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後的第三年,衛丞還是納妾了。
他曾親口答應我不會有第二個女人,如今卻疏離而疲憊地指責我矯情。
我提出和離時,他也只是冷笑旁觀。
「隨你,但你離開本世子,誰還會要你?
「天底下所有男人都會嫌棄你的二嫁之身。」
但後來,當那位矜貴的太子親自向我提親時。
衛丞卻失控般求我回去。
迎親人高昂的聲音,順著半掩的窗隱約傳來。
「送入洞房——」
衛丞還是妥協了。
我笑了笑,起身去拿早已收拾好的包袱。
「你打算去哪兒?」
身後的門被推開,是我最為熟悉的聲音。
我轉過身,笑著看向紅袍玉冠的男人。
「世子爺沒去和新納的美妾洞房嗎?」
衛丞看不出一絲怒意,語氣很淡。
「我答應過你,我不會碰任何人。」
我拿起包袱離開。
越過他前,沒所謂地扔下一句話。
「那你現在可以碰了。」
衛丞在我踏出門檻前,合上門。
再一把抱起我,將我放在最近的小榻上,膝蓋曲起壓著我的腿。
一言不發,扣著我的後頸就吻了下來。
「別碰我,我嫌臟。」
我竭力抵抗。
衛丞被我氣笑了,目不轉睛地註視著我。
「我親過別人,就不得好死,行嗎?」
話音甫落,他的吻就鋪天蓋地地落了下來。
無論我去捶打他肩膀,還是揪他耳朵。
衛丞都未移開半分。
2
直至又一道推門聲響起。
「郎君!」
是穿著喜服的楚攬月。
我氣喘籲籲,終於推開衛丞。
「今晚,是我們的花燭夜。」
楚攬月眼眸蒙上一層水霧,柔聲顫顫。
「您不陪阿月嗎……」
她看著從小便愛慕的那個矜貴不近女色的男人,滿眼愛意地看著另外一個女人,心裏痛到不可言狀。
衛丞低頭,指腹輕刮了我唇邊,才轉身。
不緊不慢地擡眸。
「入府前,本世子讓人警告你的話,你這是忘了?」
楚攬月扶著門框,盈盈走近。
「可阿月早已經是世子的人了……」
我微闔了下眼,偏頭看向窗桅。
做事不關己狀。
衛丞坐在主位上,漫不經心地摩挲著指節上的玉扳指。
「是嗎?」
他又恢復那副衣冠楚楚、倨傲不易近人的常態。
「是要本世子命人給你驗身,你才肯說實話?」
我飄忽的眼神驀地一頓。
楚攬月臉色慘白,腿軟到不由後退一步。
衛丞嘴角噙著一絲笑。
「我碰過你嗎?」
楚攬月咬著下唇,囁嚅不出聲。
我看過去。
衛丞凜著嗓子。
「回話。」
楚攬月一顫,立刻道:「沒有……」
她手緊緊攥著,像是受了天大的屈辱。
啜泣著。
喃喃重復:「沒有……」
楚攬月被趕走前,衛丞再次警告。
「不要再出現在我和夫人面前。」
3
我出神地看著楚攬月離開的方向。
好卑微的古代女子……
忽地,被一雙胳膊擁住。
衛丞親了親我的耳朵。
無奈的口吻裏摻雜著一絲誘哄。
「現在還要走?」
我拉開他的手,告訴他。
「衛丞,我說過的。
「你納妾,我就離開。」
從小被捧著長大的世子爺,向來沒那麽多耐心。
他強勢地去摟我的腰,輕描淡寫地笑著。
「允安,想離開世子府,不如先殺了我?」
我氣急,手碰到袖子裏的匕首。
「你以為我不敢嗎?」
衛丞沒回答,摟著我的手越來越緊。
但我從來不是古代遵從三從四德的女子。
二十一世紀的教育下,不允許我接受三妻四妾。
是以,當我將匕首抵在衛丞心口,他依舊不松手。
只是靜靜望著我時,我緊抿著唇,刺進去了一寸多。
「放手啊……」
我的手顫抖著,再使不上一絲力氣。
衛丞虛弱地扯了扯唇。
他的心口處,明紅的喜服上洇出更重的紅色。
「允安,你舍不得。」
他對我一向是勝券在握的。
4
衛丞在說完那句話後,就昏倒了過去。
他的貼身侍衛忙扶他躺在床上,再立刻去請大夫。
「夫人,你怎麽下得去手?」
他掀開衛丞的裏衣。
我看著眼前的觸目驚心,倒吸了一口氣。
衛丞的背上布滿鞭痕。
「國公爺聽說世子不願納妾後,便拿鞭子動了家法。」
他閉了閉眼,聲音艱澀。
「屬下在一旁看著,世子爺身上都是血,也沒松口服軟。
「最後是世子昏死過去,老夫人哭著求國公爺停手時,替世子應承下來的。」
5
靜謐深夜,被月光籠罩的男人看起來更為脆弱。
衛丞醒來,我正蹲在他床頭前。
「哭什麽?」他笑得溫柔。
我吸了吸鼻子,做了一個違背底線的決定。
「衛丞。」
「嗯。」
「你可以永遠只有我一個人嗎?」
不要碰楚攬月。
我將底線,一降再降。
衛丞無言看了我許久。
半晌,才緩緩開口。
將每個字都咬得很清晰。
「李允安,我永遠都只會有你一個人。
「否則,不得善終。」
6
我從夢中醒來,腦海裏還回憶著半年前他頂著全身的傷,對我承諾的話。
不得善終……
門外的對話聲扯回我的思緒。
「喲,夫人睡得可好啊?
「我們楚姨娘可是累壞了,世子爺今晚都叫三回水了,可不像夫人這般清閑,許久未曾服侍世子爺了。」
是楚攬月的侍女聲音。
我門前的守夜侍女聽得氣急敗壞,和她吵了幾句。
清冷的月光映進屋內,我自嘲地笑了笑。
忘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面對楚攬月的鍥而不舍。
衛丞從一開始的冷言冷語到後來的服軟。
直至如今,他已經徹底愛上楚攬月。
7
翌日,我去給老夫人也就是衛丞母親請安的路上,遇見了楚攬月。
她抱著一只白貓,盈盈朝我走來。
見我目光落在貓身上一瞬,她便耳根泛起紅。
小聲解釋道:
「世子爺前晚把我弄傷了……於是買了只貓哄妾身開心的。
「姐姐想要的話,不如送給姐姐吧。」
她眼睛亮晶晶的,辨不住出真偽。
我垂下眼搖了搖頭。
但她似乎堅持送我,直接將貓遞了過來。
半扔半拋甩給我。
我沒接住,小貓受驚。
滑落時,尖銳的爪子透過裙子劃破我的膝蓋。
「嘶……」
「對不起姐姐,妾身不是故意的。」
她神色慌張,說著就跪下要檢視我的傷勢。
我有些厭煩了,避開她的手。
「不需要,我自己回去處理就是了。」
衛丞就是這個時候過來的。
他目光第一時間落在我膝蓋處,薄唇緊抿。
他擡手來碰,語氣有些緊張。
「怎麽弄傷的?」
我下意識也開啟他的手。
「別碰我。」
潛意識裏嫌他臟。
空氣一瞬間凝滯。
直到楚攬月低呼了一聲。
衛丞才挪開目光。
「妾身想幫姐姐包紮下傷口,跪下時不小心磕到石子了。」
她擡頭對衛丞笑了笑,很是乖順。
「我沒事的郎君,您先送姐姐回去吧。」
衛丞看到她裙擺出的血跡,輕蹙了下眉。
旋即將她抱起身,唇邊帶著譏諷意十足的笑。
「她看起來傷得應當不嚴重,不需要本世子。」
我沈默地轉身離開。
身後是衛丞不疾不徐的吩咐聲。
「不許任何大夫去給她看診開藥,本世子看她自己好得了。」
楚攬月軟著聲撒嬌。
「那妾身的傷口,可以勞煩世子爺親自幫我上藥嗎?」
他笑意清淺。
「好。」
8
等我再趕到衛母院子時,衛丞已經帶著楚攬月坐在側位了。
衛母緊皺著眉,不太愉悅地望著我。
「你可還記得請安時辰?晚了這般久,還過來做什麽?!」
被所有人都針對的感覺不太好受。
我擡起眼,不卑不亢解釋。
「兒媳半個時辰前在請安路上遇到楚姨娘,被姨娘的貓劃破了衣裳,是以晚至。」
楚姨娘立刻就跪下,向衛母請罪。
但衛母卻立即換了副神色,連忙讓人扶起楚攬月。
她聲音都溫和許多。
「你是有身子的人,怎能說跪就跪。
「是她找借口推卸責任,你怎的還認下莫須有的罪名了?」
我怔住,立刻看向衛丞。
有身子……
不期然地對上他諱莫如深的目光。
但也只是一瞬,他便偏頭挪開了視線。
去扶楚攬月。
「你為何,還不請安!」
衛母一聲冷呵拉回我的思緒。
我幹澀地彎了彎唇。
忍著傷口的疼痛,下跪行禮。
血跡再次洇出裙子表面。
9
剛出衛母的主院,便被楚攬月攔住去路。
「郎君,我如今有了身孕,可否向姐姐討一份賀禮,也算是為腹中孩子討個吉利。」
衛丞垂眸和她對視,挑眉應好。
我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你想要什麽?」
楚攬月笑意甜甜。
忽地,猝不及防去扯我腰間的玉墜。
「妾身想要這個。」
我立刻揮開她的手。
「這個不行。」
大概是沒控制好力氣。
楚攬月一下沒站穩,踉蹌兩步差點摔倒。
我立刻去拉她。
但衛丞先一步接住她,推開我的肩。
是刻意用了幾分力氣的。
我直接摔在地上。
衛丞緊張地檢查了下楚攬月有沒有事,才回頭冷冽地看向我。
「李允安,你想對阿月做什麽?」
楚攬月立刻捂住小腹,面色蒼白。
「郎君,姐姐是想害我的孩子嗎……」
衛丞眸色瞬間陰鷙,緊緊盯著我。
像是相信了她的話。
一股莫大的無力感席卷我的全身。
我撐著地面,從地上站起來。
平靜地直視著他。
「這塊玉墜是成婚時你送我的。」
他的神情很明顯告訴我他忘了。
我將玉墜解下來,還給他。
用近乎平靜無波的語氣告訴他。
「衛丞,我們和離吧。」
10
這是我第一次開口提出和離的話。
四周靜得連遠處竹林的竹葉簌簌作響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衛丞沈默地註視著我。
許久後,他移開目光,獨自離開。
「李允安,本世子當你沒說。」
只留下這一句話。
他步履匆匆,連腹痛的楚姨娘都不管了。
11
夜晚,我正準備安寢,門被嘭地推開。
木制的門框撞在墻上,再顫巍巍回彈。
衛丞踏門而入,一股清淺的酒氣瞬間襲來。
我不動聲色攏緊衣襟。
他見狀,輕笑了聲。
「你在防我?」
我垂下眼:「世子找我有事嗎?」
他斜靠在門框上,懶懶擡眼打量著我。
嗤道:
「李允安,別裝。」
這個時辰,他過來只有一件事可以做。
但我是不可能再讓他碰我的。
「我身子不舒服,不宜同房。」
衛丞斂起笑,朝我走近。
「你是不想吧?」
不斷縮短的距離讓我不適。
我正想往後退,就被他一把環住腰。
「你有什麽資格不想?
「李允安,你是我的。」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我。
明明是主動壓迫的一方,語氣中卻無意泛著不確定帶來的急躁。
他壓著我的腰,迫使我靠近他。
重復著:「你是我的。」
我雙手抵著他的肩,偏過頭。
「我是我自己的。
「衛丞,放開我,別發瘋。」
他紋絲不動,反而勾了勾唇。
手也覆上了我的腰帶。
「本世子想要你,有你說不的權利嗎?嗯?」
說著,我的衣襟就被他扯開。
露出鎖骨。
他的鼻梁抵在那處,細密地吻著。
「允安……」
全然不顧我的掙紮。
我走投無路,從發髻上拔下簪子。
他也只是擡眼沒什麽情緒掃了一眼,不在意我是否又要傷害他。
吻緩緩移至我另一邊側頸。
我被逼出淚花,只好將簪子格擋在我和他中間。
尖銳的那頭抵在我脖子上。
衛丞終於停下動作。
我死死咬著唇,哽咽道。
「別再碰我了……
「我真的接受不了你用吻過別人的唇再來親我……」
衛丞視線從簪子上回到我臉上。
他眼裏的欲色褪去,只剩無盡的漠然。
「李允安,我給你講個故事。
「先皇曾有位寵妃,她希望先皇只能寵幸她一人。後來先皇忘記答應她的承諾,去了別的嬪妃過夜。寵妃為此開始對先皇避而不見。
「許久後,先皇已經有了新的寵妃,她才悔不當初,最後得了癔癥,瘋死在宮中。」
衛丞擡手拿開我抵在頸側處的簪子,隨意把玩著。
頭也不擡,隨意地問。
「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沒有一絲觸動,反而笑了笑。
眼睛盯著面前陌生的世子,心裏卻正因為緬懷那個曾滿眼只有我的衛丞而絞痛。
「我永遠不會成為她。」
我喜歡你的前提是我拋不下的自尊。
從小母親告訴我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要自愛自惜。
這是來自千年後的思想。
但他永遠不會懂。
衛丞嘴唇噙著一絲遊刃有余的嘲弄。
「是嗎?」
他將簪子簪回我的發髻上。
手背蹭了蹭我的側臉,玉扳指涼得我一顫。
「記住你今晚的話。」
為了逼我服從。
衛丞在這之後做過許多混賬事。
我後來回想,他是我來到這個世界唯一喜歡過的人。
少年衛丞曾是我的白月光。
但爛掉的白月光,不會一直駐足在回憶裏。
12
我被衛母喚到主院,明裏暗裏敲打了一番。
說來說去不過是告誡我,不要為難楚攬月。
畢竟她有了身孕。
除非我也能懷一個。
直到傍晚,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走近臥房,卻看到衛丞的貼身護衛守在門口。
「夫,夫人,您這麽快就回來了嗎……」
他躲避的目光讓我直覺裏面有不宜我看到的東西。
我直接推開門,屋內立刻傳來一聲嬌軟的驚呼聲。
隨即而來是不可名狀的氣味。
衛丞松垮垮地穿著寢衣,支著單腿坐在床榻上。
要笑不笑地對上我的視線。
溫和道:
「啊,本世子醉酒,抱著阿月走錯房間了?
「夫人勿怪。」
他言語中毫無歉意。
身後是躲在被子裏的楚攬月。
兩人剛在我的房間行完房事。
我灰白著臉站在原地。
料峭的穿堂風直穿心口。
我不由後退兩步,手臂脫力垂下。
披帛飄落在地,宛如一道天塹橫亙在我和衛丞之間。
13
衛丞下榻走到我面前,捏著我的下巴擡高。
他漫不經心地打量著我的神色。
「你還會為我難過。
「允安,你不得不承認,你還喜歡我。」
眼前的景象被淚水模糊。
我不顧自己此時的狼狽,崩潰地望著他。
「所以呢衛丞?!
「你滿意了嗎?見到我為你難過是不是很滿意?」
他緊抿著唇看著我,一言不發。
「你知道我現在有多惡心嗎?
「我不只覺得你惡心,我還覺得自己惡心,居然喜歡過你這種人。」
楚攬月此時已經穿好衣服,緩緩扶著還平坦的小腹,從床上爬下來。
「姐姐,你怎麽可以這麽說郎君……
「你這樣,和潑婦有什麽區別呀?」
她臉上還帶著若有似無的紅暈。
而我臉上淚痕還未幹。
我忍著反胃,扯了扯唇。
「楚姨娘有了身孕,還迫不及待服侍世子爺。
「你這樣,又和哈巴狗有什麽區別?」
楚攬月笑著撫著指甲,悠哉道:
「世子爺說妾身身上到處是寶,哪裏都可以用。
「上至唇,下至足……」
「閉嘴。」
衛丞註視著我,冷聲制止楚攬月繼續說下去。
我徹底忍不住,扶著門框幹嘔。
我身旁的侍女清溪一邊給我撫著肩,一邊對楚攬月怒目圓瞪。
她正要說什麽,被我攔住。
我看著正要上前的衛丞,旋即後退。
指著他和楚攬月。
用像是要將這個字咬碎般的力道,緩緩吐出一個字。
「滾。」
楚攬月很是為衛丞不平。
「姐姐,你怎可罵郎……」
衛丞像是徹底喪失興趣看她表演。
直接撩袍跨出門檻,離開。
14
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再見過衛丞。
我依舊會在衛母的主院見到楚攬月。
她總是無時無刻,撫著她日漸顯懷的肚子。
時不時向我投來得意的目光。
我原本以為,衛丞會一輩子不放我離開。
但。
楚攬月小產了。
15
我剛得知這個訊息時,衛母身邊的婆子正好闖進我的院子。
「夫人!老夫人請您去趟楚姨娘的院子!」
她陰森森的目光仿佛在說「你的死期到了」。
我剛踏進臥房,迎面便被衛母不遺余力扇了一巴掌。
「毒婦!
「給我跪下!」
衛丞正坐在床邊,懷裏抱著痛哭臉色蒼白的楚攬月低哄著。
一眼沒往這裏看。
我的臉上瞬間印出幾道紅痕,刺痛麻木。
我站著沒動。
「母親不若先告訴我,我為何要跪?」
衛母臉色鐵青,咬牙切齒道:
「你做了什麽你不清楚嗎!
「攬月的孩子是怎麽沒的?!」
我瞬間反應過來。
「不是我做的。」
我直視著她,聲音平穩。
衛母指著我,抑揚頓挫地對衛丞道:
「這就是你心心念念娶回來的女人!她心思惡毒,害死你的第一個孩子!到如今這般地步,還不知悔改、不敢承認!」
衛丞將楚攬月抱得更緊了些,沒有擡眼。
我淡笑了下,沒抱希望他能替我說話。
但衛丞的態度告訴我。
他不信。
他也不信我。
我獨自站在正中間,孤立無援。
雖疲憊不堪,但還是強撐著理清思緒。
問衛母:
「為何如此斷定是我?」
衛母得知楚攬月小產後,隨即派人搜查了我的院子。
最終在我後院的樹下挖出落胎藥的藥渣。
與楚攬月喝的是同一種。
我正仔細聽著。
一個枕頭陡然砸向我。
楚攬月眼眶猩紅,仇恨地盯著我。
「李允安,我要你給我兒陪葬!
「我不會放過你!」
我深吸了一口氣,對接二連三的鬧劇感到厭煩。
在衛母欲派人對我動家法時,我不得不再次開口。
「起碼給我一天時間,讓我查清楚首尾。」
從我進門來,一直都對我視若無睹的衛丞第一次擡眸看向了我。
「好。
「允安,你該給攬月個交代。」
這一刻,我看向他。
卻已經有些看不出他年少時的樣子。
那個少年在我記憶裏變得模糊。
我同樣也是。
好像也快在封建禮教下找不回自己了。
但我此刻只能應好。
「是,世子。」
我躬身退下。
16
我回到自己的院子,清溪看到我臉上的傷立即激動起來。
「夫人為何會受傷?!
「是世子還是老夫人對您動了手?」
她眼裏蘊含著風暴。
「早知他們會如此翻臉,奴婢就該把所有人一起毒死才好!」
接著,手輕輕擡起碰了碰我的傷處。
「疼不疼啊?」
我撥開她的手,有些反應不過來她的話。
「你在說什麽?」
她似乎也察覺過來自己說了什麽。
徹底怔住。
許久。
毒熱的日頭被陰雲遮住。
她眼裏的光掩去,才鎮定開口。
「是奴婢做的。」
她不懼後果,只是告訴我:
「楚姨娘心思惡毒,總是害您傷心。
「所有惹得您難過的人,奴婢都不會放過他們。
「更何況,我買通的大夫告訴我,楚姨娘這孩子生不下來,太過虛弱。
「我不過是提前幫她斷送念想而已。」
她理所當然的話仿佛一座大山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卻只能啞口無言,說不出指責的話。
我本可以站在道德制高點指責她,那也是一條人命。
但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為我著想打抱不平的人了。
17
我無言地在榻上坐了一晚。
從夕陽西下到日暮星辰。
最後,黎明初曉,雨絲飄至我肩頭。
淺淺涼意喚回我的思緒。
我微顫了下睫,起身前往楚攬月的院子。
所有人都早已提前準備好,等待我的答復。
我當眾跪下,垂著眼輕聲道:
「是我嫉妒楚姨娘犯了錯事,害死了她的孩子。
「今日我便求休書一封。」
隨著我話音落下,屋外忽然響起一聲悶雷。
秋雨疾速下落,寒涼刺骨。
衛丞目光驀地落在我身上。
而衛母露出早已料到的神情,冷哼道:
「逐出世子府是必然的。
「但你這賤婦實在可恨,不讓你吃吃家法,不解我心頭之恨。」
她命人請來那根一直放在祠堂的木棍。
親自執桿,抽在我後背上。
衛丞漠然地註視著我,一瞬不眨。
也一語不發。
後背瞬間爬上陣陣灼痛,讓人難耐。
我想,真疼啊。
但還好我只是被打幾下就好了。
如果換成清溪就該被打死了吧。
她是為了我才這樣做的。
有多久沒感受過被人偏愛了呢……
我飄忽的思緒被再次落下的一棍疼得扯了回來。
我承受不住,手撐在地上。
「夠了母親。」
衛丞緩緩走到我面前。
扣著我的下頜,力道大到我生疼。
「允安,為什麽要這麽做?」
楚攬月不動聲色靠近,眸子漆黑幽深。
她渾身都散發著死氣沈沈的氣息。
在沒人註意到的地方,踩上我的手背。
來回碾壓。
我難挨地皺起眉,疼呼出聲。
身後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被雨淋個透徹的清溪狼狽地跪在我身邊。
邊哭邊去扳楚攬月的鞋底。
「是我!!
「楚姨娘,是我害死你的孩子的!」
她擋住我後背,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但聲音是抽泣的。
「是我做的!夫人完全不知道,不要再打夫人了!」
我明明命小廝看好清溪的。
她跪在地上,不住磕頭。
「求老夫人世子放過夫人!
「我願意以死謝罪!」
我扳過她的肩,嚴正告訴她。
「回去,不要胡說。」
我從來不是聖母心泛濫的人。
但只有這樣才能保全我和清溪,皆性命無憂。
我不想有人因我而死。
然而,清溪推開了我的手。
她眼裏倒映著窗外的景象。
陰雨褪去後,勃勃生機復現。
「夫人,我本就是被您從死人堆撿回來的,托您搭救,我才能多活這麽久。
「清溪很滿足了。」
我緊緊抓住她的手,卻感覺比流沙還難握住。
她彎眉笑了笑,淚眼盈盈。
「夫人,清溪真的好喜歡你呀。」
下一瞬,手被大力抽走。
無數冰涼空氣湧入我的掌心。
隨著一道沈悶的碰撞聲,四周詭譎地寂靜下來。
我跪坐在地上,緩慢地轉過頭。
看向倒在柱子旁的清溪。
她額頭上還滴著鮮熱的血,安靜地靠在那裏。
「清溪?」
我動了動幹裂的唇,小聲喚道。
那道悅耳清脆的聲音再也不會回應我了。
溫煦的日光灑落了她半身,暖意遲滯而至。
我才後知後覺。
雨停了。
楚攬月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人。
頭頂傳來一聲冷笑。
「死了便能賠我兒的命嗎?
「不過是一個賤婢罷了。
「說到底還是跟姐姐脫不了幹系的,奴才陰毒奸詐,多半是主人的原因……」
我聽著徹底笑出了聲。
撐著膝蓋,踉蹌起身。
對上她的目光。
「是不是要我的命也賠給你,你才滿意?」
楚攬月一楞。
「姐姐這是說的……」
我不等她把話說話,就一把扯出一旁侍衛的軍刀,遞給她。
我比這肅殺的深秋還要寂然上幾分。
「我只問你,如今這個地步,你能放過我了嗎?
「不解恨,便殺了我。」
我宛如站在萬丈懸崖邊,搖搖欲墜。
衛丞擋在她身前,站在我對立面,淡聲道:
「允安,適可而止。」
劍指著他眉心,我為自己求最後一條活路。
「衛丞,放我走。
「否則我殺了你,抑或是你殺我。」
18
我絕望的話音砸在地上,擊在柱子檐邊。
整個廳內都染上幾縷淒哀。
和衛丞目光相接時,我徹底將他和從前那個少年剝離開。
那抹月光終於變得黯淡無光。
被我從心上剔除。
他沈默了許久。
最終,滾了滾喉結,應聲道:
「好。」
劍柄應聲落地。
我釋然地彎著唇。
19
安葬好清溪後,我收拾了個離開帶走的小包袱。
雖然這裏不可能存在離婚財產平分的情況。
但衛丞也給了我很多很多錢。
我收得沒有一絲忸怩。
楚攬月見狀對我又是一番嘲笑。
秉持著世子夫人最後一點權力,我給了她一巴掌。
並且祝她不孕不育。
這話刺激了她。
小產後,她一直有些精神衰弱。
因為我這話,她又崩潰發瘋。
衛母心生不喜,時不時將她關進柴房。
如今,連衛丞也不阻攔了。
20
離開的那天,又是陰雨淅瀝。
衛丞跟著我出了府門。
他在身後,很輕地問了我一句。
「是不是我說我對你的愛從來都沒有變過,你也不信了?」
我站在府外,看著方方正正門框內的他。
「從很早以前,我們之前就再也談不上這個字。」
他眼尾泛著紅,啞聲道:
「允安,離開我,誰還會要你?
「所有男人都會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