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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去的嘉峪關,逃離不了的故鄉

2024-06-07文化

「山花對海樹」,按明朝李漁寫的【笠翁對韻·一東】的劇本,本該是「赤日對蒼穹, 」然而,嘉峪關的顧同學終究沒能留下,揮揮手寫下「不如就春風 」,作別了嘉峪關的雲彩。

嘉峪關的塞外雄風,於她,終成雲淡風輕、塞外一夢,顧同學終究要融入都市的繁華,追尋自己的夢。

她的果敢和決絕,令人拍案叫絕!這是一顆自由行走的高飛靈魂!

然而,現實中一地雞毛的我,遠沒有顧同學的那份倔強,而是在俺媽的聲聲歸呼喚中,回歸了小縣城的故鄉。

身為七尺男兒的我,實在汗顏!

1963年,15歲的蔡誌忠,透過寫求職信的方式,在台北找到了一份畫漫畫的工作。

他和爸爸說:「我有工作了,明天要去上班。」

他爸爸說:「可以呀,給了他80台幣。」

然後,第二天,15歲的蔡誌忠一人坐公共汽車去了台北,從此後,他再沒有回去過老家彰化,一個人在台北,在外面的花花世界裏開始闖蕩,他活了下來,他生存了下來,他成了享譽全球的漫畫家。

1963年,人們的思想還不是很開放,在大陸,也還沒有改革開放,然而,在世界的任何角落,在台灣,在大陸都一樣,生存的壓力籠罩在每個生而為人的頭上,不管飄泊流離,不管四處飄蕩,為了活下去,人們無懼艱險,四方謀生,反而走出了自己人生的一條通天大道。

1998年,我大學畢業,本來我在校園招聘時,已達成了去某工程局的意向,可這其中,有一道手續,需要征得生源地教管部門的同意,歷年都得這樣。

那時的我,兩眼一抹黑,不知道該去找誰,老師對於我本省內的事,很顯然,她是也幫不上忙,因為我就讀的是省外的大學。

我和我媽媽講了這件事,我媽媽說:

「擱置下再說吧,咱們這,煤礦這麽多,效益也好,回來吧,去省外找什麽工作?」

那時的我,二十剛出頭,雖然上學比同齡人早,但是,社會經驗明顯不足,比起我的那些同學「嫩 」了許多。就這樣,我乖乖地聽我媽媽的話,回到了家鄉。

事情過了二十年,人到中年的我歷經風雨,才逐漸醒悟過來,當時我的糊塗之舉,讓我和大學同學們的境遇千差萬別,他們進入鐵路總署、工程局後,由於有專業優勢、學校優勢,普遍風生水起,現在不是董事長也是副經理了,交大的牌子還是很硬的。

然而,回到故鄉的我卻要和那些省內畢業的農校生,師範生等去爭搶一個崗位,在很低很低的起點上開始人生,平台太低,讓我一路拼盡全力掙紮,卻始終未能如意。

2000年前後,痛定思痛的我,決心再次走出去。我口袋裏帶著200元錢到了天津,千辛萬苦找到了工作。此時的我,長舒一口氣,憑著這雙手和不太愚的腦袋瓜子,我想應該在這片土地上能活下來,雖然口袋裏銀兩所剩無幾,但我矢誌在外面打拼。

然而,兩天不過,家裏卻吵作了一團,吵成了一鍋粥,我媽媽發動四方鄰居,八方親戚,鋪天蓋地地要來天津找我回去,威脅我:

「再不回去,就要全家來天津尋人了!」

把我一個年輕後生嚇得惶惶不可終日。

又過了兩天,我媽媽又打長途電話,說她心口疼,晩上睡不著覺,要喝「朱砂 」,要用「朱砂 」壓驚。那時的我多少知道點朱砂具有治療心悸,心神不寧的功效,如果到了喝「朱砂」的份,應該是很嚴重的疾病了。

我媽媽在電話裏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著,訴說我不在家的日子,她日夜心神不寧,沒法活下去,要我無論如何,都要快點回去。

年輕的我哪經得住媽媽這仗勢,只好乖乖地辭了職,又回到了那死氣沈沈的老家。

經此一役,此後,我再也沒有出去,在老家胡亂找了份差事,打發著人生,人生聊無生趣。

我的媽媽識些字,略讀了幾年書,便自以為自已很了不起,便自認為自己處事道理的極其正確,她一輩子就是個家庭婦女,家裏的經濟來源就是爸爸那微薄的薪水,所以,很是沒有安全感。一個沒有收入來源的家庭婦女是很沒有安全感的!從她的身上,你就知道,人必須有掙錢的本領,依靠別人養活是非常可怕的。

我的媽媽沒有安全感,我的下面還有一個弟弟,讀書也不好,調皮搗蛋,無事生非,老闖禍,在弟弟身上,媽媽也不抱多大的希望,所以,她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牢牢地拴住我,牢牢地捆住我,不讓我遠行,把我緊緊地捆在身邊,動彈不得,半刻不得放飛。

由於媽媽的控制,我在老家一直過得不開心,年屆不惑,依然不能放下,就是感到憋悶,感到壓抑,人各有誌,不可勉強,當勉強了的誌向硬生生地在低空著陸,那種感覺讓人壓抑至死。

當我後來漸漸了解到,高考考上好大學的艱難,高考報誌願要踩的數不盡的「坑」……禁不住潸然淚下。

我的老家,教育資源並不發達,我從小學就開始一路用功讀書,不敢懈怠半分,硬是從高考中殺出重圍,又蒼天眷顧,進入211名校,還就讀了個十分不錯的專業,這是祖墳冒青煙,積了多少德才求來的呀!

能夠就讀交大,對鐵路總署、工程局這些行業有十足的了解和認知,那是多大的幸運呀!然而,在媽媽的一句「回來吧 」,便放棄了本有望錦繡的前程,在媽媽的一句「喝朱砂壓驚 」的威脅中,便重新回到了老家,這又是多大的諷刺和遺憾呀!

命遠曾給予我走出去的機會,可由於淺見和短視,我放棄了人生的成長,呆在原地苦苦纏鬥了一生。如今的我,午夜夢回,依然淚濕雙襟,那是我被壓抑了一生的誌向,我不甘心呀!

我小門小戶走出來的孩子,媽媽又是如此急功近利淺見薄見的角色,在這小縣城裏,即使拼盡全力,我又能混出什麽模樣?到處是人情,到處是關系,普通人在小縣城真的沒有什麽出路!

這裏多提一句,為什麽反反復復提到「我的媽媽 」,那「爸爸呢? 」

我的爸爸恰在我畢業之際,就病倒了,年屆五十出頭,就每天藥不離手,家中大小事務,一概不敢和爸爸言說,耽心他發病。所以,在媽媽主事的這些年裏,包括成家、立業這些大事,都是有媽媽操作過的很深的痕跡和影子。

當我回首過去,無不感到莫名的心酸和遺憾,我以為自己再回憶往事時,會痛哭流涕,會眼淚止不住下流,然而,事實上,我卻很平靜,也許經歷過人生後來近十多年的風霜雨雪,我已能從容應對。

當寫下這些文字之時,我發現自己可以站在更高的角度來全面剖析自己的人生,當我覺知到那些所走的彎路,甚至是錯路時,我盡力進行了彌補和糾正,並讓結果越來越好。

我有一個極好極好的習慣,便是讀書,讀好多的書,不停地無休止地讀書,從書中找到答案。當一時半會解決不了問題時,我便會慢慢地去翻書,慢慢地去尋找答案。

我有兩個兒子,長子讀大學時,誌願全部報的外省,他讀書很用心,讀完了本科又考了研,讀完研,還想讓他讀博,讀了博就卡住了人生底線,不會滑落下來,不會回到這個小縣城來謀生。

長子讀研吋,想考公務員考編,我不同意。考公考編雖然聽上去風光,但在這條道上,沒有點關系和背景,普通人很難走得通。作為一個普通家境走出的工科研究生,放棄自己的專業優勢,而去自己並不擅長的考公考編裏混前程,並不是什麽明智之舉。況且,工科研究生考編並不占優勢,只能考一些事業性崗位,與提拔無緣,舍己之長而用己之短,實為不智何!我用一生的堅守才琢磨出的人生道理,難道非得要讓長子重走一遍,碰了頭,才肯罷休嗎?

雖然在小縣城,我混得並不如願,但我始終沒有放棄自己,每天起很早的床,讀很多的書,寫很多很多的文章,雖然沒有飛黃騰達,但至少可以賺下一份業余的收入,雖然辛苦,我卻甘之如飴,能為家人遮風擋雨,我頗感滿足。

螃蟹定律存在於人與人之間,存在於人際關系的方方面面。

當把多只螃蟹放入一個敞口的容器(如竹簍或藤籃)時,如果有一只螃蟹試圖爬出容器口,其他的螃蟹會把它拉下來,導致沒有一只螃蟹能夠成功逃脫。

當經過長長的生命甬道,穿過長長的奔騰的河流時,我不確定自己年輕時,是否經歷了螃蟹定理?好容易讀了很好的交大,讀的也是自已心儀的極好的專業,卻被硬生生重新拖拽回原地,陷入原生家庭的泥灘,一生不得自拔,這是一種人生命運的悲劇和遺憾!

我經常想,我也是見過世面的,我又不是巴金筆下【家】裏面的老大覺新,媽媽說的話,怎麽就那麽相信,那麽聽從呢?

遊泳時,你的速度本來很快,一招一式推著你向前走,可是,有人拽了一下你的腿,拉了一下你的手,你的速度一下子就慢了下來,而後,比起原來的速度,更慢,愈來愈慢。

人生也是這樣,你慢了一步,就會越來越慢,最後甚至跌出原來的人生賽道,改變了人生方向。

人生呀,一步慢,步步慢 。

不過還好,雖然經過二十年的熬煎,我終於醒悟了,然後,帶領全家人發足追趕。

我不煙不酒,喜愛遊泳,不會讓自己步爸爸的後塵,才五十出頭就疾病纏身,在子女需要指導之時,卻幫不上一點忙。

我不停地讀書和寫作,讓自已拓寬視野,並在他們需要之時,提供經濟及更方面的幫助。

同時,把他們一個個送出家門,讓他們在蘭天下自由翺翔,找尋屬於他們自己的未來。

「山花尋海樹 」,顧同學「不如就春風 」,終去尋找自己的未來,而我卻是「俺媽叫俺回了家門。」然而,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我既然己經走不出小縣城,讓後代們走出縣城,也不失為一種堅守和安慰!

人生在將就中前行,一代人總要做出點什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