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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李偉坐在醫院的診室裏，手中緊緊攥著一張病歷單，神情有些恍惚。醫生的話像是一記重錘，敲打著他的內心：「胃癌，已經是中期了，需要盡快進行手術，然後還有一系列化療。」
陳芳坐在他旁邊，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嘴唇顫抖著問道：「醫生，治愈的機率有多大？」
醫生搖了搖頭，聲音有些沈重：「現在的醫學水平不能保證痊愈，但如果治療及時，有可能延長生命。」
李偉低下頭，心中一片茫然。他不敢看妻子，仿佛一旦對上她的目光，他就再也無法抑制住內心的崩潰。五十多年的人生，他從未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被改變。他還沒有準備好面對這一切。
走出醫院，天空陰沈，空氣中夾雜著濕冷的風。陳芳握住李偉的手，聲音帶著顫抖：「偉，你別怕，我們一定能度過這個難關的。」但說完這句話，她自己都覺得有些虛弱無力。
李偉苦笑了一下，擡眼看了看遠處的天空：「陳芳，這些年我們一直過得很平靜。我沒想到……是我拖累了這個家。」
陳芳一聽這話，立即反駁：「別說這種話，你是我們的家人，我們不會放棄你的。為了你，我和孩子們什麽都願意做。」
家裏的氣氛從那天起，變得沈重起來。李悅和李靜從母親口中得知父親的病情後，一時難以接受。特別是李悅，作為家裏的長女，她感到巨大的壓力壓在肩頭。她剛剛畢業，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本以為終於可以讓父母松一口氣，結果卻突然迎來了這個沈重的打擊。
「媽媽，爸的手術費有多少？」李悅晚上坐在母親身邊，壓低了聲音問道。
陳芳嘆了口氣，聲音低得像是從心底擠出來的：「光手術就要二十多萬，還不算後續的化療費用。」
李悅聽後，眼睛頓時酸澀起來，她想說些什麽，卻發現自己什麽也說不出來。二十多萬，對於他們這樣的普通家庭，無疑是天文數位。她工作兩年的積蓄根本不足以支付這筆巨款。
「小悅，媽媽知道你也很難，但你放心，我們一家人會想辦法的。」陳芳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堅強一些，但她內心的焦慮與無助根本無法掩飾。
李悅點了點頭，但心裏已經亂成了一團。她知道，接下來的生活不會再像過去那樣平靜了。家裏的經濟狀況早已吃緊，父親的病情無疑將讓這一切雪上加霜。她能感受到母親的無奈，也能看見妹妹李靜眼裏的恐懼。
李靜這個年紀，正是該無憂無慮、專心學習的階段，可她明顯感受到了家庭的變化。她幾次想問父親的病情，卻每次都被母親打斷。她只得偷偷跟姐姐李悅訴苦：「姐，我好怕。爸會不會好不起來了？」
李悅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輕聲安慰道：「沒事的，爸會好的。你只要好好學習，不要擔心其他的。」
可李靜看得出來，姐姐眼中的擔憂根本沒有消散。她雖然年紀小，但也知道醫院裏的事情從來不輕松。每次路過父親的房間，聽到裏面母親壓抑著哭泣的聲音，李靜的心也跟著揪緊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李偉的手術順利完成，但接下來的化療讓他的身體日漸虛弱。每次從醫院回家，李偉的臉色都蒼白得嚇人，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陳芳白天上班，晚上回到家還要照顧丈夫，漸漸地，她也瘦了一圈，眼眶深陷，滿是疲憊。
李悅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她每個月的薪資幾乎全都用來支付父親的治療費用，自己只能省吃儉用。她從不敢在外面多花一分錢，連朋友的聚會都一概推掉。她知道，家裏每一分錢都不能浪費。
可是即便如此，生活的壓力依舊無處不在。醫院的賬單一次次遞來，父親的病情依舊反復。她漸漸覺得，自己的努力像是在填一口永遠也填不滿的深井。
某天晚上，李悅和李靜正在餐桌旁吃飯，李偉躺在床上休息。突然，李悅放下筷子，嘆了一口氣：「媽，我們……我們還能撐多久？」
陳芳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收拾碗筷。她知道這個問題是姐妹倆最害怕、卻又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2
李偉的病情加重得很快，治療的效果越來越差。李悅帶著他去醫院復查時，醫生的神情變得更加沈重。醫生看著檢查報告，輕聲說道：「李先生的情況已經不容樂觀，化療的效果並不理想。我們建議……不如考慮減少治療強度，以提高他的生活品質。」
李悅的心瞬間沈了下去，醫生的暗示她聽得很清楚。她僵硬地點了點頭，拉著父親離開了診室。回家的路上，李偉靠在車窗邊，目光呆滯，似乎已經感覺到了身體的異樣。
「爸，咱們還得繼續堅持下去。」李悅忍不住開口，語氣裏有一絲乞求，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繼續堅持還有沒有意義。
李偉沒有回應，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這個動作讓李悅心裏更是五味雜陳，她不敢多想。
幾天後，家裏的氣氛越來越沈重。陳芳依舊早出晚歸，照顧李偉的時間減少了，但她的眼神裏滿是無助。姐妹倆心裏都明白，父親的治療已經掏空了家裏所有積蓄，甚至為了湊齊治療費，他們不得不向親戚朋友借錢。每一筆借款都像是壓在她們心上的一塊巨石，沈重得無法喘息。
「我們到底還要這樣多久？」李悅的情緒終於在一個普通的夜晚爆發了出來。那天晚飯過後，陳芳像往常一樣清理餐桌，李悅則站在一旁，盯著母親的背影，心中一股無法抑制的情緒沖了上來。
「媽，我們是不是該停下來？爸的病……還要堅持多久？」她的聲音裏夾雜著怒意，聲音在狹小的客廳裏顯得格外刺耳。
陳芳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臉上流露出一絲驚訝和痛苦。她慢慢轉過身，盯著女兒，聲音有些顫抖：「小悅，你在說什麽？你是想放棄你爸爸嗎？他可是你的父親啊！」
「可是媽，我們撐不住了！」李悅紅著眼睛，話語中夾雜著長久以來壓抑的痛苦和憤怒，「家裏已經沒錢了，連欠的錢都還不上了！我……我真的快撐不下去了！」
一旁的李靜默默坐在沙發上，緊緊捂住嘴巴，眼淚忍不住往下流。雖然她年紀還小，但她早就感受到家裏的沈重。每次看到母親在賬單上簽字，看到姐姐日漸消瘦，她都覺得心裏壓著一塊巨石。
「我知道你們辛苦，可是……」陳芳哽咽著，眼淚也忍不住湧了出來，「他是你們的爸爸，我怎麽能放棄他？我做不到！你們要我怎麽面對他？」
「媽……」李靜小聲說道，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姐說得對，爸爸他……真的好痛苦。我每天都能看到，爸臉色越來越差，他連自己都知道了吧？」
陳芳的淚水終於決堤，她一把抱住了李靜，聲音哽咽著：「我知道你們的難處，我也知道家裏現在的情況……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就在她們痛苦糾結的時候，房間裏突然傳來李偉虛弱的聲音：「你們在爭什麽？」
三人頓時僵住了，李悅猛然轉過頭，看到父親不知何時已經從房間裏出來，靠在門框邊，臉色比平時還要蒼白，眼神中充滿疲憊。
李悅的心臟猛地揪緊：「爸，您怎麽起來了？您趕緊回去休息。」
李偉卻擺了擺手，緩緩走到沙發旁坐下，聲音有些沙啞：「你們別瞞我，我都聽到了。你們為了我，已經吃了太多苦，我心裏清楚得很。」
「爸，別這麽說，我們不苦……」李悅慌忙解釋，眼淚卻已經順著臉頰滑落。
李偉長嘆一聲，擡起手輕輕撫摸著李靜的頭頂，轉而看向李悅：「你們為了我，這幾年受了太多委屈。我每天都能看到你們為我跑前跑後，借錢、工作、忙碌。我是個父親，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你們受苦。」
陳芳抽泣著，眼睛紅腫：「偉，我從來沒想過放棄你……」
李偉搖了搖頭，打斷了她：「我知道你們的孝心，我也明白你們不願放棄我。但我不想再拖累你們了。我已經五十多歲，知足了，可你們的日子還長，不能再因為我把生活都耗盡。」
李悅楞在原地，內心百感交集。她從未想過父親會主動說出這些話，這些日子裏，父親的沈默和疲憊早已讓她心生愧疚。她想說什麽，但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只能默默流淚。
李靜輕輕抓住父親的手，聲音帶著哭腔：「爸，我們……我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李偉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深深嘆了一口氣：「別哭了，我心裏清楚。我這一輩子有你們這樣的女兒，已經很知足了。」
3
李悅和李靜最終做出了那個她們從未想過會面對的決定——逐步減少父親的治療。在無數個夜晚的失眠和哭泣之後，姐妹倆終於明白，繼續讓父親承受那些痛苦的治療，只會讓他的生活品質越來越低，整個家庭也會被拖入無盡的深淵。她們坐在床邊，看著李偉憔悴的面龐，心裏默默下了決心。
「爸，我們商量過了，」李悅握住李偉的手，眼眶微紅，「以後我們不會再強求你接受那些折磨人的治療了，我們會盡量讓你舒服一些。」
李偉聽到女兒的話，眼神變得復雜，他緩緩擡起頭，看著面前的兩個女兒，深深嘆了一口氣：「你們做這個決定……一定很難吧？」
李靜低著頭，緊緊握住父親的手，不敢看他。她哽咽道：「爸，我們不想你再那麽痛苦了……我們知道你一直在為我們忍耐。」
李偉望著她們，眼裏滿是慈愛和無奈：「爸爸沒什麽可抱怨的，你們做得已經夠多了。我知道你們不容易……我不想再讓你們為了我繼續受累。」他的聲音低沈而疲憊，但透著一絲解脫。
從那天起，家庭生活有了些微的改變。李偉的治療逐漸減少，家裏的氛圍也不再像過去那樣壓抑。雖然每個人心裏都知道，李偉的身體正在一點點惡化，但至少，他們終於可以在精神上喘一口氣了。
「爸，今天想吃什麽？我給你做點你喜歡的，」李悅從廚房裏探出頭問道。她盡量讓語氣顯得輕松一些，不讓父親察覺到她內心的痛苦。
李偉靠在床頭，微微笑著：「別費事了，隨便吃點就行。」
陳芳端著湯走過來，坐在床邊，溫柔地說：「你這輩子為了這個家操了不少心，現在是時候好好休息了。」她眼裏的淚水止不住地湧出，盡管她盡力保持著平靜。
李偉擡手輕輕擦去陳芳的淚水，聲音柔和：「別哭了，我真的知足了，有你們在，我什麽都不怕。」
時間在李偉病情的惡化中悄然流逝，他的身體每況愈下，連起床的力氣都沒有了。李悅和李靜輪流照顧父親，每次看著他瘦骨嶙峋的身軀，她們的心都在滴血，但她們不再逃避這個事實——父親的離去只是時間問題。
終於，在一個靜謐的清晨，李偉的呼吸變得越來越微弱。姐妹倆守在床邊，握著父親的手，淚水無聲地滑落。
李偉用盡最後的力氣，微微睜開眼，聲音沙啞但平靜：「小悅，小靜……你們已經做得夠多了，爸爸這輩子很幸福……以後，好好照顧自己，別再為我擔心。」
李悅緊緊握住父親的手，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爸，別說了，我們……我們不想你走……」
李靜則泣不成聲，低聲哽咽：「爸，你還沒看我們嫁人呢……」
李偉艱難地露出一絲笑容，目光溫柔：「我能有你們這樣的女兒，已經足夠了。爸爸走得安心，你們要堅強。」
話音剛落，李偉的手慢慢從姐妹倆的手中滑落，他的呼吸也漸漸平息了。房間裏只剩下李悅和李靜壓抑的哭聲，陳芳癱坐在一旁，泣不成聲。
李偉的離去帶走了這個家庭所有的痛苦和煎熬，但同時也留下了深深的傷痕。喪父的痛苦並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消散的，但姐妹倆心中卻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她們知道，父親終於不再痛苦了。
幾個月後，生活漸漸回到了正軌。李悅重新投入工作，而李靜也繼續著她的學業。雖然日子依舊艱難，但她們學會了如何面對生活的風風雨雨。
某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李悅和李靜一起去祭拜父親。她們站在父親的墓前，默默無言，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但心中卻多了一份從未有過的堅定。
李悅輕聲說道：「爸，放心吧，我們會好好照顧自己，也會繼續走下去。你一直在我們的心裏。」
李靜低聲附和：「爸，我們會活得好好的，不讓你失望。」
她們轉身離開，陽光灑在她們身上，仿佛是父親最後的擁抱。未來的路還很長，她們是否真的能夠走出父親離去的陰影，繼續面對生活的艱難？誰能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