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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死人之墓」中被獻祭的羔羊與「中魔者」之間扭曲的愛情故事

2024-06-16文化

瑪麗·路易絲·德奧爾良

瑪麗·路易絲·德·奧爾良大概是最會投胎的姑娘。

父親是奧爾良公爵,母親是英國公主,伯父是太陽王路易十四,生活在波旁王朝最繁榮昌盛的年代。

但她又的的確確是個不幸的姑娘。

剛生下來母親就想把她丟進河裏,長大後又被伯父送去西班牙聯姻,丈夫是赫赫有名的「中魔者」……

人們都說她的丈夫隨時可能喪命,催她趕緊給他留個後代,卻沒想到,先枯萎的是花朵一樣的姑娘。

01 父母「病情」

英格蘭的亨利Eta·安妮 是英格蘭國王查理一世和法蘭西公主亨利Eta·瑪莉亞最小的女兒。年幼的時候正趕上英國內戰,母親帶著她逃回法國宮廷,與路易十四和奧爾良的菲利普一起長大。

英格蘭的亨利Eta·安妮

亨利Eta·安妮的母親想把女兒嫁給法王路易十四,但王太後奧地利的安娜基於政治考量,更傾向給長子娶外甥女西班牙的瑪莉亞·特蕾莎。

於是,亨利Eta·瑪莉亞將主意打到了奧爾良公爵菲利普頭上。菲利普是路易十四的親弟弟,與哥哥感情自小就親厚。菲利普生的挺拔漂亮,聰明又親切,溫和又紳士,只除了他更喜歡同性,再沒什麽不好。

菲利普參加哥哥加冕典禮,約 1654 年

在亨利Eta·安妮看來,菲利普只是有點「斷袖之癖」,這與他的權勢、地位相比,只能算是白璧微瑕。

1660年,查理二世復辟,英格蘭恢復君主制。

查理二世一登基,就給妹妹準備了 840,000裏弗的嫁妝,還有每年 40,000 裏弗的年金。本來還在猶豫的王太後幹脆利落同意婚事, 1661 年 3 月 30 日,亨利Eta·安妮與菲利普簽署婚約,成了夫妻。

亨利Eta·安妮懷抱丈夫的畫像

菲利普少年時,母親喜歡將他打扮成小姑娘,等年紀大了些,有些習慣已經積重難返。奧爾良公爵喜歡漂亮的女裝,喜歡綴滿蕾絲的漂亮衣服,這在法王宮並不是秘密。

剛結婚時,菲利普溫柔小意,用自己收藏的華服珠寶將妻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然後帶著她四處展示。亨利Eta·安妮以為這就是愛情,無可救藥的愛上了丈夫。但,菲利普只是在玩兒「過家家」,他把妻子當成洋娃娃,四處炫耀自己的「手藝」,至於愛情……他不愛紅妝。

吉什伯爵

性取向這事兒是天生的,菲利普大抵算是同性戀,倒也不排斥與女性同房。他娶妻的目的就是繁衍子嗣,將談情說愛都留給了同性。婚前,他剛與吉什伯爵打得火熱,婚後很快舊夢重燃。

吉什伯爵是個葷素不忌的浪子,不但自己與菲利普鬼混,還介紹漂亮青年與他認識,菲利普流連花叢,將小妻子拋諸腦後。

英格蘭的亨利Eta·安妮

亨利Eta·安妮是個活潑又驕傲的姑娘,她的愛大膽又熱烈。這團火遇到了菲利普這鍋溫吞水,亨利Eta·安妮以為遲早能將他「煮沸」,誰承想,菲利普始終無法給她同等回應。

幸福的假象就像是泡泡一樣一戳就破,她越是強求,菲利普就離她越遠,兩人終日吵吵鬧鬧,很快就成了一對「知名」怨侶。

02 父親之謎

菲利普手持女兒的畫像

亨利Eta·安妮可不是溫柔內斂毫無存在感的主兒,作為英格蘭公主,她秉承著既然你讓我顏面盡失,那我也不會讓你好過的想法。

她開始圍著路易十四轉悠,他們一起散步、跳舞、打牌……於是,在奧爾良公爵夫婦結婚當年的夏天,大伯與弟媳有染的流言傳遍了法國宮廷。奧地利的安娜不得不把這三個人叫到跟前挨個訓斥了一番。

奧地利的安娜

然而,斥責並不能改變奧爾良公爵夫婦心意,菲利普只想與亨利Eta·安妮生育後代,卻給不了她想要的愛情,這深深傷害了亨利Eta·安妮的心靈。

「所有纏結在我婚姻中的第三者都該下地獄,而傷我至深的男人也該嘗到這種滋味。」

她設計巧遇了丈夫的「心上人」吉什伯爵,開始了一段危險關系。

亨利Eta·安妮懷抱丈夫的畫像

婚後第二年,亨利Eta·安妮生下了長女 瑪麗·路易絲·德·奧爾良

宮廷雷根本藏不住秘密,每個人都偷偷討論這個孩子是誰的。有人說是吉什伯爵,還有人說瑪麗·路易絲的生父是路易十四,幾乎沒人相信她是菲利普的親生女兒。

原因很簡單,或許因為懷孕期間身體狀況一直不佳,或許因為生下的不是兒子,在得知瑪麗·路易絲的性別之後,亨利Eta·安妮崩潰的尖叫道: 「竟然是個女孩兒?趕緊將她丟進河裏!」

瑪麗·路易絲·德·奧爾良

此言一出,瑪麗·路易絲的整個人生蒙上了「父不詳」的陰影,也讓亨利Eta·安妮與丈夫、婆婆的關系降至冰點。

奧地利的安娜命人將孫女抱在膝下撫養,菲利普則在給姨媽的信中寫道: 「夫人生了一個女孩兒,她非常漂亮。」

亨利Eta·安妮與瑪麗·路易絲

奧爾良公爵夫婦的婚姻是一場災難,從1662年到1669年,奧爾良公爵夫人懷孕八次,只活下來兩個女孩兒,年長的就是瑪麗·路易絲。

瑪麗·路易絲也被稱為 「奧爾良小姐」 ,幼年的大部份時間都與王太後一起住在巴黎皇家宮殿和位於巴黎以西幾公裏的聖克盧城堡。奧地利的安娜非常寵愛她,她接受了精心教育:文學、舞蹈、聲樂。也精心學了拉丁語,她並沒有學習其他國家的語言,也沒接受過王後教育,因為長輩們沒打算用她聯姻,而是希望將她嫁給表哥——大王太子路易。

03 人生轉折

奧爾良公爵菲利普不是個好丈夫,卻是個好父親。

他對女兒極盡寵愛之能事,只要一有時間就會陪在瑪麗·路易絲身邊。得了什麽好玩的物件,好吃的東西,都會流水一樣送到女兒宮中。

瑪麗·路易絲·德·奧爾良

祖母愛她,父親也愛她,伯父待她很親切,表哥路易也很溫柔,除了母親,瑪麗·路易絲擁有一切。那麽,她的人生是從哪一天開始崩塌的呢?或許是1666年1月20日,祖母去世的那一天。

奧地利的安娜是個偉大的女人,她丈夫早亡,在兒子年幼時攝政,待路易十四長大成人後退居幕後含飴弄孫,絲毫不眷戀權柄。長子兒女繞膝,王太後臨死前最擔心的是次子和瑪麗·路易絲,拉著兒子囑咐了很久,滿腔慈母之心。而對瑪麗·路易絲,王太後將自己絕大部份珠寶都留給了這個女孩兒。

約 1663 年的法國王室,雅各布·凡·盧

母親去世後,菲利普把自己關在寢宮誰也不肯見,亨利Eta·安妮端著茶杯來到門口,卻也被菲利普的貼身侍衛拒之門外。

善妒的妻子見到丈夫的男寵進去了,女兒瑪麗·路易絲也跟著進了那個房間,多年以來被丈夫的婚外情折磨到癲狂的亨利Eta·安妮將頭轉向等候在外的瑪麗·路易絲的家庭教師。她的聲音冰冷又尖酸: 「以上帝的名義,讓她離我遠點。她是一個無法感受這些事情的孩子,她從小就恨我。 」

瑪麗·路易絲·德·奧爾良

恰好出門的瑪麗·路易絲聽得真真切切,她從未恨過母親,母親也從來都沒有愛過她。

1670年6月29日,亨利Eta·安妮在喝了一杯冷苦菊茶後倒下了。一整晚她都在床上哀嚎: 「啊!好痛!我該怎麽辦!我一定是被下毒了,有人要害我。」

醫生使用千般手段,先是餵她喝下解毒劑,然後又服下治療絞痛的藥物,卻也沒能緩解她的癥狀。淩晨分時,亨利Eta·安妮死了,年僅26歲。

瑪麗·路易絲·德·奧爾良

瑪麗·路易絲還沒從母親死亡的打擊中走出,又收到表姐瑪麗·特蕾莎去世的噩耗。

說起來她們兩人並不親密,但原本路易十四打算將她嫁去西班牙王室,現在死了,適齡的公主只剩下瑪麗·路易絲了。

菲利普收到訊息,急匆匆去找了哥哥路易十四。

奧爾良公爵菲利普

「哥哥,請讓我的女兒嫁給大王太子,如果你答應,我可以不再娶妻。」 此時的菲利普只想保全女兒,兒子、妻子,並不重要。

路易十四一把握住弟弟的手: 「我最親愛的弟弟,你需要兒子,我希望你的血脈永遠延續。」

菲利普眼含淚花地看著面前血脈相連的哥哥,他幾乎每周都會陪自己吃飯,但凡收到什麽新鮮玩意兒,都會第一時間送到自己眼前,無論自己鬧出什麽事情,哥哥都會心甘情願掃尾。

「哥哥,你是愛我的對嗎?」

奧古斯特·文雄描繪亨利Eta之死的畫作

路易十四道: 「菲利普,我向你保證,只要有一絲可能,我都會讓那個孩子留在你身邊。」

夠了,菲利普知道,自己應該適可而止。在這個國家,國王賞賜的才能要,如果哥哥不肯給,無論他做什麽都不會改變結果。哥哥是愛他的,但與國家大事相比,這份愛不值一提。

路易十四

沒過多久, 路易十四親自給弟弟選了一位新妻子,普法爾茨選帝侯的獨女,19 歲的伊莉莎白·夏洛特。

04 遠嫁異國

伊莉莎白·夏洛特相貌平平,據說喜愛好顏色的菲利普第一眼見到她就怪聲怪氣的喊道: 「叫我怎麽跟她睡覺?」

就算是普通人,怕也咽不下這個恥辱,但伊莉莎白·夏洛特是個沒心沒肺、快活、正直、毫不虛偽做作的姑娘,她是來當奧爾良公爵夫人的,可不是來談情說愛的。

伊莉莎白·夏洛特和兩個孩子, 1679 年

在於菲利普生下2兒1女後,就幹脆利落的協定分床睡,將生活重心放在教養孩子方面。至於丈夫,就留給他那些同性情人們吧!

熱熱鬧鬧的楓丹白露宮,伊莉莎白·夏洛特就像是個觀察者,她將自己的所見所聞寫進吐槽的日記和信件中,為後世了解當年的歷史提供了大量詳盡資料。

法國王室全家福

因為不沾情愛,她的日子過得非常快活。伊莉莎白·夏洛特對親生子女和繼女一視同仁,因為瑪麗·路易絲與她年歲相近,兩人竟然處得如同一對姐妹。她在日記中寫道: 「我全心全意地愛著她(瑪麗·路易絲),就像她是我的妹妹一樣……我們一起玩耍、一起馳騁……」

1679 年 7 月,快樂的少女生活戛然而止。瑪麗·路易絲忽然從父親菲利普口中得知,她即將與西班牙國王卡洛斯二世訂婚的訊息。

人們都說卡洛斯二世是個真正意義上的怪胎,他長得奇醜無比,擁有「怪獸般的下巴」。女孩兒抱住父親的腿哭泣道: 「爸爸,你救救我,幫我擺脫這樣的命運。」

卡洛斯二世

漂亮的父親抱著女兒一起哭,他已經與哥哥吵了好幾次了,絕情的話講了好幾遍,卻也無法改變女兒的命運,太陽王路易十四的決定,誰都不能改變。

路易十四是執棋者,在他眼中,沒有什麽比法蘭西的利益更重要。奧地利皇帝利奧波德一世娶了卡洛斯的姐姐瑪格麗特·泰蕾姿,還想將女兒嫁給卡洛斯用以加強兩國間的聯系。為了破壞西班牙和奧地利之間的聯系,路易十四必須要找個身份年紀合適的王室貴女嫁過去,符合條件的只有瑪麗·路易絲。

瑪麗·路易絲·德·奧爾良

菲利普再次找哥哥大吵大鬧,換來了國王的真心話: 「她是‘國家的女兒’,成為西班牙女王最符合法國的政治利益。」

路易十四冷酷地對弟弟說: 「我們所生的每個女孩兒最主要職責是維護王室之間的和平,你早該明白這個道理不是嗎?」

年幼的卡洛斯二世

菲利普哭哭啼啼返回宮殿,看著父親躲閃的樣子,「未來的西班牙女王」心碎了。當人們拿出卡洛斯二世的畫像時,瑪麗·路易絲就像是被炮彈擊中了,王室畫匠都會美化作品,畫像如此,卡洛斯本人該長成什麽樣子?

瑪麗·路易絲處於巨大的絕望之中,無法抑制自己的淚水從眼角滑落。

瑪麗·路易絲·德·奧爾良

她未來丈夫面部畸形,聽說常年臥病在床,還有傳言智力有障礙……瑪麗·路易絲跪在大伯父面前祈求道: 「我甚至沒學過卡斯蒂利亞語。」

路易十四卻冷酷地道: 「我讓你成為了西班牙的王後,就是我的親女,最高也就這個待遇了。」

命運推著這個無知無覺的姑娘往前走,1679 年 8 月 30 日,代理婚禮在楓丹白露宮舉行,隨後,瑪麗·路易絲拜別家人前往西班牙。

05 他愛她

奧爾良公爵將女兒送到法西邊境才哭著回到法王宮。

瑪麗·路易絲則帶著護衛進入西班牙腹地,一路上她都沈默不語。她想著伯父對她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夫人,我想向您永遠告別。如果你回到法國,那將是你最大的不幸。」

這句話打破了她的夢想。

瑪麗·路易絲·德·奧爾良

從接受命運的那時候起,瑪麗·路易絲心中隱隱藏著一個念頭:如果丈夫死了,她是不是就能回法國居住?哪怕是修道院也好呀。

然而大伯明確告訴她,你去西班牙是為了生下子嗣把持朝政的,別想著回來,法國已經不再是你家。

圈養的小羊羔戰戰兢兢走向通往狼窩的道路,她一路都在設想,怎麽討取丈夫歡心,怎麽在西班牙宮廷裏活下來。但當她見到她的丈夫那一刻,臉上的笑容差點繃不住。

穿著盔甲的卡洛斯二世,胡安·卡雷尼奧·德·米蘭達,1681年

那是 1679 年 11 月 19 日 ,瑪麗·路易絲第一次見到將共度一生的男人。他的面孔蒼白,巨大的,仿佛肉瘤一般的鼻子先聲奪人,然後是扭曲的前傾的大下巴。卡洛斯二世被人攙扶著一瘸一拐向自己走來,嘴角翕動,將臉歪歪斜斜扯出一個奇怪的表情。瑪麗·路易絲借俯身行禮的時候調整了扭曲的表情,她勉強鎮定下來,用不怎麽地道的西班牙語親切致以問候。眼前的男人更激動了,嘴裏嗚哩嗚嚕說了一長串,瑪麗·路易絲的表情有點僵硬,她的西班牙語並不流利,卡洛斯那些含混的發音她根本聽不懂。

瑪麗·路易絲·德·奧爾良,胡安·卡雷尼奧·德·米蘭達

卡洛斯二世不會說法語,年輕的王後也沒有掌握卡斯蒂利亞語,她努力微笑著透過手勢表達自己的意思。男人更加激動了,他的嘴歪的更厲害,臉上不停地抽搐著,嘴角不自覺垂下一道涎水……瑪麗·路易絲臉上的微笑越來越僵硬,她一遍又一遍告誡自己 :「我沒有退路,我必須留在這裏,給他生兒育女!」

卡洛斯向母親奧地利的瑪麗安娜表達對新婦的喜愛: 「她很可愛,嬌小玲瓏,漂亮的栗色長發……」 他的妻子卻幾近崩潰。

奧地利的瑪麗安娜

哈布斯堡下巴 不是一日練成的。

腓力二世和 表侄女奧地利的安娜 生下了繼承人腓力三世;

腓力三世和老婆奧地利的瑪格麗特是姑表兄妹的關系 ,畢竟瑪格麗特是查理五世弟弟斐迪南一世的孫女,他們生下了繼承人腓力四世;

腓力四世娶了 外甥女奧地利的瑪麗安娜 ,生下3子2女,男孩兒只活了卡洛斯二世,毫無爭議的繼承了王位。

腓力四世

然而活下來的男孩兒這些年生活也很是艱難。出生的時候就身患癲癇,童年時期從麻疹、水痘、風疹和天花等疾病中勉強幸存下來,體質一直虛弱。4歲開口說話,5歲斷奶,10歲才能一瘸一拐走路。而他們家祖傳的下顎前凸癥,也就是哈布斯堡下巴在卡洛斯身上達到了頂峰。下顎過於巨大使他無法咀嚼,只能吃軟爛食物,舌頭腫脹成一團,更使他口齒不清,說出來的話需要專人轉譯。

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君主世系

卡洛斯二世無法接受君主教育,也無法行使君權,誰也不知道他到底能活多久,只求他死前給這個國家留下一個繼承人。

瑪麗·路易絲嫁的就是這樣一個男人。

06 艱難度日

1680 年 1 月 13 日,瑪麗·路易絲進入馬德裏。在此之前她的法國護衛隊已經被送了回去,除了保姆和幾個侍女外,身邊沒有留下多少值得信任的人。

西班牙人並不信任法國人,原因很簡單。1667年,西班牙與法國之間爆發荷蘭遺產戰爭,法國勝利,拿走了南尼德蘭的某些地區。雙方剛從敵對關系中掙脫出來,雖說現在結盟,卻也不是可以交付後背的關系。

1680 年,卡洛斯、瑪麗·路易絲和他的母親奧地利的瑪麗安娜在馬德裏馬約爾廣場的陽台上一起參加活動

新任王後就像一個囚犯一樣,努力忽略周圍監視的目光。

瑪麗·路易絲努力嘗試做一個好王後,她將大量時間花在學習卡斯蒂利亞語上,面對西班牙宮廷那些嚴苛的規矩,也表現得非常溫柔順從。

與活潑輕松的楓丹白露宮相比,馬德裏皇宮就像個囚籠。總有人提醒瑪麗·路易絲不是飯點兒不能吃東西,不可以站在視窗,不可以穿法蘭西服飾,也不能隨意參加聚會、舞會和會議……

路易絲·奧爾良的徽章

如果你不想讀宗教著作,不想為丈夫縫制衣物,就只能枯坐著等待丈夫從獵場歸來。

另外,夫妻敦倫也是一件痛苦的事兒,卡洛斯只有一個睪丸,每次行房的時間也很短,但當他們夫妻完成任務後,總有女官煞有介事的將日期記錄在本子上,接下來的日子裏,幾乎所有人都盯著瑪麗·路易絲的肚皮。

沒有懷孕,還是沒有懷孕,人們不會將不孕不育的問題怪到卡洛斯身上,他們只會逼迫瑪麗·路易絲趕緊為西班牙宮廷誕下繼承人。

巨大的壓力壓在肩頭,唯一的慰藉竟然來自於她的丈夫。

卡洛斯二世

喜歡打獵的卡洛斯每次回來都會送瑪麗·路易絲一些小禮物,一朵花,一匣子珠寶……瑪麗·路易絲努力忽略丈夫的外貌,試圖將他當做終身依靠。但幾年下來,她接待過無數的禦醫,服下過各種各樣的藥劑,卻始終無法生下一兒半女。

瑪麗·路易絲曾經絕望的對法國大使夫人說道: 「我已經不是處女了,但我知道,我一輩子也無法擁有自己的孩子。」

生兒育女的重壓,明裏暗裏的隔絕,並非瑪麗·路易絲痛苦的終點。

瑪麗·路易絲,朗西斯科·裏齊 ,1679 年

這一日,一群衛兵沖進了她的寢宮,將她的私人女仆像是拖死狗一樣拖了出去……瑪麗·路易絲嚇得尖叫起來,為首的軍官傲慢的對她道: 「陛下,您的法國侍從被指控密謀反對國王,我們奉命帶她回去詢問。」

這個女孩兒再也沒有出現,聽說她在被嚴刑拷打後悄無聲息地死在了馬德裏阿卡薩宮。

法國駐西班牙大使夫人德維拉爾女士說道: 「我們年輕的女王,要想幸福,卻嘗到了悲傷宮殿的孤獨。」

瑪麗·路易絲,加西亞·伊達爾戈,1679年

瑪麗·路易絲崩潰了,伯父希望她能對西班牙宮廷產生影響,但無論她怎麽做,周圍的人都像防賊一樣防著她。沒人可憐她步履維艱,他們只想從她身上得到東西,卻沒人管她的想法。

王後搬到布恩雷蒂羅宮,開始養馬,養鳥,將大量時間都花在與小動物們相處上。

沒有誕下子嗣,不樂於交際令馬德裏宮廷十分不滿: 「她缺乏愛,人民不接受她,她並沒有贏得臣民的尊重。」

07 一無所獲

卡洛斯是整個西班牙唯一一個願意站在她一邊的男人。每天晚上,他都會牽著妻子的手與她同眠。

每當瑪麗·路易絲傳出懷孕的訊息,卡洛斯都一臉激動,盡管被證實這些都是虛假的希望,卡洛斯卻從未對妻子說一句重話。

瑪麗·路易絲已經不知道自己該愛還是該恨了,她所有的痛苦、羞辱都來源於這個醜陋的男人,但這樁可怕婚姻中的唯一一點點溫情也來源於他。

卡洛斯二世

醫生不讓她騎馬,容易流產,但這已經是瑪麗·路易絲唯一的消遣了,於是卡洛斯對醫生道: 「讓她騎,讓她開心。」

奧地利的瑪麗安娜想給兒子找個情婦,以證明卡洛斯是有生育能力的,卻被他嚴詞拒絕。他總是笑瞇瞇的拉著瑪麗·路易絲的手: 「喜歡,喜歡你!」

可除了卡洛斯,這裏沒人喜歡她。瑪麗·路易絲喜歡喝一種來自法國的飲料,對治療胃疼很有幫助。很快,醫生就上前制止: 「這種東西可能導致您不孕。」

瑪麗·路易絲·德·奧爾良

1688 年,原名奧林佩·曼奇尼的蘇瓦松伯爵夫人抵達馬德裏。她是路易十四的前情人,因牽扯進巴黎毒藥事件,不得不逃離法蘭西。

她的到來讓新流言點燃西班牙: 蘇瓦松伯爵夫人對卡洛斯二世和瑪麗·路易絲施了咒語,他們的結合無法生育後代。 當驅魔師出現在瑪麗·路易絲宮殿門口,說是來驅走妖術,拯救她的時候,可憐的女孩兒呆若木雞。

瑪麗·路易絲·德·奧爾良

伊莉莎白·夏洛特一直與她通訊,她在日記中吐槽道: 「西班牙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國家,那裏的風俗是人們所能想象到的最平淡無奇的。我可憐的孩子,她只能在這樣的國家度過一生。 」

有大智慧的女人或許能殺出一條血路,但瑪麗·路易絲只是一個不懂政治,對宮廷鬥爭也沒有任何經驗的羊羔。當聽到法國與西班牙可能會再起戰火的時候,她只會躲起來瑟瑟發抖。

08 回歸死神懷抱

不知是藥物的作用還是瑪麗·路易絲放棄了自己,她一天睡12個小時,吃4餐,身材逐漸變形。

法國大使夫人擔憂的寫道: 她已經長胖了,如果再胖下去,她的臉就會變圓。嚴格地說,她的胸部已經太豐滿了,盡管那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胸部之一。她通常每天睡十到十二個小時,每天吃四頓肉。早餐和午餐(拼盤)確實是她最好的一餐。她總是在午餐時提供煮熟的閹雞和肉湯,以及烤閹雞。

瑪麗·路易絲·德·奧爾良

瑪麗·路易絲整日懨懨的,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精神,只有在喝加糖的檸檬和肉桂飲料時才能提起一些興致。

24歲以後,她的身材徹底走形,正式失去了美貌和健康。她總是發著低燒,看起來就像是得了肺結核,身軀肥胖,面龐浮腫。

卡洛斯對妻子的感情倒是沒變,只要有空,他時時都想和她黏在一起,可是瑪麗·路易絲的內心已經再無波瀾。

長時間沒有子嗣,宮廷內誕生了一股新傳言: 瑪麗·路易絲是法國派來的間諜,她故意避孕,目的就是讓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絕後。

瑪麗·路易絲·德·奧爾良

法國大使聯系了瑪麗·路易絲,提醒她註意安全: 「有人正在試圖讓您消失。」

這個訊息讓瑪麗·路易絲惶惶不可終日。她寫信給路易十四,請求大伯給她寄點解毒劑來。

2月初,瑪麗·路易絲寫信給父親,抱怨胃部灼熱、發燒和劇烈嘔吐問題。她在信中抱怨道: 「醫生們一點也不驚慌,他們說我一直有消化問題,他們根本不在乎我有多難受。」

瑪麗·路易絲·德·奧爾良

病情似乎在一夜間惡化。1689 年 2 月 9 日晚,瑪麗·路易絲開始抽搐、劇烈疼痛和嘔吐。醫生們圍在床邊,用盡各種方法都不能讓她感覺好過一些。她在床上翻滾,哭泣,祈禱,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被激起了求生的鬥誌。

醫生的治療沒有什麽效果,瑪麗·路易絲憑借意誌力堅持到了12日黃昏。

懺悔神父站在年輕的西班牙王後床前,問她還有什麽煩惱。瑪麗·路易絲沙啞的聲音響起: 「啊~神父,我內心已歸於安寧,滿懷愉悅,等待死亡的到來。」

瑪麗·路易絲在馬德裏皇家城堡中安息,1689,塞巴斯蒂安·穆尼奧斯

夕陽的余暉照在她的臉上,暖黃色的光給她鍍上了一層久違的平胡,卡洛斯二世趴在妻子床邊,緊緊握住她的手。瑪麗·路易絲用盡最後的力氣對他道: 「陛下身邊還會有很多女人,但沒有人比我更愛你。」 說罷,撒手人寰。

瑪麗·路易絲去世三天後,奧爾良公爵送來的解毒劑到了,只可惜芳魂已逝,尋覓無蹤。

瑪麗·路易絲的死亡給西班牙和法蘭西本就脆弱的聯盟重重一擊。路易十四向卡洛斯二世宣戰,法西關系急劇惡化。

獲知女兒死訊,菲利普痛不欲生,他在給二女兒的信中寫道: 「我覺得我要死了,我感到萬箭穿心,那種痛苦無法描述....哦我哭的太厲害,無法再繼續寫下去...」

奧地利的瑪麗安娜迅速給兒子娶了普法爾茨-諾伊堡的瑪莉亞·安娜,這個姑娘的家族以生育能力聞名於世。即便如此,新王後也沒能給卡洛斯生下一子半女,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就此絕嗣。

現代醫學認為,瑪麗·路易絲死因可能是急性闌尾炎造成的穿孔,但因為她死後全身青紫,法國人堅稱是西班牙王太後毒死了她。

卡洛斯二世生命的最後時光,頭發已經掉光了,牙齒也所剩無幾,耳朵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一只眼睛也瞎了。他讓人帶他去第一任妻子棺槨存放的埃斯科里亞爾修道院,強迫侍從將瑪麗·路易絲的棺材開啟。當他看到妻子已經腐爛的屍體後,他痛苦的沖上前去,想要擁抱那具殘軀……

她曾經被真切的愛過,卻只能躺在祭台上任人宰割。這就是不受西班牙人民喜愛的,溫柔懦弱的、生活在活死人之墓裏的姑娘瑪麗·路易絲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