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李軍，今年50歲。
從小，我是在農村長大的，那個時代的農村很窮，實行生產責任制，所以平攤下來，每家分到的土地很少。
我家六口人，父母還有四個孩子，我排行老大，下面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
我們家分到的土地僅有六七畝，所以每到開荒時節，父母就會在土地裏種上玉米、馬鈴薯、高粱等，日夜盼望著秋收時節，這些莊稼能賣個好價錢。
02
因為我家人口多，僅靠種的這些地養活我們兄妹幾個，是遠遠不夠的。
所以每年春季，等把糧食種下地之後，父親就背上沈重的行囊，去縣城打工去了。
去了縣城，父親什麽臟活累活都幹，給別人家蓋房子，抹膩子，挖下水道，做家俱，掏廁所，一天都不閑著。
當別人問他為啥這麽辛苦時，父親總是咧開嘴笑了笑說：「我哪能閑著啊！家裏的四個娃要吃飯，要讀書呢！」
03
的確，在我上學的時候，我的內心沒有感覺到絲毫的自卑，因為我吃得穿得，跟同齡人比起來，算是好的。
我沒有衣服穿了，母親都會去集市上扯幾塊粗布回來，然後在縫紉機上給我縫制衣服，母親的手很巧，那些布在她的手上就像一個個玩偶，一兩天的工夫，就能拼接成一件合身的衣服。
每次，我穿上母親給我縫好的衣服，心裏可自豪了！盡管那些衣服的材料並不怎麽樣，但是至少是新的啊！而同班好多同學，穿得卻是哥哥姐姐替下來的舊衣服。
04
在吃飯方面，母親也不吝嗇，盡管家裏只有過節才會吃上一頓白面饃饃，但是平時，窩窩頭管夠。
母親蒸得窩窩頭，金黃金黃的，像一個個金燦燦的元寶，拿在手上，還沈甸甸的。
俗話說：「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我一個十來歲的大小夥子，每頓飯都得吃七八個窩窩頭。
每次，父母看到我吃飯時狼吞虎咽的樣子，都抑制不住地開心，一個勁地說：「吃吧，吃吧，多吃點，別噎著，咱家吃得不好，但是一定要吃飽！」
05
在中學裏，我跟同桌張聖明的關系最好。
張聖明的原生家庭很糟糕，父母在他六歲的時候就離婚了，後來，母親遠嫁，父親外出打工，他下面還有一個弟弟，年少的張聖明和弟弟是由爺爺奶奶帶大的。
剛開始那兩年，父親每月還會給家裏寄回來一些生活費，生活還能過得去。
後來聽說，他父親在外面也成了家，後媽把父親每月賺的錢管得死死的，父親又天性懦弱，無力所抗，所以，就顧不了他們弟兄兩個了。
06
每次張聖明跟我聊起他的家庭情況時，總是眼淚汪汪的，我也從心底湧上一種對他的同情和憐憫。
所以每天吃過午飯，我都會把母親蒸得窩窩頭，趁著熱乎，包進一個食品袋裏，然後放進自己的書包，等去了學校，拿給張聖明吃。
看到他每次吃得心滿意足的樣子，我的心裏簡直樂開了花。
張聖明說：「李軍，你知道嗎？我在家裏老吃不飽飯，爺爺奶奶身體不好，經常臥病在床，又不能下地幹活，經常做不了飯，又沒錢買糧食，幸虧有你的幫助，要不，我每天都餓著肚子上學了。」
07
轉眼，我們就到了初三，馬上面臨著畢業。
此時的張聖明，由於學習壓力大，再加上長期的營養不良，整個人看上去面黃肌瘦的，沒有一點精氣神。
而且，他總是身體不舒服，不是肚子痛就是頭疼，三天兩頭地請假，說真的，我心裏隱隱地為他擔心，怕他中考發揮失常，這樣，他這些年的努力不就付諸東流了嗎？
08
中考那兩天，我把張聖明帶到家裏吃飯。
母親特地去集市買了二斤豬肉，給我們包了豬肉餡餃子，同時，還烙了幾張煎餅，用母親的話來說，是「翻身烙餅」，就是希望我倆在中考這一仗能取得勝利！
沒多久，中考成績出來了，我超常發揮，以高出錄取分數線18分的成績被我們當地的師範院校錄取，而平時學習成績比我好的張聖明卻意外落榜，離錄取分數線差了整整四十分。
09
學校放榜那天，當我見到張聖明，想上前安慰他時，沒想到，他卻沒有表現出特別的難過，而是異常冷靜，拍拍我的肩膀說：
「李軍，恭喜你啊！終於實作自己從小的夙願了！我為你感到開心！你不用擔心我，我不打算讀高中了，家裏經濟壓力太大了，爺爺奶奶供不起我上學了！我要外出打工了！」
聽了張聖明的這番話，我的心裏五味雜陳，很不是滋味。
在我的印象中，張聖明是一個讀書的好料子，他頭腦聰明，反應快，又肯吃苦，如果生在一個好的家庭環境裏，那結局肯定就會不一樣，我真的為他感到可惜。
10
師範畢業後，很幸運，我被分配到我們當地的一所小學教書，成為一名正式的小學教師。
工作幾年後，經其他老師牽線，我和學校的一位女同事談起了戀愛，這位女同事比我小一歲，長相甜美，性葛文柔，工作努力，是我理想的人生伴侶。
半年後，我們結婚了，第二年，我們的寶貝兒子出生了，我覺得，這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
11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
自從中考過後，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和張聖明完全斷了聯系，再也沒有見過面。
每次回到村裏，我都會向父母打聽他的訊息，父母說，好像是去了廣州，在那邊做生意，賺了錢，娶了老婆，日子過得不錯。
聽到這話，我的心裏終於安定了下來，我想，即使彼此不聯系，只要知道對方過得好，內心也就踏實了。
12
五年前，兒子結婚買了一套房，差十萬元的裝修費，我實在拿不出來，雖然我們老兩口雖然都是國家正式工作人員，但是每月到手薪資並不多。
兒子結婚，付了女方8萬彩禮，又給他們付了二十多萬的首付，這一下，就把我們老兩口的家底給掏空了。
於是，我和老伴分頭向彼此的親戚朋友張口借錢，可是借了一圈下來，連一萬塊錢都沒借到，那個時候，我才真正體會到什麽叫世態炎涼，人情冷暖。
13
晚上躺在床上，我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心裏堵得慌，於是胡亂地翻著手機。
正在這時，忽然看到了張聖明的電話號碼，那是去年回老家辦事，和幾個同學聚會，一位我們倆都認識的同學告我的，我當時就存在了手機裏，可是因為好多年不聯系了，我一直沒有勇氣撥通那個號碼。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床了，心裏直打鼓，實在不敢撥通張聖明的電話，這麽多年不聯系了，一聯系就借錢？有點說不過去吧！可是想想兒子房子的裝修費，還是咬咬牙，終於撥了出去。
14
電話接通後，張聖明一聽是我，明顯感覺到聲音很激動，甚至有點顫抖。
他說：「李軍，真的是你嗎？我不是在做夢吧！」
經過閑聊，我才知道，李軍現在發達了，在廣州做建材行業，並且買了房子，全家定居在那邊。
最後，當我吞吞吐吐地說出自己想問他借錢時，李軍竟然沒有一點猶豫，直接問我，需要多少，我說十萬。
15
於是我們互相加了微信，我發了自己的銀行卡號，十分鐘後，資金到賬。
那一刻，我感動得不知說什麽好，只是一再向李軍保證，等年底了就還他，李軍卻說，不著急，你先用！跟我客氣啥？
「天有不測風雲」，那年很不幸，老伴在單位的一次體檢中，查出患了肺癌晚期，於是，我整天陪著老伴跑醫院治療，每月到賬的薪資都交了醫藥費。
就這樣，整整三年過去了，張聖明的十萬塊錢我分文未還，我也實在不好意思給他打電話，只是在過節的時候發微信問候一下。
16
今年臘月二十八，我和老伴提前回到老家，給父母買年貨，打掃屋子，準備過一個全新的新年。
臘月三十，中午十一點，當我們全家正喜氣洋洋地貼春聯時，忽然，我的電話鈴聲響起，我仔細一看，竟然是張聖明打來的。
那一刻，我的心裏很慌亂，不知這個電話是接還是不接，我想著，肯定是張聖明要錢了，馬上要過年了，該結的賬也應該結了吧！再說，我都欠人家三年了，這賬再不還也實在說不過去了！
但是人窮誌短，說實在話，這十萬塊錢我真的還不上，如果接起來，我說自己沒錢，我們雙方豈不更尷尬？
電話響了一分鐘，終於停了，我的心也慢慢放松下來了。
17
中午吃過餃子，我打算躺在床上休息的時候，忽然微信裏閃出一行字來，我一看，竟是張聖明發給我的。
他說：
「聖明，我剛才打電話你沒接，可能你在忙吧！聽說你和嫂子回老家過年了，我也回來看了一下爺爺奶奶，本想和你好好聚一下的，可是臨時接到公司電話，讓我春節去北京開個會，所以抱歉，就不能陪你了！
我給你和伯父伯母帶了一些廣東的茶葉，還有當地的一些土特產，幾箱營養品，你們嘗嘗，還有，在茶葉的箱子底下，有一個三千元的紅包，希望你們收下，這些東西都放在村口的那家小賣部裏，你去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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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你欠我的錢不用著急還，我知道嫂子現在治療需要錢，看病要緊，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啊！
我直到現在，經常回想起上中學那個時候，你和伯父伯母對我的關心和照顧，我覺得，你們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好人！現在我情況好了，理應回饋你們，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最後，希望你們全家新年快樂，嫂子的身體盡快好起來！」
此時，讀著這些感人肺腑的話語，我早已淚眼婆娑，泣不成聲了，都說同學情，一世情，我認為，這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寶貴的情感，我會銘記一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