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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鳳究竟是不是文盲?平兒生日宴上,香菱一個無心之舉道出答案

2024-10-09文化

王熙鳳的文化水平是【紅樓夢】的一個謎,從原著部份情節來看,曹雪芹對鳳姐文化水平的設定,似乎出現了自相矛盾的情況。

第十四回秦可卿去世,王熙鳳受賈珍委托,開始協理寧國府,在這段故事裏出現了一個關鍵且有趣的小人物——彩明!

王熙鳳協理寧國府

這個彩明是王熙鳳身邊一個供使喚的小童,主要負責文書記錄之類的工作,所以王熙鳳剛剛接手寧府的工作,立刻就找來彩明,讓他負責定造簿冊,明確寧府人事組織,以此展開工作。

說他關鍵,是因為文化水平偏低的王熙鳳還真離不了他,必須靠他寫寫畫畫;

說他有趣,是因為有兩個批書人為他起了爭執。

紅樓甲戌本第十四回,王熙鳳命彩明定造簿冊,有一段甲戌批語,寫的是: 寧府如此大家,阿鳳如此身份,豈有使貼身丫頭與家裏男人答話交事之理?此作者忽略之處。

甲戌本批書人認為,彩明是王熙鳳身邊的丫頭,古代有「男女之防」的大忌,王熙鳳怎麽可能讓貼身丫頭跟家裏的男人們一起工作,所以他認為這處情節,是曹雪芹筆下一個大大的失誤。

這個疑問到了紅樓庚辰本,被另一位批書人給予了反駁,他在甲戌本批語此處,直接「批上加批」,寫道是: 彩明系未冠小童,阿鳳便於出入使令者,老兄並未前後看明是男是女,亂加批駁,可笑!

比較下來,顯然後者的批語更加詳實一些,彩明確實是男性,但僅僅是個小男孩,所以不用顧忌男女之防,跟在鳳姐身邊負責寫寫念念。

賈珍懇請鳳姐協理

彩明之後還在第四十二回出現過,劉姥姥進大觀園,臨了離開時,王熙鳳請她給女兒起個名字,因為鳳姐之女經常生病,劉姥姥懷疑是被「撞客」了,王熙鳳立刻采取了動作,原著記:

(劉姥姥)一語提醒了鳳姐兒,便叫平兒拿出【玉匣記】,著彩明來念。彩明翻了一回念道:「八月二十五日,病者在東南方得遇花神。用五色紙錢四十張,向東南方四十步送之,大吉。」鳳姐兒笑道:「果然不錯,園子裏頭可不是花神!只怕老太太也是遇見了。」一面命人請兩分紙錢來,著兩個人來,一個與賈母送祟,一個與大姐兒送祟。果見大姐兒安穩睡了。【庚辰雙行夾批:豈真送了就安穩哉?蓋婦人之心意皆如此,即不送豈有一夜不睡之理?作者正描愚人之見耳。】——第四十二回

拿【玉匣記】的人是平兒,隨後專門著彩明來念,可見平兒大機率是不識字的,否則沒必要專門叫彩明過來。

彩明這個人物的存在,似乎足可證明王熙鳳是不識字的,可這個觀點在第七十四回被推翻了。

抄檢大觀園(秋爽齋)

第七十四回「抄檢大觀園」,王熙鳳率眾人來到紫菱洲,在迎春的丫鬟司棋的櫃子裏,搜到了一封情書,乃是司棋和潘又安的來往信件,原著記錄鳳姐的反應是:

鳳姐因當家理事,每每看開帖並帳目,也頗識得幾個字了。便看那貼文是大紅雙喜箋帖,上面寫道:「上月你來家後,父母已覺察你我之意。但姑娘未出閣,尚不能完你我之心願。若園內可以相見,你可托張媽給一資訊。若得在園內一見,倒比來家得說話。千萬,千萬。再所賜香袋二個,今已查收外,特寄香珠一串,略表我心。千萬收好。表弟潘又安拜具。」鳳姐看罷,不怒而反樂。別人並不識字。——第七十四回

如此長一段文字,王熙鳳看得分明,顯然是識字的。

王熙鳳正言彈妒意

有一些論者在分析這個問題時,認為王熙鳳前期不識字,到了後期自學成才了,這個分析確實符合原著此處提到的「 鳳姐因當家理事,每每看開帖並帳目,也頗識得幾個字了 」。

但不紅君私認為,這個說法並不準確,事實上,王熙鳳一直都識字,諸君具體可參考第二十八回,王熙鳳曾讓賈寶玉幫她寫東西:

(賈寶玉)可巧走到鳳姐兒院門前,只見鳳姐蹬著門檻子拿耳挖子剔牙,看著十來個小廝們挪花盆呢。見寶玉來了,笑道:「你來的好。進來,進來,替我寫幾個字兒。」寶玉只得跟了進來。到了屋裏,鳳姐命人取過筆硯紙來,向寶玉道:「大紅妝緞四十匹,蟒緞四十匹,上用紗各色一百匹,金項圈四個。」寶玉道:「這算什麽?又不是賬,又不是禮物,怎麽個寫法?」鳳姐兒道:「你只管寫上,橫豎我自己明白就罷了。」寶玉聽說只得寫了。

從這段對話就能看出來,王熙鳳的文化水平,精準評價來說就是:識字,但不會寫字!

這聽起來有些滑稽,但卻是事實,這也是【紅樓夢】非常寫實的一個方面,諸君若是難以信服,我們不妨再舉一例。

香菱拜黛玉為師

跟王熙鳳一樣,識字但不怎麽會寫字的還有一位女子,便是我們的憨香菱——縱然香菱後期跟著林黛玉學詩,還加入了詩社,參與了蘆雪庵聯詩,但香菱確實不太會寫字。

香菱學詩,發生在原著第四十八回「慕雅女雅集苦吟詩」,可直到第六十二回平兒紅香圃生日宴,大家頑酒令遊戲,需要紙筆記錄時,香菱毛遂自薦,曹雪芹為此專門介紹了香菱為何這麽積極:

黛玉道:「依我說,拿了筆硯將各色全都寫了,拈成鬮兒,咱們抓出哪個來,就是哪個。」眾人都道妙。即拿了一副筆硯花箋。香菱近日學了詩,又天天學寫字,見了筆硯便圖不得,連忙起座說:「我寫」。——第六十二回

盡管香菱早就學詩,但她並不會寫字,所以曹公說她學了詩之後「天天學寫字」,見了筆硯就高興,搶著幫大家寫字。

寶玉、平兒互相祝壽

台灣學者歐麗娟女士,在其作【大觀紅樓】中,就對這種「識字但不會寫字」的奇特文化現象進行了解釋:

這種「看得懂、念得出」卻「不會寫」的情況,完全是合理而寫實入微的,因為中文的字型有如影像,透過「看」就可以辨認其間差別,並因為常常接觸,而了解其意義;但「書寫」卻大為不同,那是一種要求更多訓練的能力,有如懂得分辨許多繪畫的人卻無法繪出其中的任何一幅一樣,連握筆都需要練習,何況筆順的先後與線條組合的方式,都是必須一個個累積起來的苦工,非有長期的練習不可。因此,會認字並不等於能寫字,不會寫字的人卻可以看懂粗淺的文書,曹雪芹真是對人事極其細膩的觀察才能把握至此。」——【大觀紅樓】

因此,王熙鳳真實的文化水平應該是「識字卻不會寫字」,香菱先學作詩後學寫字,絕不是曹雪芹的誇張,故而王熙鳳在蘆雪庵聯詩中,也起了一句「一夜北風緊」,簡直為香菱先學詩後寫字的合理性作了一註腳,也讓研究紅樓細節變得更加有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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