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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張強在公司忙完一天的工作，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一進門，他就看到母親周慧敏坐在沙發上，低著頭，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小聲抽泣。妻子林芳華正在廚房忙著做晚飯，臉上寫滿了無奈。
「媽，又怎麽了？」張強一邊脫下外套，一邊走到母親身邊，語氣中帶著幾分無措。
周慧敏擡起頭，眼睛紅腫，聲音沙啞：「強子，我這輩子太傻了，太傻了……到這把年紀才知道自己沒有給自己留後路啊。」
「媽，您別老這麽說，家裏有我呢，您現在住在我這兒，我會照顧您的。」張強嘆了口氣，拍拍母親的手，想安慰她。
可是周慧敏並不領情，眼淚又一次掉了下來：「你不知道，媽以前就想著你們，光顧著讓你們過好日子了，結果現在連自己的窩都沒有。」
張強聽了母親的這番話，心裏一緊。他知道母親這些年來一直在為家付出，可是他從沒想過，她會因為這些而感到如此後悔。他看了看廚房裏的林芳華，妻子也正好出來端菜，看著這一幕，眼神裏充滿了無奈。
「媽，吃飯吧，有什麽事咱們吃完再說。」林芳華語氣有些冷淡，她把菜端到桌上，轉身回廚房繼續忙活。
晚飯時，氣氛有些壓抑。張小凡埋頭吃飯，偶爾擡頭看看奶奶，又看看爸媽，但始終沒有說話。張強幾次想開口，可看到母親低頭吃飯的模樣，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終於，吃完飯後，張強陪母親在客廳裏坐下，林芳華在廚房收拾碗筷。
「媽，您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啊？最近老是這樣，我看您心裏憋著什麽話呢。」張強試探性地問。
周慧敏擦了擦眼角，又是那副自責的模樣：「強子，你不明白啊，我這把年紀了，真是後悔啊。你爸走得早，家裏的事全落我一人身上。我當時只想著你和你姐好好上學，好好成家立業，結果現在呢？到頭來，連我自己的房子都沒了。要不是你們接我，我哪兒也去不了。」
張強楞住了，母親的話戳中了他內心的一根弦。確實，母親在他小時候為了給他治病，賣掉了唯一的房子。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家裏也漸漸好起來了，母親為何還如此痛苦？
「媽，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咱現在不是一家人在一塊兒嗎？你在我們這兒住著，不也挺好的嗎？」張強盡量讓自己語氣輕松，但心裏卻隱隱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
「是啊，我住你們這兒，可是我知道，住久了，你們也會不方便的。」周慧敏說著，又擡頭看了眼廚房方向，顯然是感覺到了林芳華的情緒。
張強沈默了，林芳華這段時間的耐心確實越來越少了。他知道妻子盡力在照顧母親，但婆婆的情緒波動讓她難以招架。幾次爭吵後，夫妻倆的關系也因此蒙上了一層陰影。
這時，林芳華從廚房出來，擦著手走到張強身邊：「媽，您別老這麽想。您住這兒，我們肯定不會趕您走，但咱也得往好處想，別老是哭啊。」
周慧敏看著兒媳，嘆了口氣：「芳華，我知道你心裏煩我，我也知道我給你們添了麻煩……」
「媽，您別這麽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林芳華皺了皺眉，語氣中透著一絲不耐煩。
張強趕緊打斷：「好了，媽，芳華也累了，您別多想了。今天早點休息吧，改天我帶您出去散散心。」
周慧敏沒有再說話，只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緩緩站起來，走進了自己的房間。看著母親的背影，張強心裏五味雜陳。
林芳華坐在張強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媽天天這樣哭，我真是心力交瘁。你到底問問清楚，她到底怎麽了，老是這麽下去，我們全家都得受影響。」
張強點了點頭：「我知道，明天我好好問問她。」
夜色漸深，張強躺在床上輾轉難眠。他不知道母親為何突然變得如此脆弱，也不知道這種情況會持續多久，但他知道，如果再不找出問題的根源，這個家遲早會被這些情緒撕裂。
2
第二天一早，張強特意請了半天假，準備好好跟母親談一談。他知道，母親這麽痛苦，一定藏著什麽他不知道的事。他倒了杯熱茶，輕輕敲了敲母親的房門。
「媽，起來了吧？我今天沒去上班，咱們聊聊。」張強盡量讓語氣顯得輕松。
周慧敏坐在床上，神色有些憔悴。聽到兒子的聲音，她微微點了點頭，披上了外套，走到客廳。張強把茶遞給她，坐在旁邊，顯然有些猶豫該怎麽開口。
「媽，最近您總是心情不好，我有點擔心。昨晚我也想了想，過去的事是不是讓您心裏還有些放不下的？要不，您跟我說說？」
周慧敏握著茶杯，手指有些顫抖。她嘆了一口氣，望著遠處，似乎在回憶什麽：「強子啊，有些事我一直藏在心裏這麽多年，從沒跟你說過。」
張強趕緊附和：「媽，您說吧，我聽著。」
「你還記得你小時候生病的事嗎？」周慧敏聲音有些哽咽，「那時候，你得了肺炎，醫生說要趕緊住院，不然會有生命危險。可咱們家哪有那麽多錢？你爸那時候剛剛去世，家裏靠我一個人掙點小錢，實在撐不住啊。」
張強點了點頭：「我記得，後來好像是把房子賣了？」
「是啊，賣了。那時候我沒有別的辦法，咱們家的那套房子是你爸辛苦一輩子買下的，我也是舍不得啊。」周慧敏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但你命重要啊，我只能賣了房子，換點錢給你治病。」
張強聽得心裏一陣酸楚。他小時候的記憶並不太清晰，但他知道母親為了他付出了很多，只是他從沒想到，這件事會成為母親這麽多年來的心結。
「媽，您不怪我吧？」張強低聲問，心裏有些不安。
「怪你？」周慧敏搖了搖頭，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我怎麽會怪你？我是後悔，後悔當時沒有給自己留條後路。房子賣了，晚年就沒有了依靠，現在想想，我這一輩子為了家，最後什麽都沒留給自己。」
「媽，那時候您是為了我，為了這個家，沒什麽好後悔的。」張強試圖安慰她，「我們現在日子也不差，您跟我住一起，我們一家人在一塊兒不好嗎？」
周慧敏苦笑了一下：「強子，我知道你們對我好，可我也知道，你媳婦心裏是有意見的。你說，我這把年紀了，還得靠兒子養，天天在家裏占著你們的地方，連個自己的房子都沒有，我心裏怎麽能好受？」
張強沈默了，他確實註意到妻子的情緒，母親的自責無形中加劇了家裏的緊張氣氛。
周慧敏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你爸去世得早，那時候我一個人扛著，很多人勸我再找一個，可我當時覺得，不能給你和你姐丟人，怕你們被別人看不起。為了所謂的好名聲，我拒絕了所有的幫助。」
張強楞住了，他從沒聽過母親說起這段往事。母親一直是他心中的堅強後盾，從未表現出這樣的脆弱。原來，她曾經也有過重新生活的機會，但為了家庭，她選擇了忍耐和犧牲。
「媽，您為什麽不跟我們說呢？當時您也可以重新開始啊，為什麽要自己撐著？」張強忍不住問，心中充滿了不解。
「強子，那時候我就是傻啊！我以為，自己能扛過去，只要你們好，我就不在乎自己。」周慧敏哽咽著，「可是現在老了，才發現自己一輩子都沒有為自己活過。到了這個年紀，連個自己的退路都沒有，成了你們的負擔。」
張強的心猛地揪緊了。他一直以為，母親是為了他和姐姐過得好才做出那些犧牲，卻沒想到，她的痛苦來源於內心深處的遺憾和自責。
周慧敏看著兒子，聲音變得低沈：「強子，我看到你們為我爭吵，我心裏真的難受。我現在成了你們的負擔，天天哭不是因為我對你們不滿，是我對自己太失望了。我這輩子太傻，沒給自己留個後路。」
張強低下頭，心裏充滿了復雜的情緒。他從未想過母親會有如此深沈的痛苦，而這種痛苦已經壓在她心頭許多年。
「媽，您別這麽想了，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就好好過日子，別再折磨自己了，好不好？」張強輕聲說，試圖勸解母親。
「強子，我知道你孝順，可是媽的心結解不開啊……」周慧敏搖了搖頭，眼中又泛起淚花。
張強看著母親，無言以對。他知道，母親這些年承受的壓力比他想象得要多得多，而這道深深的傷口，可能一時半會兒難以愈合。
3
張強坐在沙發上，望著窗外。母親的那番話始終在他腦海中回蕩，母親這麽多年承受的壓力和痛苦，竟然從未真正傾訴過。他心裏升起一陣愧疚感，覺得自己做兒子的，過去一直忽略了母親的真正需求。
當天晚上，張強和妻子林芳華進行了長談。他知道，母親的情緒波動已經影響到了整個家庭，而他不能再這樣袖手旁觀。
「芳華，我媽最近的情緒問題，我也有責任。我從來沒有真正關心過她的想法，她一直為我們付出，卻從沒想過自己。」張強語氣沈重。
林芳華一邊擦著手上的水，一邊嘆了口氣：「我也理解她，可是你也知道，我照顧她這些日子，心裏也累。她總是哭，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張強點了點頭：「我明白你的難處。我們不能再讓她一個人陷在那些過去的事裏了。我打算帶她去社群的老年活動中心轉轉，讓她認識一些朋友，別老一個人悶在家裏。或許她結交了一些同齡的朋友，情緒會好一些。」
林芳華擡起頭，有些遲疑地說：「你覺得這有用嗎？」
「試試看吧，總不能再讓她這麽下去。」張強堅定地說道。
第二天，張強開車帶母親去了附近的老年活動中心。那裏聚集了不少和母親一樣年紀的老人，大家有的在下棋，有的在唱歌，還有人圍坐在一起聊天。周慧敏一開始有些拘謹，不知道該怎麽融入這個新的環境。
「媽，您就多跟他們聊聊，看看您能不能認識幾個新朋友。」張強輕聲鼓勵她。
「我這年紀了，哪兒還能交什麽新朋友啊……」周慧敏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但在兒子的陪伴下，還是慢慢走向了幾位正在聊天的老人。
一開始，周慧敏只是站在旁邊聽，慢慢地，她也開始插話，跟大家分享自己過去的經歷。聊著聊著，她的臉上漸漸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回到家後，張強發現母親的情緒果然有所好轉，她不再動不動就哭泣，而是開始關心家裏的日常生活。每次去活動中心回來，她都會跟張強和林芳華講當天發生的趣事，似乎找回了往日的活力。
「媽，您最近看起來心情好多了。」張強笑著說道。
周慧敏點了點頭，微笑著說：「是啊，那些老人跟我一樣，大家都經歷過不少事，一起聊聊，心裏好受多了。」
張強心裏松了一口氣，看到母親終於走出了內心的陰影，他覺得自己總算做了件正確的事。
幾個月後，張強決定進一步改善母親的生活。他和林芳華一起幫母親梳理了財務狀況，雖然房子早已賣掉，但他找到了一些合適的理財方式，確保母親晚年的生活不至於再有太多的經濟壓力。
「媽，這些錢您就放心用吧，別擔心我們。我和芳華都有自己的收入，您就好好過日子，不用操心我們了。」張強安慰道。
周慧敏握著張強的手，眼中閃著淚光：「強子，媽現在想通了，你們對我這麽好，我還有什麽可擔心的？以前我總是後悔，可現在我明白了，活在當下才最重要。」
時間一天天過去，張強發現母親不再頻繁提起那些讓她痛苦的往事。她開始學著享受和兒孫們在一起的時光，也漸漸接受了自己的生活。林芳華和她的關系也有所改善，兩人不再因為瑣事發生爭執，家裏的氣氛恢復了溫馨與和諧。
終於，周慧敏迎來了她的83歲生日。這一天，張強和林芳華精心為她準備了一場小型家庭聚會。張小凡也特意從學校請了假回來，給奶奶唱了生日歌。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周慧敏看著滿桌的美味佳肴，眼眶再次濕潤，但這次，不是因為痛苦，而是感動。
「媽，吹蠟燭許個願吧。」張強笑著提醒。
周慧敏微微一笑，閉上眼睛，輕輕吹滅了生日蠟燭。她擡頭看著兒子、兒媳，還有孫子，眼中滿是欣慰。
「強子，媽以前總覺得自己傻，可現在我終於明白了，我這一輩子最值的，就是有你們這樣的家人。」她聲音有些哽咽，但臉上帶著笑意，「我現在不再後悔了，咱們一家人好好在一起，比什麽都重要。」
張強緊緊握住母親的手，感受到她內心的平靜。
晚餐後，周慧敏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著張強一家人忙碌的身影。她忽然想起了過去那些辛苦的歲月，但這次，心中不再有遺憾。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轉頭看向窗外夜空中的星星，心裏默默問自己：「這一生，是否還可以再有遺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