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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土故事:母親和她的弟弟

2024-03-27文化

剛過完春節,母親就念叨著,今年舅舅生日,她也是無論如何要去的。並且嘮嘮絮絮地說,看舅舅那情形,也不知能不能等到他過生日那天。

每次說起舅舅,母親就總是很難過,忍不住給我們講述她和舅舅的一些過往。

母親就姐弟倆,眼下吧,母親姐弟俱已至耄耋之年,身體也還算健朗。

母親常講,她和舅舅經歷過太多苦難,如今,眼看著生活比過去好了無數倍,可這樣的好日子越來越少了。

正因為這樣,在前年,舅舅八十歲生日上,姐弟倆約定:今後,無論母親和舅舅誰過生日,不管什麽原因,姐弟倆都得聚聚。

我已八十五歲的母親,就是耐受不了舟車勞頓,即使坐個十裏八裏的汽車,也得翻江倒海地吐,天旋地轉,好幾天都緩不過來。

一輩子了,去舅舅家,她從來沒有坐過任何一次車,哪怕自由車也沒有坐過一回。七十歲以前,所有的來往全是步行。

我家和舅舅家相距五十余裏,且基本上都是鄉間小路,爬坡上坎,溝上溝下,交通甚是不便,就是蹬個自由車也是難上加難。

舅舅倒是和母親相反,不管坐多遠的汽車,一下車,照樣精神。

母親因為年歲增長,七十歲後,就很少和舅舅相聚了。而舅舅也是難得來我家一次,不是舅舅怕花錢坐車,而是舅舅有幹不完的農活,早已兒孫滿堂的舅舅,比過去還忙,忙得不可開交,不亦樂乎。

舅舅幾個兒子特別孝順他,幾個兒子都在外打工,舅舅要給幾個兒子看家,還要養些牲畜,種土地,自然一年到頭難以脫身。

十余年來,母親大凡念起她弟弟,就讓我給表哥或表弟打個電話,約定時間連個視訊,讓老姐弟倆聊上一聊,互相囑咐關心幾句。

記得小時候,母親每次回個娘家,看望外婆和舅舅,總是老早就得準備,待到出發那天,母親背上背一個孩子,肩上籮筐裏擔兩個,身後還跟著一兩個,就像是浩浩蕩蕩出征的隊伍。

因為太過遙遠,淩晨大概不過三四點鐘,父親就把我們兄妹一個二個拖出被窩,把我們娘幾個送出大概三十余裏,而後,回轉身去生產隊趕出工,掙工分。

就是這樣,往往趕到舅舅家,也都是晌午了。由於走得精疲力竭,每次去舅舅家,都不得不住一晚上,休整休整待第二天回轉。

第二天早上,舅舅也像父親一樣,大概三四點鐘,把母親和我們兄妹送出三十來裏,然後趕回生產隊出工掙工分。

舅舅家特別清靜,房子也是稀爛,地上一年到頭都很潮濕,冷冷清清。外婆說,每次,我們去她那裏,她和舅舅冷冷清清的屋子裏,才會有點笑聲,有點子生氣。

母親講過,她十歲不到,外公就去世了。外婆拉扯她和舅舅長大成人。

母親嫁給父親後,舅舅已二十幾歲,因為生活太過貧困,加之生活在河對岸,隔河渡水交通甚是不便,窄小的山溝溝,黃泥地裏到處都是鵝卵石,根本不便耕種,基本上呢,都是靠老天爺賞口飯吃,這樣的地方,很少有女人願意嫁到這裏。

母親為她弟弟的婚姻著急,外婆也為她的兒子著急,舅舅也為自己的婚姻著急,著急又有啥作用?沒辦法就是沒有辦法嘛!

最終,父親提了個建議,把他一個朋友的妹妹介紹給了舅舅。

當年,父親在大隊幹事,跑個響腳板,丁大點的權力也沒有,更別說吃啥欺頭占些便宜。唯一讓父親驕傲的是,能結識更多的人,知道更多的事,也能交更多的朋友。

父親這個朋友的妹妹,快三十歲了,比我舅舅還大兩三歲。她媽老漢也是為女兒焦愁不已,快三十歲的女人,看了不少男人,無一例外都被男人嫌棄。

這讓人家姑娘好難過好傷心,自己都快沒了信心,以為這輩子肯定沒男人要,嫁不出去,孤苦終老在娘家。

之所以造成這樣的結局,只是因為,父親這個朋友的妹妹,不僅身材矮小,而且滿臉麻子坑坑,雖然說人是無比能幹,又勤快,持家節儉把細,偏偏就是不被男人接受。

父親一提出來,母親倒是先搖了搖頭,她說她的弟弟雖然說生活困苦,條件艱難,也不失一表人才,若是將這樣的女人介紹給她弟弟,豈不是太過委屈或者太看不起她的弟弟麽?!

父親又何嘗沒有這樣子想過?他勸母親,哪怕是雙草鞋趿腳上,也是叫有鞋子穿嘛,豈不是比打一輩子光棍強了多少倍!何況,女人嘛,關了燈,還不都是一樣的!

生產隊幹活時間緊迫,要去給舅舅提親,跑路自然是少不了的。只不過,這樣子來來回回跑一趟,最少得耽擱半天時間,不僅掙不到工分,還會被扣口糧,著著實實有點讓人為難。

晚飯後,父母親一合計,這事也不是啥火急火燎的,用不著這樣著急,幹脆不如給舅舅寫一封信,讓舅舅抽空來一趟,在我家讓兩個人見個面,豈不是很省事麽!

誰料想,這婚姻呢,真是應了前輩子註定的老話。

兩個年輕人一見面,竟都非常鐘意對方,直言對方就是這輩子所等待的人!

舅舅舅母婚後,那一個恩愛喲,據說是讓不少結了婚的男人和單身的男人女人,個個背地裏羨慕嫉妒不已呢!

不出幾年,舅母三下五除二,一口氣給舅舅生了三個兒子。雖說舅舅家的日子過得難得不得了,一家人也是無比歡喜,一天到晚,家裏總是充滿笑聲。

周圍好些人奉承舅舅舅母能幹厲害,生三個兒子,今後有福享嘍。舅舅舅母飄飄然然,仿佛幸福就在眼前,已在向他們招手,幾個兒子飛黃騰達,出人頭地!

幸福又滿足的日子沒過上幾年,舅母生了第三個孩子後不久,生了病,並且一病不起,愈發嚴重。眼看著就快不行了。

本來就艱難的日子,雪上加霜。家裏再也沒有了笑聲,只有一聲一聲沈重的嘆氣,以及讓人煩不勝煩的哭鬧!

小表弟剛十個月,舅母便撒手人寰。留下外婆和舅舅父子四人。那情形別提有多淒慘。

就是幾十年後,每次母親對我講起當初的情形,仍是忍不住眼眶裏噙滿淚水,聲音哽咽。

舅母的遺體放在舅舅家堂屋裏,躺在一朵晾曬東西的竹籬笆上,十個月的小表弟,不知道悲傷為何物,他也不明白,從此,他失去了這世界上最親近最心疼他的親人!

小表弟哪管周圍那麽多眼淚巴哈,悲切哀傷的人,哭著爬到他母親身上,掀開他母親的衣服吸奶!

那一刻,所有在場的人個個淚流滿面,外婆一把把小表弟抱過來,跑到屋子外面的竹林裏,跪趴在地上哭得呼天搶地!

那情景,即使幾十年後,母親依舊記憶深刻。

當時呢,我也不過兩三歲,對人世間的苦痛,根本不知道為何物。在我的眼裏,世界充滿了陽光,充滿了小時候特有的快樂。

每次隨母親去舅舅家,難免都會生出好奇心,表兄弟幾個,沒有舅母的呵護,是怎麽樣生活成長的呢?

自然,表兄弟幾個的日子是一言難盡,一塌糊塗。母親和舅舅盡管相隔好幾十裏,還要在生產隊掙工分養家糊口。可母親基本上每個月總是抽出時間回趟娘家,表兄弟幾個把我母親當親娘一樣尊敬。母親對幾個侄子也像對自己的孩子一樣溫柔又嚴厲。

外婆時常對母親說,她前輩子修了陰功,積了陰德,才有這麽一個報恩的好女兒啊,若不然,這個家可不知咋個整啊!

外婆自舅母過世後,日夜操勞,不久,雙目失明了。外婆眼睛失明後,不能夠幫舅舅分擔家務,反而成了舅舅的負擔。外婆傷心欲絕,基本上每天都以淚洗面。

舅舅家的縫縫補補,腳上穿的鞋子,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母親身上。

舅舅也是聰明人,知道他姐姐也是好幾個孩子,同樣也要掙工分養家,總是極力勸阻母親,不用幫他太多的忙,他會學著幹女活。

舅舅並不只是嘴巴上說說,他說到做到,不光學會了縫補納鞋底,甚至學會了打毛衣。

外婆對舅舅學會幹女活,並沒有感到高興歡喜,反而,外婆更加傷心悲痛;外婆說,大凡家裏有個女人幫舅舅打理,舅舅也不至於過得這麽苦這樣累!

外婆眼睛看不見,耳朵倒是靈敏。往往大半夜後,外婆還聽見舅舅打鞋底拉麻繩拉得呼呼啦啦響,每當這時,外婆自然地悲從中來,抑制不住老淚縱橫。

就這麽傷傷心心地過日子,結果,不出兩年,外婆又撒手人寰,家裏就剩下舅舅和表兄弟幾個,清一色的男人。

有好心之人看舅舅爺幾個日子過得根本不像話。縱使舅舅再能幹再吃得苦,這既當爹又當媽的生活也是太過艱難,一言難盡。

好心人張羅著給舅舅介紹了一個寡婦。那寡婦聽好心人講了舅舅家的情況,也是非常敬重舅舅,當然啦,這敬重之中可能也摻有不少的同情。

寡婦告訴介紹人,這婚姻呢也算是一件大事,即使大家都結過婚,也還是得先看看人,至少,雙方都能過得眼才行吧?

這個要求也是合情合理,舅舅也要求母親給他拿個主意,幫忙看看那女人。母親也怕舅舅遇人不淑,對不住幾個孩子,決定幫助舅舅物色物色。

自古以來就有句俗話:好事多磨。也不知是否真假。

這天,母親和舅舅早早地吃了早飯,便趕往離舅舅家二三十裏,一個叫陳家溝的地方,這個女人就住在陳家溝。

通往陳家溝的路上,有條原本不算大的小河,河面上有座古老的青石板橋。

頭天驟降暴雨,河水漲得很厲害,必經之路的青石板橋面上,洪水已經溢過橋面,依稀還能看得見石板橋,當地人似乎已見慣不驚,照樣若無其事地在橋上來往。

見此情景,舅舅心裏發怵,拉著他的姐姐,我的母親,說道:「漲這麽大的水,幹脆回去,不去看人了,我就是一輩子不結婆娘,也不讓我的姐姐為了我去冒險過橋!」

母親拉著舅舅,給舅舅打氣,說著壯膽的話,事實上,母親心裏也沒有底。畢竟,這地方太過陌生,周圍所有的一切都不熟悉!

舅舅拗不過母親,母親已提著膠鞋,挽起褲腿,先行蹚著洪水走到了橋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摸索著往前行走。

舅舅看母親已走出去這步,沒辦法,只好學著母親的樣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摸索著走向對面。

姐弟倆一前一後,在石板橋上艱難地探索著挪動腳步,眼看著再走幾步就能上得對岸,跟在母親身後的舅舅,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結果,就在這節骨眼上,母親不知是太過緊張,還是被腳下快速流動的洪水沖得沒站穩,一頭栽到洪水中,一下子被洪水卷得無影無蹤!

舅舅嚇得魂飛魄散,發瘋似的拼命呼喊: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因為太緊張太驚嚇,嘴貝瑞發出的聲音已根本不連貫,甚至還聽不清楚!

舅舅喊得撕心裂肺,喉嚨流血,空曠寂寥的河道上,回應舅舅嘶吼的只有洪水沈悶的沖擊聲!

河面上,一個個漩渦打著轉流向下遊,哪裏有他姐姐,我母親的半點影子!

舅舅幸運地到達對岸,一路嚎叫著跑到有人家的地方,哭喊著跪在人家面前,磕頭求陌生的莊稼人去救救他的姐姐!他的姐姐掉進洪水裏了!

那些年,沿河而居的人,盡都古道熱腸,聽說有人掉河裏,一個兩個呼喊著,各自拿著各式簡陋的救生工具奔到河邊,期待著河面上出現一個奇跡,一個在傳說中出現的奇跡!

這生活原本就是平平淡淡,日子也是這樣平平靜靜,哪兒有啥奇跡發生嘛?

歷史雖然豐富多彩,波瀾壯闊,也不是每時每刻都有奇跡發生的。

舅舅跪在稀泥地上,一個大男人,哭得呼天搶地,撕心裂肺,舅舅幾次撲向洪水,他說他的姐姐沒了,姐姐為了他才掉進河裏,所有的人努力拉著舅舅並且不停安慰勸阻!

許多人被舅舅的姐弟深情弄得淚眼婆娑,各自感嘆人生不易,人生無常。往往,人在這大自然面前,是多麽弱小不堪。

一個讓世人傳頌多年的奇跡,從下遊一兩裏的地方,如風般刮來。這個奇跡讓無數人震驚,不可置信!

許多年以後,依舊有人在講這令人難以相信的奇跡故事!

下遊河道轉了一個大彎,河彎處有個俗話說的回水沱。往往,漲洪水時,回水沱處都有許多上遊沖下來的各種枯樹殘枝,沿河的人們也是趁漲洪水的時候,在回水沱處用一種原始的捕魚工具捕魚,另外一些人呢,則在此處打撈枯樹殘枝,名曰撈渣浪。

人們把打撈上岸的渣浪晾曬幹後,弄回家燒火做飯。

就在許多人各自忙碌的時候,河心一個漩渦卷起一個濁浪拍向岸邊,濁浪退去,一個看著還十分年青的女人,端端地爬在岸上,女人不僅沒有溺水,且意識清醒。

她擡手理了理被洪水沖得稀亂的頭發,帶著哭腔向震驚不已的圍觀者講述,她和她弟弟,原本準備過得河來,幫她死了婆娘的弟弟物色一個會持家的女人,誰料想,快要走過石板橋時,因為腳下洪水流動太快,加上心裏緊張,結果,只覺一陣暈眩,一下子跌進河裏。

她睜開眼睛,看見一條一條的魚在身邊遊動,還有方桌大小的石頭在水裏翻轉,甚至,還看見一座一座豪華的房屋,奇怪的是,這些房裏面都空無一人。她試圖走進屋子裏尋求幫助,也不知走了多久,結果,耳朵裏聽到有人說,快回去,這兒沒有你的位置!

忽然之間,就感覺有一雙手把她一下子托出洪水水面,並且還把她推到岸上!

許多人都說,母親前世積了陰德,修了陰功,才大難不死,這輩子定是福大命大,福壽雙全。

經過此次事件後,舅舅徹底打消了再娶的念頭。一心只是巴望著,把幾個孩子順順遂遂養大,各自成家立業,這輩子也就沒啥遺憾了。

啥事都是說來容易,做起來難。要把幾個孩子養大成人,也著實不太容易。

那年,我家修草房,那時,建房築的幾乎都是泥墻。在我家鄉,吃打墻這碗飯的人並不太多。而舅舅他們那邊,因為條件太差,吃打墻這碗飯的人特多。

舅舅帶著一幫人給我家築墻,我家房建好後,生產隊好幾戶人家見舅舅一幫人幹活賣力,工價也便宜,品質也相當可靠,也請舅舅他們過去幫忙。舅舅幹這一行差不多一幹就幹了十余年。

隨後,舅舅又幹起石匠,建水電站擔水庫打條石砌石壩堡坎,舅舅哪樣都幹,並且,都幹得有聲有色。

在打石頭之余,舅舅還學擡匠,學著擡喪。舅舅文化不高,但能說會道,擡喪都是打頭杠,負責說四言八句討喜封。

一來二去呢,舅舅成了遠近聞名的大擡匠師,家裏的日子也逐漸步入正軌,有了較大的起色。

幾個孩子相繼長大成家。

按說,早已當了爺爺的舅舅應當清閑下來,享享清福了吧?

誰知道呢,舅舅比過去更加勞乏忙碌,一天到晚,一年到頭就難得有歇下來的時候。

過去,舅舅和母親每年還能聚上那麽一回兩回,現在,別說每年聚一回兩回,就是一年兩年也難得見上一面。

舅舅老是對母親說,等孩子們全部安了家,我們姐弟就一定多聚聚,這輩子大家都太不容易呀。

話是這樣說,孩子們成家後,舅舅和母親也根本不見得比過去輕松,各自都有忙不完的事情。

再則說啦,過去近五十來裏的路程,對母親和舅舅來講,根本算不上啥問題。如今,遍地搞開發改造,曾經七繞八拐的小路,早已面目全非,被遺忘了,處處長滿荊棘雜草,再也無法通行,甚至於難以辨識。小路自然無法辨別了,代之的是七八十裏彎來繞去的大路。

每次和舅舅家有個往來,總是事先打個電話,隨後,開上汽車似乎也算方便省事。奈何母親不能坐汽車,汽車一啟動,母親就昏天黑地,天旋地轉,比生一場病更加惱火更加嚴重。

每次,舅舅家有啥大事小事,母親只有留在家裏,母親很遺憾,惆悵,老是嘮嘮,已有多年沒去舅舅家,給她的弟弟過生日了。

前年,舅舅八十大壽,姐弟倆相約著,說啥也得聚一聚,說是姐弟倆聚一次少一次了,這輩子,還能聚幾次嘛?!

母親的心情我自然理解,而七八十裏的路程,讓母親步行,自然是不可能。

為了了結母親的心願,我特地買了一輛新的電動三輪車,天不見亮,便拉著母親,用近乎於步行的速度開到舅舅家。母親破天荒地沒有半點暈車的感覺,甚至於半點暈車的反應也沒有。

母親和舅舅老姐弟倆拉著手,親熱得不得了,舅舅直誇我孝順。

舅舅的生日宴十分熱鬧。母親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紅包,悄悄地塞進舅舅口袋裏,舅舅極力推辭,姐弟倆就僵持不下,我勸舅舅:「這是我母親的一點心意,您老就收下吧。」表兄弟幾個也勸舅舅收下,舅舅這才不再推辭,笑瞇瞇地把紅包揣進衣袋,還用手按了按,生怕沒有放好。

午飯後,大家坐在一塊擺龍門陣,舅舅從衣袋裏摸出一個紅包,硬要塞給我的母親,口口聲聲說他要感謝姐姐這輩子對他的照顧和愛護。

母親當然也是極力推辭,舅舅便裝出生氣的樣子:「您看您,您給弟紅包,弟弟毫不客氣地就收下了,弟弟給姐姐紅包,姐姐卻不要,這不是嫌棄弟弟給得少麽?!」

大家看著兩個八十多歲的姐弟推辭爭執,均是快樂地哈哈大笑。

我知道,如果我不開口,母親肯定不會收下舅舅的紅包,於是對母親講,既然舅舅那麽有心給您,您就收下吧。

母親收了舅舅給的紅包,姐弟倆並排坐在一塊,相互敘述這一生走過的風風雨雨艱辛艱難。

隨後,姐弟倆約定,從今以後,姐弟倆生日,無論如何也要聚聚,等到下次九十歲時,讓孩子們辦個更隆重的生日宴會。說好了,一定要活到九十歲辦生日宴,而後,向一百歲看齊!

已八十歲的舅舅,身體很硬朗,過去擡喪時,帶了不少徒弟,現今,哪裏有喪事,徒弟一定叫上舅舅,舅舅不擡喪,徒弟還分討的喜封給舅舅。

表兄弟幾個極力勸阻舅舅,您擡不動了就別去啃您徒弟的肩頭皮,您也知道,別人掙的都是些血汗錢啊!

舅舅很委屈,他說他也清楚,根本也不願意去,奈何,徒弟都尊敬敬重自己嘛!

去年,舅舅因為意外,摔了一跤。本以為,很快就會好起來的,誰料想,就這一跤,讓舅舅從此不再能站起來。

舅舅的健康每況愈下,半年後,撒手而去,負了姐弟倆九十歲之約。

舅舅生日是農歷三月,今年,剛過完年,母親見舅舅狀況不妙,憂心忡忡,念叨著給舅舅做生,姐弟倆聚聚,結果,還沒有等到哪一天,舅舅就離開了人世。

母親讓我開著電動三輪車,去給她弟弟送最後一程,也做這輩子最後的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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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野草,農夫,四川石盤人氏。現代半文盲,不會電腦,不會拼音打字,一筆一劃皆手寫。愛文字,目前為止,在一些平台發文數十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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