

1983年出生,安徽金寨人。中國作協會員。魯43高研班學員。出版詩集【青瓦之上】【數山】【我的城堡】。

我有我的深藍

天氣晴好,我的兄弟從淤泥中踩踏出

一條登山的捷徑。而我剛從山中返回

把幾朵浮雲,像煙蒂樣摁在野花的眉心

陡峭處,纜車從石頭的體內破殼而出

那些少年們,沖出考場大門的身影

遠比閃電迅疾。印表機在斑馬線上吐舌頭

語言發生分裂,無論使用多少比喻

也無力拯救。溪水似蠕動的胎兒

榆樹卷起葉片,萱花藏起影子

我們註定狹路相逢,你帶著泥濘和筆芯

我兩手空空,背負雲朵的虛名

溪水終結的地方

撕了那麽多自黏便箋給你,只為親手寫上

更多的錯別字。念叨那麽多的名字

盡是別人遺棄的稱呼。從假想的人稱那裏

找到你的骨骼。雨在下,泥濘中的腳印

推開虛掩的房門。十二根齒的梳子

從頭皮上輕輕擦過。雨水淋濕的頭發

像謊言那樣密集。醉飲時,用余光解酒

並替梯子開啟黑色雨傘。空無的梯撐

曾把少年的目光,送至屋頂上的天空

山巒多霧,菜園豐腴,青色花椒正在成長

死亡像溪水,既遙遠又熟悉

鄭澤鴻

1988年出生,福建惠安人。福建省作協會員,【詩刊】社首期青春詩人研修班學員,著有詩集【源自蒼茫】。

星空下的手指

父親,當人們說起你的九個半手指

我試著相信

那碗填充肚皮的薯渣糊

吞咽貧窮歲月的艱難

他們說,你拉板車,載電線桿闖山坡

要和鄉親點亮八十年代的蘇塘村

而你矮小的身板

是如何撬動一根根

通天般的水泥柱?

父親,我出生三月還未睜眼的父親

穿梭泥濘山路

半生如此清晰地

退回巖峰下的瑯瑯書聲

就像彎曲的教鞭退回講台,半截粉筆頭

退回掌心,一手抄下的唐詩

退回幼子誦讀的口中,清脆的下課鐘聲

反復響起

晨煙下,大山裏,龍眼樹前

五六點鐘爬起的身影飛奔

像一道執著的閃電

劃過象棋盤永恒的睿智和堅忍慈愛

哦,父親,只有九個半手指的父親

生活帶來諸多不幸

卻從未落淚

幼年夢中,你抱我

飛過兇險的河流

這個夢寓示著什麽?

如果苦難重創了你

我相信,你被奪去的半個指頭

指向了天空中

永不雕謝的星光

與石頭對話

這不是一塊冰冷的石頭

從藝三十余年,在他手上

一錘一鉆的擊打

就像在原石上彈鋼琴

隨著碎石飛濺

他心中的圖騰

步步往石頭內核推開

「這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

一身青灰就是一場修行,他暗自私語

憑著幾十年的嗅覺,撫摸石材的高低起伏

在汗雨中找尋泉州白的靈魂——

向深處掘進,掘進

再掘進

一腔溫熱註入

腦海罅隙

抓取黑暗中的星辰

當他再次舉起石錘

看吶,一道閃電轟然劈開了

通向古老南派石雕技藝的窄門

一個個

咬牙扛石的惠安女

在他的刻刀下

穿過漫天飛舞的狂沙

許 諾

1984年生,江蘇南京人,畢業於北京大學中文系。出版有詩集【在櫻桃紅之前】、評論集【赦免與回歸】。作品散見於【詩刊】【星星詩刊】【揚子江詩刊】【解放軍文藝】等。

是藍色的,也是白色的

我默立於南海之上

雙腳踩著來自太平洋的

六億七千萬朵浪花

哨所,我的哨所

溫柔得如同海島望向天空的眼神

無數個日夜,她與我並肩矗立

銀色的深淵,一次又一次

虔誠地親吻她的雙腳

遠道而來的未知

一遍又一遍沾濕她

又風幹她

哨所,在珊瑚身體上長大的

雪白的哨所

緊實的皮膚下跳動著不安分的心臟

她像沙灘上的孩子般

總是吵嚷著

向大海

要一次冒險

向信天翁

要一次遠行

哨所,我的哨所

——你的名字

是士兵和大海之間

最柔軟的秘密

星星落在你枕旁

姐姐

我等了一整晚的月亮

我想讓晚風握著你的手

把我身上每一塊酸痛的肌肉

輕輕揉一遍

我想讓你幫我脫下沈甸甸

浸透泥土的黃迷彩

再一件一件

把它們放進月光裏

洗幹凈

我的臉,也像小時候一樣

被你洗得

幹幹凈凈

姐姐

我等了一整晚的星星

那顆星星

有時在我的眼睛裏

有時候

卻在更遠的地方

姐姐

我記得那天晚上

你伸手指著透明的夜空

那顆星星,就嵌在你的食指上

像一顆

小小的太陽

姐姐,今晚

我又看見了這顆星星

它將橫穿整個夜空

在下一個

故鄉的清晨

輕輕

墜落在你的枕旁

康承佳

1994年生,重慶合川人。畢業於武漢大學,湖北省第十四屆簽約作家,曾獲全國大學生櫻花詩歌邀請賽特等獎。

寫 真

那桌上的靜物

與我始終保持著半米以外的距離

那種克制,像是一份

需要練習才能觸達的隱忍

我如實地描述它的形狀、色澤、弧度

以及質感與陰影。一種模仿

來自給我拍攝輕寫真的攝影師

他溫和地從無數個角度切入

使一再被世事打磨圓滑的我,看上去

也能夠棱角分明

我想,他必定是

一個曾經坐下來和歲月長談過的人

只有如此,才能讓那些像我一樣暗淡的事物

終於在某一刻,可以被時間所照耀

艾爾茨海默癥

後來,祖母真的累了

收起針線,收起她縫縫補補的晚年

一個人坐在門口石階上

等她的老伴兒,也沒了興致

再和兒孫們聊起與祖父相識的那個秋天

祖父拖著整個村莊的影子回來

放下鋤頭,從頭開始和祖母再認識一遍

此時群鳥歸巢,流水收留了路過的倒影

夕陽靜默地

交出決明子和遠山

呂周杭

2000 年生,吉林長春人,現就讀於吉林大學。曾獲2023東蕩子詩歌獎·高校獎,櫻花詩賽一等獎。

努努與威朗普

推著雪球在峽谷裏繞圈,像一場

躲貓貓比賽,找到更多的夥伴

把雪花吹給他們。在蓄力中

制造冰場的精靈,旋轉的弧線

因此發生。尋找是恒久的命題,

威朗普跑啊跑,像頂風的傘。

帶上紅水晶,不被應允的我們,

生活都折疊在身後。世界

只剩眼前的藍。

粉刷廠

兄弟你大可不必在意煙塵

握緊刷子我們會滿懷期待

一個又一個屋子色彩漸進

空氣也將被歡愉默默填滿

兄弟我會傳遞灰白的小桶

你要扶住梯子像握緊鋤頭

我們何必記掛地上的果實

天空明亮我們就靠近天空

北 瀟

98年生於湖北秭歸,作品見於【詩刊】【詩歌月刊】【漢詩】【三峽文學】等。著有詩集【開往冬天的列車】。

晚禱


我們在做飯,洗衣

我們看著新聞,等候孩子歸來。

而遠處,硝煙,炮火。

戰壕裏,一個纏滿繃帶的士兵

把一張女孩的照片

放在炮彈箱上……

霧中人


接下來是傍晚,然後是長明燈

會熄滅的長明燈


小路上,行色匆匆的人們

背起故鄉或他鄉的行囊

她彎腰,捂住懷裏

懷裏的孩子,在蒙霧中吸允

腰上的贅肉和腳步都面臨前途未蔔

高低不平的影子

與遠山重疊

如此起伏著,如一個女人的愛情

無法測量


夜色過於昏暗,預示霧中人可能找不到方向

但是無法阻擋她,被月光狠狠地照耀

幻境裏的月光,她對此充滿信任

她脫下青春,換上婚姻

蓋住光亮,甚至絢麗

向深遠的幽徑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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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王傲霏,二審:曼曼,終審:金石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