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楚
古代雅典男子對婦女存在著既尊重愛戴又厭惡的兩面態度。
這種矛盾婦女觀的產生與當時的家庭和社會分工、經濟原因、一夫一妻制家庭的不穩定性以及古代雅典人性觀念的不成熟有很大關系。
探討清 楚這種矛盾的婦女觀對於研究古希臘婦女的地位問題至關重要。
男子對婦女的兩面態度
在古代雅典社會中男子對婦女的態度 相當矛盾 一方面他們對母親以及妻子相當的 尊重與愛 ；而另一方面他們對婦女的 厭惡情緒 也相當普遍。
首先古雅典人充滿了對母親的尊重與愛戴。
梭倫透過立法加強了對母親的保護他制訂了對孕婦、寡婦進行保護的法律。
規定如果丈夫死了而留 下 了 懷 孕 的 妻 子執 政官有義 務對 她進行 照 顧。
而對毆打父母者要給予法律制裁。
柏圖對此深表贊同在其 【法律篇】 中提出了相似的主張。
斯托拜俄斯也說過：
上帝在世間萬物中是透過母親來表現自己的。
蘇格拉底更是對他的兒 子諄諄善誘教導他尊重母親。
其次古雅典人對妻子的愛也隨處可見。
我們 在文學作品中經常可以看到誇贊妻子的詞句。
喜劇家亞歷山大勒斯曾說高尚的妻子即美德之寶庫。
提俄尼斯也說忠誠的妻子遠比它物甘美。
赫希俄德也對妻子大加贊美認為娶到一位賢惠的妻子勝過其 他任何東西 。
就連彌留之際的伯瑞克利也不 忘了妻子阿斯帕希亞送給他的護身符。
即使是夫妻感情破裂時丈夫也會保有對妻子應有的尊重。
「在友好離婚的情況下妻子可以保留她的衣物和珠寶」。
而這些珠寶都是丈夫送給她們的禮 物。
此古雅典人還透過嫁妝對婦女進行一定的 保護。
雖然婦女無權使用本金但是丈夫在使用嫁妝時要從其收入中 提取 18％左右 去養活妻子。而 當婚姻破裂時嫁妝要如數退還。
這樣看來嫁妝一 方面可以維持婦女的生計，另一方面也為她離異或喪偶後的再婚創造了條件。
雖然古雅典人對婦女進行了由衷的贊美並采取措施給予保護。
但他們厭惡婦女的情緒也相當強烈。
這種矛盾的觀點在斯托拜俄斯的詩選中就有充分的體現。
在他摘錄的眾多語錄中既有對婦女刻薄嘲諷的語言又有為其歌功頌德、一往情深的詩句。
但在更多的文學作品中厭惡婦女的詩句遠遠多於贊美的詩句。
例如在西摩尼德斯的詩句中他用了 不少於82行 的篇幅對仗著寫下了女人的種種劣跡然後 僅用 9行詩句 來贊美一個賢妻良母。
甚至贊美過妻子的赫希俄德也說：
「男人不該用女人用過 的水洗澡否則他會因故在某個時候遭到深重的災 難」。
在【工作與時日】中赫希俄德更是構造出一個潘朵拉將一切罪惡推給了女人。
阿裏斯托 芬對婦女也相當的厭惡 , 他在喜劇 【呂斯特拉忒】 中寫到女人最無恥。
就連提出男女平等思想的柏拉圖也認為女人是可惡的 , 在其 【蒂邁歐篇】 中 , 他認為如 果一個男人行為不端 , 那麽下世他就會投生為女人。
亞里斯多德則是從生物學的角度 , 論證了男人比女 人優越 , 女人應該受男人的統治。
在古希臘戲劇及文學作品裏對婦女不忠、不貞的極為難聽的詞語隨處可見。
那麽一度創造了燦爛文明的古希臘人為什 麽在熱愛婦女的同時又這麽仇視她們呢？
產生這種 矛盾態度的原因又是什麽呢？
原 因
筆者認為古雅典男子這種矛盾婦女觀的產生與當時的家庭社會分工、經濟以及當時的社會條件限制等有很大的關系。
第一 , 家庭和社會分工。
在當時社會生產力水平很低的情況下 , 物質財富的生產主要靠體力勞動。
男子由於其在生理和心理方面的原因 , 在這方面具有優勢。
婦女的勞動被排擠到次要位置。
「神從一 開始就使女人的性情適於室內工作,而使男人的性情適於室外工作。……神使男人更能耐寒耐熱… … 使女人對這種事情的忍耐力較差……神還分給女人比男人更多的畏懼心理。」
由於男子掌握了物 質財富的主導權,因此很容易對婦女形成支配性的 地位,使婦女被蔑視,甚至被厭惡。
這種由於男女各 自擁有的產權程度不同而產生的不平等地位很容易隨著婦女自身產權的增加而改變。
色諾芬曾提到這 樣一個故事：
由於城裏動亂,阿裏斯托哈斯的姐妹、 侄女、表兄弟一行 14人到他家避難,因此生計成了 問題。
蘇格拉底給他出主意,讓她們紡織羊毛賣錢。
效果非常好。
阿裏斯托哈斯把這個歡欣鼓舞的訊息告訴蘇格拉底,並且說,婦女們為之遺憾的事,就是唯有他還在吃白飯。
當婦女在家庭體制中 以與男子起到同樣作用時,婦女的社會地位自然就得到了提高,同時也獲得了更多的尊重。
在雅典,如果沒有婦女們儲存準備食物、管理家務、收拾房間、 洗衣做衣,男人就不能把全部精力投入到社會生活上,因此雅典男子在某種程度上也很依賴婦女們。
但同時,在社會分工方面,男女的差異也更加明顯： 男子把大部份時間消耗在政治、公共事物和文化 樂上,他們活躍在市場、體育館、公民大會等公共場所。
這樣待在家中的妻子就無法成為丈夫公共生活 的伴侶,夫妻間在空間上被分離,很難產生那種相濡以沫的感情。
另外,在雅典人眼中 「凡是能夠參與城邦官職的公民是最尊貴的種類。」
因此那些只 能待在家中無法參與政治生活的婦女便自然低人一 等了。
但是婦女們也有可能透過與男性公民在家中 討論城邦事務而影響他們的政治決定 , 還可以參加 一些只有雅典女性公民才能參加的宗教活動。
這些 又決定了雅典婦女是不同於外邦人和奴隸的。
正是 這種矛盾的家庭和社會狀況 , 造就了雅典男子對婦 女們的兩面態度。
第二 , 經濟原因。
在當時生產力較低的情況下 , 普通的雅典人一般都比較貧困。
因此在希臘社會中 就出現了一些不願意結婚的未婚男子 , 在他們看來 娶妻無疑是加重了他們的經濟負擔 , 使他們無法平安度日。
在普老圖斯的【吹牛將軍】一詩中 , 波黎普萊克托門努斯就說到：
「妻子只會說：我的丈夫,拿一 些錢給我買禮物,好讓我在婦女節上將它送給我的母親；拿一些錢給我做蜜餞果醬；拿一些錢給我, 好把它獻給那位女巫；……還有那位女裁縫－我 得給她一些小費……女人的這些簡直令人傾家蕩產 的開銷,使得我不敢娶老婆。」
在雅典與他持相同觀點的人並不占少數。
雖然雅典女子在結婚時 會帶來一筆數量可觀的嫁妝 , 但是實際上男方並沒 有支配嫁妝的權利 , 如果要離婚 , 男方不僅要歸還 妝還要支付18％的利息。
因此盡管梭倫立法鼓勵 結婚、生育 , 雅典未婚男子的人數仍顯得相當多。
在 這些男子眼中 , 女子無疑是受到排斥的 , 成為可有可 無的群體了。
除此之外 , 經濟原因也引發了家庭經 濟與倫理間的矛盾 , 使得男性產生了對女性的矛盾態度。
由於男子長時間的忙於政治生活、軍事鬥爭 等活動而無暇顧及家庭生活 , 因此相當一部份供養家庭的重擔便落在婦女們身上。
在阿裏斯托芬喜劇 【地母節婦女】 中 , 歐裏庇底斯的母親就被指責為一 名賣草藥的小販。
在同一部喜劇中 , 我們還可以看到某位公民的妻子在丈夫死後靠編織和出賣花冠供 養家庭。 事實上 , 婦女們為了生計做著各種各樣的工作。
她們可以做接生婆、奶媽、保姆等 , 甚至可以到工廠去做工當婦女們的工作成為家庭生 活必不可少的一部份時 , 她們的地位也自然得到了提高。
但是由於當時雅典家庭倫理和夫妻道德思想 體系極為不成熟 , 夫妻關系並不牢固。
我們經常可以在一些文學作品和一些辯論詞中看到雅典婦女偶 爾出門一次便被人拐走的情景 , 甚至連伯瑞克利也經常想辦法勾引良家婦女。
在雅典 , 法律規定通奸比強暴一名女子所受的懲罰要重。
因為通奸意 味著妻子侵犯了丈夫對妻子的所有權 , 是身心的背 叛。
因此雅典的男子極力反對紅杏出墻的事情 , 那麽最簡單的辦法便是把婦女關在家裏。
但是這樣一 來,對於那些生活水平較低的男子來說 , 無法上街工 作的女子無疑加重了他們的經濟負擔 , 而這又使得 女子的產權程度降低 , 地位也相對較低。
這種矛盾 的情況自然也就成了男子矛盾的婦女觀的成因之 一 。
一夫一妻
一夫一妻制的形式組成的家庭在當時希臘社會有很大的不穩定性。
恩格斯曾指出 , 一 夫一 妻制要以經濟條件為基礎。
因此在古雅典 , 一 夫一 妻制家庭並不穩定 , 離婚是一件非常普遍的事情。
雅典人結婚的目的也是為了生育家庭合法的繼承人和城邦公民。
一位雅典人就曾直言不諱的說：
「我們娶妻子是為了給自己生育嫡出的兒女,家裏也好有個忠實的看門人。」
因而對於雅典人來說 , 將不育的妻子打發走被認為是理所當然。
正如德謨斯 提尼所描述的 , 只有
「 當一對夫妻有了自己的子女時,他們的關系才會更加親密。」
在這種情況下婦女就淪為了孩子的附庸。
因此有學者認為在古希臘陶器上夫妻分別的場景中
「妻子的角色只是抱 著孩子, 而這些場景也並不是為了表現夫妻的離 之情,而只是要表現男人間上一代人與下一代人的 離別。」
女子的這種附庸關系就決定了她們 無法在男子心中占據較高的地位。
其次 , 男子對婦 女一些天性所表現出來的特點認識不成熟也造成了 家庭的不穩定。
即使到現在 , 也很少有哪個男子喜 歡嘮叨的女子 , 無論是誰 , 逛街一天都會累得腰酸腿 疼, 可是婦女們往往樂此不疲。
這本來都是生活裏 的一些小事 , 甚至可以說是我們繽紛生活不可缺的組成部份。
可是古希臘人對於這些特點做了無限 的誇大和抱怨。
如公元前7世紀的長短格詩人塞蒙 尼德斯對婦女的態度：
「宙斯依照狡猾的狐貍的性情創造了一類女人 ……她想介入人們所談論的一切, 東奔西跑的好奇的打聽每一件事,即使沒一個人聽她嘮叨,她也要把它嚷出來。」
阿裏斯托芬在 【公民大會婦女】中對婦女諷刺道：
你永遠不會發現 她們有任何改變,……就像以前一樣,不停的對她們的丈夫嘮叨。
在古希臘人的著作中 , 這樣的抱怨隨 處可見。
他們對婦女要求文雅 , 謙恭 , 嫻靜 , 這在伯瑞克利的悼詞中也有體現。
可是 實生活中滿足他們要求的女性太少了 , 他們的抱怨 之聲不絕於耳 , 厭惡婦女的情緒可見一斑。
但是另 一方面, 由於法律規定只有父母雙方都是雅典公民 , 其子女才可以擁有公民身份。
這種只有雅典婦女才能生育公民的規定 , 使得婦女的身份成為確定男 公民身份等問題的重要依據 , 婦女的地位也由此得到了相對的保障。
因此當婦女們滿足了男子生兒育 女及其它的要求之後 , 婦女們就不那麽可惡了。
性觀念的不成熟及娼妓制和同性戀的存在。
對於雅典男子來說 , 結婚只是為了繁育後代 , 在 他們看來 , 夫妻之間的性愛活動並不是為了享受 的樂趣而只是為了生育 , 因此當雙方交媾時 , 妻子通常連衣袍也不脫。
這種單調無聊的夫妻生活促使雅 典的女子無法得到丈夫全心的愛 , 也促使男子們外出找樂子。
大量存在的妓院也使得雅典男子的性生活不局限於家庭。
正如蘇格拉底對他的兒子說：
「你當然不會認為人們結婚是為了滿足情欲,因為大街上的妓院是很多的。」
同時 , 雅典的男人們嫉妒女子 在性愛中所享受的快感多於男子 , 而將自己不能自持而帶來的消極後果全都歸因於女人。
蘇格拉底借用德行女神的話說：
「凡是醉心於你的人年輕的時候 都疲弱不堪,在年老的時候他們的靈魂也沒有智慧； 在年輕的時候,他們飽食終日,無所用心,在年老的 時候,他們都困頓潦倒,痛苦不堪。他們的行為為自 己帶來了煩惱」
這些性生活上的不和諧是男 子厭惡婦女的主要原因之一。
其次 , 婚齡的巨大差距也是造成夫妻雙方性生活不和諧的原因之一。
在 雅典 , 女子一般在十四五歲時結婚 , 而男子多在二十八到三十五歲之間結婚。
大男少女的婚姻習俗使雙方缺乏共同語言 , 且丈夫對妻子的性忠誠十分擔心 , 導致丈夫嚴格監督妻子 , 深化了對婦女的隔離。
另 一個方面 , 同性戀的盛行也貶低了雅典婦女的地位。
眾所周知 , 在古代雅典社會 , 男子同性戀 , 尤其是成 年男子對小男孩的愛被視為最高尚的愛 , 因此大多 數雅典男子傾向於追求同性之愛 , 而只將自己的妻子當作生育的工具。
這些都對婦女的地位產生了不利的影響。
不過對於散居在中遠郊農村裏的廣大第 三、四等級的小農 , 尤其是第四等級的少地無地小農 來說 , 丈夫的性冷淡因素其實是不存在的。
他們中 的一些人 , 生存問題尚且沒有完全解決 , 哪裏有納妾嫖妓、玩弄女奴的條件？
他們同一切夫權、父權制社 會中的男子一樣 , 雖然擁有支配妻子的權力（但在希 臘夫權是相對有限的 , 如不能賣妻兒女）,但平時 他的妻子仍然是與他同甘苦、共患難的最親密的伴侶。
蘇格拉底怕老婆的故事說明婦女在古雅典時代 的家庭中也不都是受氣的物件。
因此可以說 , 在雅 典社會中 , 既存在著同甘共苦的 , 也存在著貌和神離 的夫妻。
在這種情況下 , 雅典男子對女子的態度也只能是既熱愛又厭惡了。
結 論
由於特定的生產力發展水平胡社會歷史條件, 雅典男子對婦女的認識有很大的兩面性。
造成這種 現象的原因也是多種多樣。
雖然在現代人看來,這 種矛盾的婦女觀的產生是不合理的,但在歷史上它 有其存在的理由。探討清楚這種矛盾的婦女觀對於 研究古希臘婦女的地位問題也是至關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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