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讀許地山的女兒許燕吉的自傳【我是落花生的女兒】時,讀到一段話,說的是許燕吉小時候「有一次,他們在麥克家的廚房裏抓了許多豌豆出來,往耳朵裏塞,給我塞得最多,我也不敢反抗。到家被袁媽發現了,婆婆拿了耳挖子來掏。他們塞得少,一會兒就掏凈了,一窩蜂地又跑出去玩了,而我被揪著耳朵掏得眼淚直流。」
看完這段話,我甜蜜地回憶起我小時候的一件耳朵眼裏塞苞谷子的事來……
那年,我仿佛記得我不到四歲,哥哥姐姐都上學去了,弟弟還在母親肚子裏孕育,我被母親帶著下地,她一邊幹活,一邊盯著我,只要不逃出她的視野範圍,就任我玩。
記得一個秋收之後的下雨天,婦女們沒法在勞動,生產隊就安排她們到集體的保管室「抹苞谷」,我就隨了母親去玩,看到院子裏的好些個和我差不多大小的娃娃也隨他們的母親來了,母親也讓我和他們玩,不知道怎麽地就玩起了塞苞谷子的遊戲,小夥伴們在張老九的示範下,你給我的鼻子孔裏塞,我給你的耳朵眼塞,玩得正起勁兒時,忽聽我當婦女隊長的堂嫂喊了一聲「收工咯」,只見婦女們都一下站了起來,喊著各自娃兒的乳名,撒腿就往家跑,我楞了幾秒才聽到母親喊我,才隨她回家去了。
「他們說你黃家屋頭出聾子,二娃子這麽小就耳朵聾了?」大約過了一周之後,才母親和哥哥姐姐喊我,見我反應慢,或者不答應,有一天晚上,母親又喊我,見我仍是反應遲鈍,就一把抓過我來,按在她的腿上說,「我看看你耳朵裏是不是塞啥子東西了?」
母親在煤油燈下,把我像燒餅一樣翻過去翻過來,撒住我的耳朵左邊看了看右邊,最後驚訝連聲地喊道:「唉呀,唉呀,你們來看看,二娃子的朵耳頭耳癤長滿了,難怪這麽聾!你們來看看是不是喲?」
於是,哥哥來揪住我耳朵看了之後說,就是,姐姐也來揪住我耳朵看了之後還是說,就是!
母親把所有的挖耳朵的工具,像什麽別頭發的鋼夾子,專門掏耳朵的挖耳子勺子都調來,把我耳朵都扯得像紅苕皮子那麽薄、那麽長,又兔子耳朵那麽紅得透明了,母親、哥哥、姐姐輪番操作,還是沒有把他們認為的「耳癤子」掏出來,倒把我整得喊天叫地的,驚動了隔壁的顧大媽,她跑過來問:「你們在殺豬哇?」
聽母親說,我小時候哭起來聲嘶力竭,估計是驚擾了顧大媽,她才跑過來的。
顧大媽學過醫,美麗又聰慧,和我母親平常關系較好,我母親就給她說了我的耳朵。顧大媽也揪住我的耳朵看了一回,又用挖耳子勺子試探了幾下,嚴肅地說道:「不是耳癤子,怕是塞了啥子東西進去!」
於是,顧大媽就喊她家的小二哥把醫用鑷子拿過來,她三下五除二地就從我耳朵眼裏夾出一個黑乎乎的東西來。
「嗨,不就是顆苞谷子嗎!」大家看著從我耳朵裏請出來的這個「怪物」,你一言我一語地猜它是個啥東西,最後,還是顧大媽一鑷子鑿開那東西,辨認了一陣,便斬釘截鐵地說道,又驚訝地問道,「這麽大一顆咋個塞進去的喲?」
這時,我才想起在生產隊保管室和小夥伴們的亂塞苞谷子的傻玩來,立即快活地答道:「就是那天,張老九他們給我塞的!」
時光荏苒,顧大媽和我的母親都已年過九旬,張老九不到五十就病故,當年和母親一同抹苞谷的婦女也是十不余三,很多的物是人非了,而這件往事卻依然令我歷歷在目,婉若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