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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瑞家的最後把宮花送給黛玉,只是順路嗎?她是在試探林黛玉底線

2024-04-08文化

劉姥姥一進榮國府的時候,周瑞家的送她離開之後,去梨香院向王夫人回話。薛姨媽見她過來,讓她將新得的十二枝宮花帶回去,迎春、探春、惜春每人一對,林黛玉兩枝,王熙鳳四枝。周瑞家的拿了裝宮花的匣子,依次給這些奶奶小姐送去。

她先來到王夫人處,將宮花送給迎春、探春、惜春姐妹;又來到王熙鳳房中,親自把宮花送到她手裏,最後才給林黛玉送來。林黛玉只把花兒一看,問道「還是單送我一人的,還是別的姑娘們都有呢?」

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這兩枝是姑娘的了。」黛玉冷笑道:「我就知道,別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說得周瑞家的一聲兒不言語了,還是賈寶玉問了她一些話,轉移了話題,這才化解了尷尬,緩和了氣氛。

要知道, 周瑞家的從梨香院出來,先送三春,再送王熙鳳,最後送林黛玉,從賈府結構圖上來看,是由近及遠按照順序來的。她最後把宮花送給林黛玉,似乎也只不過是順路罷了,並無不妥之處。

林曉青卻給周瑞家甩臉子,還嫌是別人挑剩下的,有點太矯情了。 但事情果真如此嗎?周瑞家的送宮花把林黛玉排在最後,真的只是順路嗎?如果你這樣想,就是大錯特錯了。

周瑞家的並非順路,而是辦砸了差事

賈王史薛四大家族都是正兒八經的豪門勛貴之家;林家由於林如海高中探花的緣故,更是「雖系鐘鼎之家,卻亦是書香之族」。他們都是世家大族,而且皆已傳承百年。

這些高門大戶由於家族積澱深厚的緣故,無不講究禮儀規矩。而且無論是日常的衣食住行,還是迎來送往,送禮、收禮等各種人情往來,都恨不得將體統規矩滲透到方方面面,一點兒也馬虎不得。否則就是壞了家族體面。

在古代,尤其是在這種世家大族,一般來講未出嫁的女兒是嬌客,地位要高於娶進門來的媳婦。所以,每當家族得了好東西且要送給女兒媳婦們的時候,一般都是先送給未出嫁的姑娘,再送已婚的媳婦。

薛姨媽生於「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的王家,後又嫁進「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的薛家,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所以特意說明六枝是給迎春、探春、惜春的,給林黛玉兩枝,剩下四枝給王熙鳳。

因為三春和林黛玉都是未出嫁的姑娘,宮花應該由她們先挑;最後才是王熙鳳這個已婚媳婦。不過王熙鳳是管家奶奶,在賈家地位比較高,且又把她排在最後,所以作為補償,多給了她兩枝。

由此可見,按照正常的禮節,這件事情中沒有將林黛玉排在最後的道理。 因此周瑞家拿到宮花後,正確的做法應該是先送三春和林黛玉,折回來再給王熙鳳送去,最後回來給王夫人復命。

她卻擅作主張打亂了次序,把未出嫁且在賈家作客的林黛玉排到了最後。 她這樣做顯然是壞了賈府的規矩和禮數,二來也違抗了薛姨媽的囑咐,把差事給辦砸了。

或許有人要說了,也許是周瑞家的一時疏忽也未可知。但要知道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是跟著王夫人從王家嫁到賈家的。這就意味著王夫人出嫁前,周瑞家的是她的貼身大丫鬟,如同迎春身邊的司棋、探春身邊的侍書、薛寶釵身邊的鶯兒一樣,和王夫人一起長大。

她跟著王夫人來到賈府之前,就已經在王家生活了十幾年。來到賈家之後,又跟著主子王夫人一起在賈府中沈浮了二三十年。換句話說就是,她在王家和賈家幾乎待了一輩子。

更何況她在王家時是作為王家小姐的王夫人的大丫鬟,來到賈家後又成了當家主母的得力心腹,一直在賈王兩府高層活動。她長期處於這樣的位置,又跟著主子增長了不少見識,自然對豪門勛貴之家的這一套禮儀規矩爛熟於心。

而且她和王夫人差不多一樣大的年紀,已經五十多歲了。這就意味著她已經給主子辦了大半輩子的差,是辦事辦老了的,因此送宮花這種小事情,對於她來說再簡單不過了。即便不用薛姨媽特意強調,她都應該知道先送給誰,再給誰,最後給誰。

然而她卻在薛姨媽提前分配好的情況下,依然犯了這樣一個低階錯位,把宮花最後一個送到林黛玉那裏。 這以她的情商和經驗來看,實在是不應該。林黛玉作為一個頗有自尊的傲嬌大小姐,自然要懟她了。

周瑞家的仗著王夫人的勢,暗戳戳地試探林黛玉的底線

林黛玉的賈敏是賈母最疼愛的小女兒,出嫁之前在母親的庇護之下是何等的嬌生慣養,金尊玉貴。王夫人當時剛嫁進賈家不久,由於姑嫂天然的對立,自然不喜歡這個聰明優秀的小姑子。

賈敏死後,她又把這種「恨意」 轉嫁到了林黛玉身上。林黛玉剛來到賈府,她就告誡林黛玉不要接近賈寶玉,仿佛生怕人家把自己的寶貝兒子給帶壞了。

王夫人天生資質平庸,雖然年輕也「著實響快,會待人,倒不拿大」,;但自從嫁給賈政之後,由於生活的磋磨,變得越來越無趣。再加上她天生不喜歡聰敏漂亮,風流靈巧的女孩子,所以總覺得粗粗笨笨的女孩兒最好。

林黛玉天生一副弱柳扶風,風露清愁的姿態,甚是惹人憐愛。更何況她生性聰明伶俐,言辭機敏,深得賈母和賈寶玉的喜歡。尤其是賈寶玉,更是把一顆心都給了她,為她癡,為她狂。於是這樣一來,王夫人更加不喜歡林黛玉。

繡春囊事件發生之後,王善保家的趁機告狀說,大觀園裏的丫鬟們太囂張了。尤其是賈寶玉房裏的晴雯,仗著自己模樣兒比別人標致些,又生了一張巧嘴,天天打扮的像個西施的樣子,在人跟前能說慣道,掐尖要強。王夫人猛然觸及往事,問王熙鳳道:

「上次我們跟了老太太進園逛去,有一個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正在那裏罵小丫頭。我的心裏很看不上那狂樣子,因同老太太走,我不曾說得。後來要問是誰,又偏忘了。今日對了坎兒,這丫頭想必就是他了。」

她立即差人把晴雯叫過來,故意找了些茬兒,將她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又在檢抄大觀園之後,在晴雯沒有犯任何錯誤的情況下,將病重的她趕了出去,結果造成了她含冤而亡。

王夫人之所以這樣對待晴雯,除了她一廂情願地認為晴雯勾引壞了賈寶玉之外,很大一部份原因是晴雯的模樣性情有幾分黛玉的影子。因此,她一見到晴雯就不由得感到不痛快。

而當她看到晴雯「釵軃鬢松,衫垂帶褪,有春睡捧心之遺風」的時候,更是不由得冷笑:

「好個美人!真像病西施了。你天天作這輕狂樣兒給誰看?你幹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

要知道林黛玉就是不折不扣的病美人,且「病如西子勝三分」。王夫人現在卻罵晴雯是「病西施」,頗有一種指桑罵槐的味道。 可見到這個時候,王夫人對林黛玉的惡意有多大,已經快要擺在明面上了。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得力心腹,跟了王夫人一輩子,自然對主子的心思一清二楚。 她見王夫人不太喜歡林黛玉,自己也就見風使舵地尊重林黛玉,覺得她不是賈府的正經主子,對自己沒多大用處,沒有必要討好她。

於是在送宮花的時候,周瑞家的便自作主張將林黛玉排在了最後。 而且在給她們送宮花的時候,周瑞家的對三春、王熙鳳和林黛玉的態度也大不一樣。

她先送到迎春和探春手裏的時候,兩人正在下棋,便「將花送上,說明緣故」;接著又送到惜春屋裏的時候,惜春正在和智慧玩兒,她亦是「便將花匣開啟,說明原故」。雖然在態度上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但對主子的恭敬的態度還是做足了的。

她送到的王熙鳳房中的時候,王熙鳳正在和賈璉午嬉。小丫頭豐兒連忙擺手兒叫她往東屋裏去,她便立刻識趣地「躡手躡足往東邊房裏來」。王熙鳳無法出來招待她,便派平兒過來問她:「你老人家又跑了來作什麽?」她「忙起身,拿匣子與他,說送花兒一事。」

王熙鳳雖然不方便見她,她卻對王熙鳳極盡遷就。即便是王熙鳳身邊的平兒,她的態度也非常恭敬,絲毫沒有怠慢疏忽之處。她送到林黛玉處時,卻是另外一番模樣了:

周瑞家的進來笑道:「林姑娘,姨太太著我送花兒與姑娘帶來了。」寶玉聽說,便先問:「什麽花兒?拿來給我。」一面早伸手接過來了。開匣看時,原來是宮制堆紗新巧的假花兒。黛玉只就寶玉手中看了一看,便問道:「還是單送我一人的,還是別的姑娘們都有呢?」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這兩枝是姑娘的了。」黛玉冷笑道:「我就知道,別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周瑞家的聽了,一聲兒不言語。

周瑞家的一進來就一副笑嘻嘻的樣子,在主子跟前毫無莊重之處。接著又說:「林姑娘,姨太太著我送花兒與姑娘帶來了。」她這個樣子怎麽看都是仗著自己年長又是王夫人的心腹,像哄無知的小孩兒一樣哄林黛玉。

林黛玉問她是單給自己一個人的,還是別的姑娘都有呢。她回了一句「各位都有了,這兩枝是姑娘的了」,態度肉眼可見的隨意,絲毫沒有對主子的恭敬之處。

林黛玉是個極盡聰明之人,立馬看出她的心思。再加上她又擅作主張,將宮花最後給林黛玉送來,林黛玉的自尊心感到極大的冒犯,絲毫沒給她面子,當面戳穿了她的心思,把她給懟了回去。

林黛玉向周瑞家的發難,是以防奴大欺主

榮國府中人口眾多,共有三四百人,除了賈母、賈赦邢夫人、賈政王夫人、賈璉王熙鳳、賈寶玉、三春、林黛玉等主子之外,剩下的都是伺候他們的奴才。而在這些奴才中,有些婆子、管家奶奶之類的高級奴才仗著自己的年紀、資歷以及主子的擡舉,難免會做出奴大欺主的事情。

比如王熙鳳就曾向賈璉吐槽道:

你是知道的,咱們家所有的這些管家奶奶們,那一位是好纏的?錯一點兒他們就笑話打趣,偏一點兒他們就指桑說槐的報怨。‘坐山觀虎鬥’,‘借劍殺人’,‘引風吹火’,‘站幹岸兒’,‘推倒油瓶不扶’,都是全掛子的武藝。況且我年紀輕,頭等不壓眾,怨不得不放我在眼裏。

平兒也曾訓斥過她們:

你們素日那眼裏沒人,心術利害,我這幾年難道還不知道?二奶奶若是料差一點兒的,早被你們這些奶奶治倒了。饒這麽著,得一點空兒,還要難他一難,好幾次沒落了你們的口聲。眾人都道他利害,你們都怕他,惟我知道他心裏也就不算不怕你們呢。

就連老祖宗賈母也向黛玉、寶釵、探春等人吐槽道:

「你們不知。大約這些奶子們,一個個仗著奶過哥兒姐兒,原比別人有些體面,他們就生事,比別人更可惡,專管調唆主子護短偏向。我都是經過的。」

由此可見,賈府中奴大欺主嚴重到了什麽程度,即便是賈母和王熙鳳這樣精明厲害的人物,都免不了被她們算計。如果稍有不慎,就會被這些人給治倒了。要是遇上好性兒的,或者年輕的姑娘,她們更是肆無忌憚,想著法兒騙主子出醜。

王熙鳳病倒之後,李紈、探春、薛寶釵一起管家。底下的那些婆子和管家奶奶們便覺得李紈性情溫和;探春又是個年輕姑娘,且素日比較平胡恬淡,於是都不把差事放在心上,比之前在鳳姐兒跟前懈怠了許多。

她們去前廳向李紈和探春回話的時候,更是存了一個心思,打聽李紈和探春的事情辦得怎麽樣。如果辦的妥當了,大家安個敬畏之心。如果有嫌隙不妥當之處,不但不畏伏,出了二門還要編出許多笑話來取笑。甚至有些不惜設下陷阱,引誘她們往下跳。

趙姨娘的兄弟趙國基死了,吳新登家的過來回話,說昨日回過太太,太太說知道了,叫回姑娘奶奶來。說完她就垂手立在一旁不言語,等著李紈、探春發話。

探春問李紈該怎麽辦,李紈說襲人的媽死的時候賞了四十兩銀子,這回也賞趙家四十兩銀子吧。吳新登家的聽了,立刻接了對牌就走。探春見狀,立刻覺察出其中蹊蹺之處,當下就要查賬。

經過一番仔細查閱,探春發現從家生奴才升上來的姨娘賞二十兩銀子,從外頭聘來的才是四十兩。於是她堅持給了趙家二十兩,即便是後來趙姨娘在那些婆子們的攛掇下過來鬧,也不改變自己的決定。

否則探春就要鬧出一個大笑話,從此被這些管家奶奶和婆子們隨意糊弄。甚至會被懷疑徇私,從而被王夫人懷疑管家能力,失去她們的信任。這樣她就會在賈府中難以立足。

周瑞家的既是王夫人跟前的大紅人,又在奴才中頗有資歷, 且恨得各房主子的喜歡,作為賈府中的高級奴才, 自然難免和其他婆子、管家奶奶一樣,做出看人下菜碟,奴大欺主的事情。林黛玉是年輕的未婚姑娘,在賈府中又是客人,正是她拿捏的好物件。

於是在送宮花的時候,她便有意無意地把宮花最後一個送到林黛玉手裏,想要借此試探一下她的底線。 如果林黛玉沒有任何反應,就說明她是個好欺負好糊弄的,以後就沒有必要尊重她。如果林黛玉不高興,她以後就敬著點兒就是了。

對於這種試探,最好的做法就是立即反擊回去,否則日後定然會被奴才任意拿捏,甚至被她們騎到頭上去。

比如迎春是個出了名的「二木頭」,戳一針也不知道噯喲一聲。結果由於她的懦弱,經常被下人欺負。甚至連自己的累金鳳,也被乳母拿去換了銀子。最後還是王熙鳳吩咐平兒幫她贖回來了,要不然等到需要戴的時候,唯獨她沒有,豈不是太尷尬了。

林黛玉 是個聰明靈秀,自尊好強的人, 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因此,當周瑞家的一副笑嘻嘻的態度,把宮花最後一個送給她時,她立刻就發作了, 說了一句「我就知道,別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 懟得周瑞家的無話可說。

她這樣做不僅是在嫌棄周瑞家的禮數不周,而且還是在敲打周瑞家的。 她是在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告訴周瑞家的,以及賈府裏那些拜高踩低的奴才,自己不是好糊弄的,要不然就別怪自己不客氣。

如果她不這樣做的話,豈不是成了第二個迎春了。她本來在賈府就是寄人籬下,這樣她在賈府的日子就更難過了。所以, 她寧願落下一個尖酸刻薄的「惡名」,也不要被人欺負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