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苻堅竟引元妃同輦，遊玩後庭
惟苻秦雄踞北方，嘗出兵寇晉，連陷梁益二州。梓潼太守周弒固守涪城，遣兵送母妻東下，擬由漢水趨江陵，使她避難，偏途中為秦將朱肜所獲，牽至城下，迫令招降周弒，周弒不得已出降。秦王苻堅素聞周弒之名，欲拜為尚書令，周弒愀然道：「周弒蒙晉室厚恩，理宜效死，只因老母見獲沒奈何屈節偷生，今得母子兩全已出望外，怎敢再邀富貴呢？」遂辭不受官，苻堅更加器重，時常引見。周弒有時箕踞坐著，謾罵不遜，甚至呼苻堅為氐賊，既然已降敵，何必再作此態。秦人無不動怒，苻堅獨不以為意，反加優待，這也是大度包荒非人所及。一面召冀州牧王猛入關，使為丞相，另調陽平公苻融為冀州牧。王猛至長安，復加都督中外諸軍事。王猛辭章屢上終不見許，於是受命就職。嗣是放黜貪庸，擢拔幽滯，督課農桑，練習軍教，官必當才，刑必當罪，國家大治，馴致富強。
會有彗星出尾箕間，長十余丈，經太微，歷夏秋冬三季，光尚未滅，秦太史令張亞上言道：「尾箕二星，當燕分野，東井乃秦分野，今彗起尾箕，直掃東井，明是燕興秦亡的預兆。十年後燕當滅秦，二十年後，代當滅燕。臣想慕容暐父子兄弟，是我仇敵，今乃布列朝廷貴盛無比，將來必為秦患。天變已著，不可不防。」果有天道，亦非人力所能挽回。苻堅不肯聽。嗣又接到陽平公苻融諫書，略稱燕據六州，南面稱帝，經陛下勞師累年，然後得滅，彼本非慕義前來，不過窮蹙乃降。陛下格外親信，令他父子兄弟，森然滿朝，狼虎心腸，終未可養，況天象已經告變，務須留意為是。苻堅仍然未信，且道：「朕方混六合為一家，視夷狄如赤子，不勞汝等多憂，且修德方可禳災，豈多殺反能免禍？誠使內求諸已，無虧德行，還怕甚麽外患呢！」果如汝言，自可不亡，可惜心口未符。已而，又有人入明光殿，厲聲呼道：「甲申乙酉，魚羊食人，悲哉無復遺！」苻堅聽到此語，叱左右立即搜捕，人忽不見，於是秘書監朱肜，秘書侍郎趙整，同請誅諸鮮卑，以為魚羊二字，便是鮮字左右兩旁，苻堅又復不睬。
慕容垂寓居關中，常恐遭禍，特遣夫人段氏，屢入秦宮，偵探舉動。段氏小字元妃，幼即敏慧，具有誌操，嘗語妹季妃道：「我終不作凡人妻。」季妃亦答道：「妹亦不作庸夫婦。」元妃之姊曾嫁慕容垂，遭讒致死。元妃得為慕容垂繼室。季妃亦適慕容德，果然得配英雄。及元妃隨慕容垂入秦，為夫所遣，常入謁見苻堅，憑著那玉貌冰肌，錦心繡口，惹得秦王苻堅目迷耳軟，惟言是從。一日，苻堅竟引元妃同輦，遊玩後庭。趙整隨輦同行，信口作歌道：「不見雀來入燕室，但見浮雲蔽白日。」苻堅聽得歌聲，回首返顧，見是趙整，也不覺內省懷慚，乃命元妃下輦，且改容謝趙整。趙整本來是個宦官，博聞強記，善屬文，好諷諫，頗得苻堅寵信，故語多見從。
至秦王苻堅建元十一年（公元375年），秦丞相王猛有疾，秦王苻堅親祈宗廟社稷，又分遣近臣，遍禱河嶽，冀療王猛之病，果得少痊，當復為王猛赦死錄囚，王猛乃上疏稱謝，且進規道：
臣累蒙寵遇，得總百揆，報稱無方，忽罹重疾。不圖陛下以臣之命，而虧天地之德，開辟以來，未之有也。臣聞報德莫如盡言，謹以垂沒之命，竊獻遺款。伏惟陛下威烈振乎八荒，聲教光乎六合，九州百郡，十居其七，平燕定蜀，有如拾芥。夫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終，是以，古先哲王，知功業之不易，戰戰兢兢，如臨深谷，伏惟陛下追蹤前聖，天下幸甚！
苻堅覽到此疏，不禁淚下。過了旬余，王猛病復轉劇，情勢且垂危。苻堅親往省視，問及後事，王猛喘著道：「晉雖僻處江南，究竟正朔相承，上下安和，臣聞親仁善鄰，足為國寶，臣死後，願陛下勿再圖晉，惟鮮卑西羌，是我仇敵，終為大患，宜逐漸剪除，免誤社稷！」說到稷字，語不成聲，兩目一翻，嗚呼畢命，年五十有一。
苻堅大哭一場，因即還宮，撥給帛三千匹谷萬石，使充喪費，又遣謁者仆射，監護喪事，追贈侍中尚書，余官如故。安排就緒，復詣王猛府第哭靈，且挈太子苻宏同往。至棺殮時，往返已歷三次，且語太子苻宏道：「天不欲使我平六合麽？奈何奪我之景略，有這般迅速呢？」隨命葬禮如漢霍光故事，謚為武侯。朝野巷哭三日，方才罷休。王猛之死，關系前秦存亡，故敘筆從詳。先是王猛在日，因涼州牧張天錫，遣使詣秦，驟告絕交，王猛奉苻堅之命，特作書貽張天錫道：
昔貴先公稱藩劉石者，惟審於強弱也。今論涼土之力，則損於往時，語大秦之德，則非二趙之匹，而將軍幡然自絕，無乃非宗廟之福也歟？以秦之威，旁振無外，可以回弱水使東流，返江河使西註。關東既平，將移兵河右，恐非六郡士民，所能抗也。劉表謂漢南可保，將軍謂西河可全，吉兇在身，元龜不遠，宜深算妙慮，自求多福，毋使六世之業，一旦而墜地也！
張天錫得書，卻也知懼，因復通使修好，謝罪稱藩。秦王苻堅不復苛求，待遇如初，惟張天錫沈湎酒色，不恤國事，敦煌處士郭瑀雖屢經張天錫征聘，終因他不足有為，屏居絕跡。涼使孟公明拘郭瑀門人，強脅郭瑀至，郭瑀嘆道：「我乃逃祿，並非逃罪，如何害及門人！」乃出詣姑蘇。適值張天錫母劉氏病歿，郭瑀即括發入吊，三踴遂出仍返南山隱居去了。張天錫也不再強留，由他自去。將軍劉肅、染景曾助張天錫誅死張邕，因功得寵，賜姓張氏，並使預政。又使劉肅、染景諸子，入侍左右，作為義兒，劉肅、染景得橫行無忌，弄法舞文。
張天錫長子張大懷，已立為世子，偏張天錫得了一個焦氏女，寵冠後庭。生子張大豫，尚在繈褓，焦氏因寵生驕，屢在張天錫面前求立己子為世子。張天錫為色所迷，竟遣張大懷為征西將軍，封高昌郡公，改立張大豫為世子，號焦氏為左夫人。另有美人閻、薛二姬，也為張天錫所寵。張天錫嘗患重疾，顧語二姬道：「汝二人將如何報我？我若不測，難道汝等願為他人妻麽？」二姬齊聲道：「尊駕倘若不諱妾當死隨地下，供給灑掃，決不敢再生異心！」既而張天錫疾篤，二姬果皆自殺。二女入【烈女傳】故並表明。哪知二姬死後，張天錫反得漸瘳，因特加悲悼，喪葬用夫人禮。只是張天錫怙過不悛，荒耽如故，二姬亡後，仍然別選麗姝，入充下陳。
（本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