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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爾古納河右岸】:世事無常,唯有自渡,方能重生

2024-01-08文化

一條河,孕育了一個民族的生存與希望,相遇與離別。

一座山,承載了一個部落的百年沈浮、世事變遷。

一段文字,寫盡了一個家族的悲歡離合、命運無常。

遲子建說:「寫作【額爾古納河右岸】的時候,那種狀態有一種難以言傳的美好,進入了一種特別松弛,又特別迷人的境界,所以我是不忍心把它寫完的,寫完有一種特別失落的感覺。」

同樣,作為讀者也不忍心把它讀完,到了最後幾頁的時候,就像開了倍速一般,那麽多的人猝不及防地離去,讓人不敢往下翻頁。就好像每翻過一頁,就有一個人,甚至幾個人一起離去。

短短二百多頁,寫了太多的死亡,但是「我」訴說的語調,卻像奔騰的流水一樣,從開始的純凈空靈到沈郁頓挫,再到平胡淡然。

無論用哪一種口吻來訴說,都在告訴我們:

你只有接受世事無常這個前提,懂得自我療愈,勇敢活在當下,才能坦然度過這一生。

01 生離死命,命運無常

人這一生,被陷在現實的牢籠裏,總是有不如意,總是有坎坷,有突如其來的分離,有接踵而至的厄運,有無法排解的孤獨,也有難以言說的困惑。

很多人在我們生命中來了又去,匆匆又匆匆,驚艷了時光,又留下無盡的遺憾。

「我」的姐姐列娜,天真、美麗、純潔、善良......再多的詞用到她身上似乎都不為過,但是她卻凍死在了雪地裏,走時嘴角仍掛著微笑,在美夢中化作了天上的小鳥。

「我」不喜歡甚至有些厭惡的達西,曾被一只小狼咬傷一條腿。後來他馴養獵鷹,合力殺狼,報仇雪恨。但與此同時,身受重傷的達西和獵鷹也一起被另外幾條餓狼吃掉了。

多年後,達西一直期盼、卻未曾謀面的孫子小達西宿命般地也斷了一條腿,他把自己當做獵物,用獵槍結束了生命。

「我」敬愛著的父親林克是部落的酋長,他勇猛彪悍、果敢堅毅,對妻子溫柔體貼,呵護備至,對子女也是關愛有加,極盡寵愛,就是這樣一位好丈夫好父親卻在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中被雷擊身亡。

「我」和拉吉達英雄救美式的相遇碰撞出美好的愛情,濃烈如美酒,卻也抵不過命運的殘酷。拉吉達在尋找馴鹿的途中被凍死了。

「我」在貝爾茨湖畔遇到的第二任丈夫瓦羅加,他像一座山一樣撐起了我的天,卻又輕易被黑熊的利爪撕碎。

「我和拉吉達的相識始於黑熊的追逐,它把幸福帶到了我身邊;而我和瓦羅加的永別也是因為黑熊。看來它是我幸福的源頭,也是我幸福的終點。」

這很難說不是一種宿命。

史鐵生在【我與地壇】中寫道:

聽一位無名的哲人說過「危臥病榻,難有無神論者」。

生離死別見得多了,也總會想到命運,想到無常。

馬勵拍攝於內蒙古博物院

02 世事無常,唯有接納

遲子建在接受采訪時說:「我在書裏寫到他們的死亡是自然而然的,死亡在他們心中,不是死亡了,是生命的另一種開始。在我們談話的時候,可能他們在另一個空間聆聽,在山間,在樹間,在迷霧當中,他們有他們濕漉漉的靈魂在做什麽,我們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現世活著,活得小心翼翼,畏手畏腳,誰也不敢說死亡這個話題,好像死亡是一種魔咒一樣,生怕它怎麽樣。死亡對於我們來講是個巨大的話題,源自於我們內心對於死亡的恐懼,是無知無覺的。」

鄂溫克族的祖先認為: 人離開這個世界,是去了另一個世界了。那個世界比我們曾經生活過的世界要幸福。

他們對於生和死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安然和平靜,不惶恐,不焦慮。

故事接近尾聲的時候,「我」說: 「我已經說了太多太多死亡的故事,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為每個人都會死亡。人們出生是大同小異的,死亡卻是各有各的不同。」

因為死亡是沒辦法的事情,所以「我」可以平靜地訴說死亡,接納生命中那些重要的人一個接一個地離去。

接納生命的無常,能夠平靜地面對突如其來的分離,非常包容地接受生命中所有的意外,是我們每一個普通人一生的修行。

只有跨過了這道坎兒,才能迎來新生。

馬勵拍攝於內蒙古博物院

03 世事無常,唯有自渡

2002年春天,因為一場車禍,遲子建失去了相濡以沫四年的丈夫。

「世君的離去對我的打擊是巨大的,我告訴自己這是一場噩夢,我醒來時,世君會推開門回家,笑著對我說‘老婆,今天做什麽好吃的?’於是,很長一段時間裏,我常會不由自主撥打他的手機,電話裏一遍遍傳出冷冰冰的聲音:對不起,您撥打的使用者已關機。然而我欲罷不能,直到終於有一天,聽筒傳出的聲音變成‘您撥叫的號碼是空號’」

「整整四個月我沒有外出。我的精神狀態和身體狀態糟糕到了極點。我害怕見到人,害怕放下筆來回到現實的那個瞬間。我知道人死不可復生的道理,也知道我必須要直面這突變,勇敢地活下去。想到我在世君耳畔最後的承諾,我要用最好的作品告慰他關愛我的靈魂,於是,我支撐著自己漸漸堅強起來。」

遲子建在春天失去了愛人,但在【額爾古納河右岸】中卻說:春光是一種藥,最能給人療傷。

她借著女主人公的口吻講述了自我療愈的方法:

「在我看來,風能聽出我的病,流水能聽出我的病,月光也能聽出我的病。」

「我郁悶了,就去風中站上一刻,它會吹散我心底的愁雲;我心煩了,就到河畔去聽聽流水的聲音,他們會立刻給我帶來安寧的心境。我這一生能健康活到九十歲,證明我沒有選錯醫生,我的醫生就是清風流水,日月星辰。」

「我」把喜怒哀樂都融進變換的四季裏,春日的陽光、夏日的微風、秋日的流水、冬日的白雪,它們帶給人希望,也帶來傷痛,給予收獲,又療愈憂傷。

遲子建把所有的傷痛,所有的感悟都融進了作品裏。

她說:「寫作是我生命中不離不棄的伴侶,尤其我經歷過人生的創痛後,我覺得命運可以讓兩個特別相愛的人離散,可是命運不會讓你和筆分離,只要我有呼吸,那麽這支筆會陪伴我一直走下去,而且它滋養了我。」

於是她去追尋鄂溫克族的足跡,深入他們的生活,心靈受到極大的震撼。鄂溫克族人對於生死的淡然感染了她,讓她能夠更加坦然地面對愛人的離世,將其訴諸於文字,借此彌合內心的創傷。

陽光和陰雨同時存在,命運不會一直垂青於你,也不會一直為難於你,殺不死你的終將使你強大。

【鐵達尼號】的結尾,傑克囑咐露絲:「你要繼續活下去,生很多孩子,看著他們長大。你要安享晚年,壽終正寢在你溫暖的床榻上......」

傑克走了,露絲沒有消沈,她生機勃勃地活了一百多歲,她說:「我沒有他(傑克)的一張照片,但是他永遠活在我心底。」

她實作了對傑克的承諾,生了很多孩子,學會了開飛機,學會分開腿騎馬,還會捕魚......

圖片來源於電影截圖

04 寫在最後

當你遭受到巨大的痛苦時,當你覺得自己活得很難,不要過多去感懷,只感受當下,享受明媚春光、微風拂面、流水淙淙、白雪皚皚。

獨身立於曠野之中,無人的江邊,對流水訴說心事,給山峰寄托哀愁。

當四季輪回交替無數次後,曾經那些忘不掉的人、想不通的事、過不去的坎兒,都已被時間的橡皮擦輕輕抹去。

在那張歲月的白紙上,又可以譜寫新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