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趙一南
圖：來自網路
我叫趙一南，今年49歲了，無聊時喜歡回首往事，這種時候我總會感覺時間流逝猶如彈指間，過去的幾十年，我的人生發生了太多事，不少的記憶變得模糊，甚至有些人和事都已經淹沒於時間長河之中。
唯有一件事情，即使至今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十個年頭，我依舊將它牢記於心裏，不敢忘記，也不能忘記。
這件往事，發生在1994年的冬季，我老家在西南地區的一個比較偏遠的高山小村，我記得那年的冬天特別冷，對我而言，冷的不僅是身體，在那一段時間，我家的情況可以說是糟糕透頂，最難的日子裏，我幾乎是要絕望了。
父親去世得早，在我童年時，他就永遠離開了我們，母親辛苦把我帶大，當我成了年，想著去外地打工努力掙錢，一定要盡我全力讓我們家可以過得更好，報答母親，好好地孝敬母親。
然而世事難料，在我信心滿滿準備第一次外出打工時，母親突然身體不適，並且情況快速地變得更壞。
村子裏的醫生表示束手無策，我趕緊請人幫忙一起把母親送去鄰鎮更好的醫院，不久，結果出來了，問題很糟糕。
醫生說母親的病很惱火，盡全力治療，得到好轉的可能性是偏低的，而且需要住院治病的時間不短，期間要花的錢，是一筆足以讓我家負債累累的數目。
我沒有猶豫，錢很重要，窮很可怕，但是最親的人是無價的，需要我們拼盡全力去守護，除非真到了沒有辦法沒有希望那一刻。
接下來，花錢如流水，我們家為數不多的錢很快沒了，我找遍了本家、親朋和鄰居們，得到不少幫助，但是後來還需要更多的錢。
醫生說再接受一輪治療，要麽成功，要麽，就算我還能繼續籌到錢，他們的能力也是只能表示遺憾啦。
而且醫生還提醒了我，讓我好好考慮清楚，治療成功的機率不大，但是不能說沒希望，如果要繼續接受治療，時間絕對拖不得。
身邊有人得知這個情況，又明白我家的糟糕經濟狀況，於是他們好心勸我面對殘酷的現實，不得不放棄的時候，就別再強撐啦。
雖然話不好聽，但是我心裏明白，人家也是為了我的現狀和未來考慮。
我想了很久，心裏沒辦法願意放棄，如果可以，我真的非常想最後再試一試，萬一能夠好運地讓母親病情得到好轉呢？
欠了錢以後可以努力還，慢慢還，我想著我的人生還很長，未來會有足夠的時間和機會去還清。
但問題是，我還能找誰借錢呢？願意幫我家的已經盡力了，人家還有著自己的生活要過，沒有誰欠我們的，憑什麽不顧一切來幫我？
我為了母親能夠還有一次重要的機會接受治療，最終，我只能選擇硬著頭皮厚著臉第二輪四處求人借錢幫忙。
將心比心，換位思考，我自己都能夠想到這時候的我，是會有多麽讓人心煩、多麽讓人害怕。
可是我沒有辦法啊！我只能在心裏暗暗想著，如果有親朋好友不願意再幫忙，那是完全應該的事，如果有親朋好友還敢再借錢給我，那麽我必須牢牢記住，未來只要有機會，我一定要更加倍地報答。
這樣的想法，我只能告訴自己，沒辦法把它說出來作為找人借錢的承諾，因為我自己都知道，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話，讓人聽起來不過是好聽的空話罷了，甚至只是笑話而已。
我開始又一次開口找大家借錢了，結果要比我想到的情況還糟糕，當我先後找了好幾家人，結果都是失敗的，有人幫不了啦，有人不敢幫啦，我雖然心裏面很理解，而且早有心理準備，但我還是忍不住地感到失落和難受。
再接著，更多的人看見我都害怕，我一次次找上門求助，都吃了閉門羹。
我感覺真的沒有希望了，只能在心裏默默地說著：媽媽對不起，我沒用，我可能實在沒辦法啦。
最後，我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又走了三個多小時的山路，再次上門找到二舅家裏。
途中，我踩著白雪，吹著寒風，心裏想著該怎麽開口積蓄找二舅借錢？他家還能幫到我嗎？他們會敢繼續幫我嗎？二舅媽將是什麽態度？
畢竟，他們家已經盡力借出一筆錢給我了，而且，這個二舅和我母親並不是同父母的親姐弟，他是我母親的一位堂弟，家裏並不富裕。
我知道這樣的我會很讓人心煩討厭，但這是我最後的機會了，不管結果怎樣，不管人家會怎麽厭煩我，我都必須試一試，我沒得選擇啊。
終於到了二舅家裏，因為天冷，他們家屋門緊閉，但是，我在靠近後能夠清楚地聽到裏面時不時傳出說話聲音。
我獨自在外面站了很久，終於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走上前敲響了二舅家的屋門。
每一次敲門，都像是敲到了我的心坎上面，我的心情很復雜，緊張、期待、難堪、擔心害怕......
不過是幾秒鐘的時間，我卻感覺漫長得備受煎熬。
「誰呀？」裏面有人笑著問道。
很快，屋門被開啟了，一股熱氣傳出向我襲來，二舅媽首先出現在我眼前，我突然想要逃離，因為被拒絕的次數太多，最後的希望讓我有些不敢去面對，因為它很可能會是讓我失望甚至是絕望的結果。
我也害怕會看到心煩甚至是厭惡的眼神和表情，那一刻，我杵在那裏不說話，天知道我有多尷尬、猶豫和無助。
二舅當時也在家，聽到二舅媽叫出我的名字，他立刻起身過來和我打招呼，並拉著我趕緊進屋烤火暖暖身子。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提借錢的事情了，甚至都不敢擡頭看二舅一家人。
但是他們心裏卻跟明鏡一樣，見到我那一刻，他們心裏就把我此行的目的給猜透啦。
二舅問我，「你媽媽的情況怎麽樣啦？」
我搖搖頭，滿心難過，說出了實際情況和我要面對的困難。
接著便是比較長時間的沈默，二舅媽沒有搭話，而是忙著給我做了三個荷包蛋，以及端出一小碗自家腌的菜。
沒有過太久，我就離開了，當我往回趕時，心裏的一塊大石頭已經落了地，二舅和二舅媽答應繼續借錢給我，說會盡全力幫忙。
我哭著連連道謝，心中有太多話想說，卻又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表達出來。
後來，繼續接受治療的母親的病情開始得到好轉，幸虧了二舅和二舅媽的再次全力相助。
等到母親出了院以後，又過去了一段時間，我才知道，二舅家為了幫我們，選擇賣了家裏很多值錢的東西，而且，就連二舅媽都找她娘家人幫忙借了一筆錢。
我和母親都心懷感恩，二舅和二舅媽卻簡簡單單說了一句：「自家人幫忙，都是應該的。」
後面過了好幾年，我在外地努力打工掙錢，又省吃儉用，才終於還清了債務，以及盡力額外作出一些報酬。
在還錢期間，我好幾次打算先還二舅家一部份錢，但是他和二舅媽都拒絕了，表示讓我先把其他人的錢還了再說，又提醒我要自己吃飽了，以及愛惜身體，因為身體和時間是我最大的本錢。
後來我堅持想要多還二舅家一筆錢，卻總是被拒絕，二舅和二舅媽甚至還因為我的堅持而感到生氣了，說我沒像他們把我們當自家人一樣去把他們當自家人，還說我如果要多還一筆錢，那就是在瞧不起他們，是對親情的一種侮辱。
對此，我是滿心的無奈又感動，只能時常提醒自己，這輩子都不要忘了當初二舅和二舅媽的選擇，未來只要二舅家裏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必須得盡全力去付出和報酬。
我很希望會有那樣的機會，因為想要報答；但仔細想想，我又不想有那樣的機會，因為我希望二舅家可以一直順順利利，美滿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