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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恨爸爸,但現在又恨不起來了!」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2024-02-28文化

工作快十年了,對家裏的排斥也快十年了。

「叮鈴鈴...叮鈴鈴」。淩晨三點多,一陣焦躁的電話聲把我從睡夢中吵醒,看到是平時沈默寡言的同事的電話, 我本能的意識到應該是有什麽著急的事,依稀記得是2002年的樣子。

果然,他父親病危了,他著急去機場,由於我們工作地方偏僻,車流較少,沒什麽朋友的他只想到了我。當然,這種時候我也顧不上生疏還是親近,立即披了件衣服開車出來了。

在去機場的路上,我從未見過他有這麽不安。 我開啟音樂,想讓他穩一穩情緒,碟片播放著傑克牛仔的歌曲, 經過幾番安慰,詢問之下, 然後才有了他接下來講的這個故事:

「媽媽一個人帶著我和妹妹生活,由於勞累過度,在田間幹活時突然栽倒在地,再也沒有醒來,那年我12歲。

葬禮是舅舅一手操持的,入土那天,遠在新疆的爸爸趕了回來,在墳頭趴著哭了一晚上,沒有一個人去安慰他,因為他實在太差勁了。

過了一段時間,爸爸帶著我和妹妹來到了喀什,協調的兩間宿舍,成為了我們現在的家。

雖然爸爸在工作之余很關心我的生活,可這一切卻難以消除我對他的恨意。

媽媽剛生下妹妹的時候,爸爸說家庭困住了他,他想要追逐自己的夢想。盡管媽媽苦苦哀求,爸爸仍舊堅定地離開了這個家,中間只回來過一兩次。媽媽為了生活,帶著我們下地幹活,幾年下來,終於油盡燈枯倒下了。

在我眼裏,倒下的應該是爸爸,是他讓我和妹妹沒有了媽媽,我怎麽能原諒了他?

心底種下了恨的種子,我開始在學習上下功夫,好在新疆這邊上學壓力並不大,內地的學習優勢讓我在這裏嶄露頭角,每次考的好了,我會拿著獎狀放到他跟前要獎勵;考的不好了,我會說需要買輔導書提高成績,看著他從口袋掏出皺巴巴的錢,我心裏特別有伸張正義般的快感。

高考那年,我特意報了一所離新疆很遠的內地大學,學費偏貴,收到通知書的那天,爸爸情緒激動,眼眶很紅,但緊接著看到學費時,只剩下發呆,楞楞地看著通知書。那一刻, 我知道,我再一次勝利了,我把他打倒了!

很快新生報到了,爸爸執意要去送我,輾轉來到學校,當天我們在附近一處便宜的小旅館住下,爸爸從行李中翻出一條泛黃的領帶,對著鏡子笨手笨腳地系領帶,不管他怎麽努力,領帶就是和他對著來。 可能也是快要告別了,看著爸爸笨拙地動作,我的心裏頭一次軟了,我放緩口氣說:「我來幫你。」爸爸錯愕地站在那裏,垂在兩側的雙手局促不安地捏搓著說:「差不多就行了!」

大學幾年,只有過年的時候給爸爸發個簡訊,告訴他過年不回了,從來沒有打過電話。

後來大學畢業,我成為了一名海員,每次出海要走半年之久,知道我要第一次出海後,爸爸特意從新疆趕過來送我上船。 在震耳欲聾的歡送鼓聲中,我瞥見了月台角落白發許許的爸爸,我看見他緊咬著牙關,不時地抹著眼淚,我突然恨不起來了,心口有點刺痛——爸爸老了!

海上漂泊了半年,驚濤駭浪收拾了我的桀驁不馴,同事們閑聊提及家人時那種沈醉的幸福讓我第一次開始渴望家人的關心。

熬到上岸後,我顧不上腿腳發沈,迫不及待地拿起電話,在號碼界面猶豫了一下,最後撥通了妹妹的電話。妹妹在電話裏埋怨我,說從我上大學開始,爸爸就診斷出了塵肺病,為了多掙錢給我和妹妹上學,爸爸每次都搶著下井,很少請假。我出海這段時間,癥狀更重了。妹妹又說,即便這樣,爸爸還是堅持要等我回去慶祝,昨晚上就把舊西裝舊領帶翻了出來…

我眼睛模糊了,淚眼中又浮現出爸爸送我上學時笨拙系領帶的畫面...

結束通話,我坐在台階上,猛吸了幾口煙,起身去了最近的服裝店,估計了下大概的尺寸,買下了一套高檔西裝,又挑選了一條很有範的領帶,打包寄回了新疆。出了快遞站, 我突然想到了什麽,又折返回去,拆開快遞,在裏面放了一張紙條。

過了幾天,接到妹妹的電話,說快遞已經收到,爸爸試著新衣服,笑得合不攏嘴。我告訴妹妹,這幾天忙完手頭的事就回去。

接下來,我等待交接工作,等待著回家的日期,不知怎麽的,心裏有點期待。

第二天,清晨,妹妹打電話過來,慌張地說爸爸住院了,情況很嚴重。原來,那天掛斷電話後,爸爸知道我要回來,一會在院子裏抽著煙,一會又試著新衣服。等到天亮的時候,妹妹發現爸爸躺在床上起不來,呼吸很費力,說不出話來,只是手裏緊緊地攥著那張紙條,上面是我寫著的「爸爸,保重身體!」...

抵達了機場,朋友匆忙道別後就登機了。天已經完全亮了,我一個人返程的路上心情卻很沈重,車載音響迴圈播放著傑克牛仔的歌曲,像魔咒一樣縈繞在我腦海裏,揮之不去——有多少愛可以重來,有多少人值得等待...

該給家裏打個電話了。

(部份圖片取材於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