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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盛夏,河北某小縣城的征兵辦公室門口,19歲的王旭站在那裏,緊張地搓著手。蟬鳴聲此起彼伏,汗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他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同誌,我想報名參軍。"王旭的聲音有些顫抖。
辦公室裏的幹事擡頭看了他一眼,"小夥子,填一下這個表格吧。"
王旭接過表格,坐在一旁仔細填寫。他的腦海裏浮現出家中妻子王瑤和剛滿月的女兒王婧的臉龐。
填完表格,王旭站起來遞給幹事,"同誌,我家裏剛添了個女兒,我更需要為家庭創造更好的條件。"
幹事點點頭,"理解。參軍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不過,你要做好思想準備,軍營生活可不輕松。"
王旭堅定地說:"我明白,我願意吃苦!"
回到家中,王瑤正在哄剛睡醒的女兒。看到王旭回來,她輕聲問道:"老公,怎麽樣?"
王旭興奮地說:"報名成功了!下周去體檢。"
王瑤臉上閃過一絲不舍,但很快又露出支持的笑容,"那太好了!你一定要保重身體。"
接下來的日子裏,王旭開始為體檢做準備。他每天早起跑步,還戒掉了煙酒。終於,體檢那天到來了。
在醫院裏,王旭緊張地等待著結果。醫生看完各項指標後,對他說:"恭喜你,身體各項指標都很好,透過了!"
王旭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然而,他的喜悅並沒有持續太久。
第二天,政審開始了。當武裝部的幹事翻看到他父親的檔案時,臉色突然變得嚴肅。
"王旭,你父親年輕時因盜竊被判過刑,這可能會影響你的入伍資格。"幹事皺著眉頭說。
王旭感到天都要塌了,他急忙解釋:"同誌,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父親已經改過自新,我從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請給我一個機會!"
就在這時,王旭所在紡織廠的領導走了進來。他拿出一份證明,遞給了幹事。
"這是我們單位給王旭寫的品行證明。這孩子雖然家庭有些問題,但他本人品行端正,工作認真負責。我們願意為他擔保。"領導真誠地說。
幹事仔細閱讀了證明,最後點了點頭,"好吧,既然有單位擔保,我們會從優考慮。"
王旭激動得熱淚盈眶,他鄭重地向幹事和領導鞠了一躬,"謝謝你們給我這個機會,我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
終於,入伍的日子到了。前一天晚上,王旭抱著熟睡的女兒,輕聲說:"寶貝,爸爸要走了,等我回來的時候,你一定要記得我啊。"
王瑤在一旁收拾行李,眼圈微紅。她輕聲叮囑:"老公,到了部隊要好好照顧自己。有空就給家裏來信。"
王旭點點頭,輕輕擁抱了妻子,"放心吧,我會的。你也要照顧好自己和孩子。"
第二天清晨,縣城廣場上人頭攢動。新兵們身著便裝,神情既興奮又緊張。武裝部幹事站在台上,做最後的訓話。
"同誌們,從今天起,你們就是保衛祖國的戰士了。希望大家在部隊裏好好鍛煉,為國家和人民做出貢獻!"
隨著幹事的一聲令下,新兵們依次登上了大巴車。王旭坐在靠窗的位置,向站在人群中的家人揮手告別。車子緩緩啟動,駛向省軍區,開啟了他們嶄新的軍教生涯。
大巴車緩緩駛入省軍區,車上的新兵們頓時興奮起來。王旭緊張地握緊了拳頭,心臟砰砰直跳。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同誌們,到站了!"領隊大聲喊道,"排好隊,依次下車!"
新兵們魚貫而出,在操場上列隊站好。陽光炙熱,汗水很快浸濕了他們的衣服。一位身材魁梧的軍官走到隊伍前,嚴肅地說:"歡迎來到省軍區。從現在開始,你們就是一名光榮的解放軍戰士了。"
王旭挺直腰板,目不轉睛地盯著軍官。軍官繼續說道:"現在,跟我去領取軍裝和生活用品。"
排隊領取軍裝時,王旭聽到身邊的新兵們竊竊私語。
"聽說我們要坐悶罐車去新疆,是真的嗎?"一個瘦高個問道。
"噓,小聲點。我表哥去年就是坐悶罐車去的,說可難熬了。"另一個圓臉男孩壓低聲音回答。
王旭心裏一緊,忍不住問道:"悶罐車很辛苦嗎?"
圓臉男孩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可不是嘛。又悶又熱,還得連著坐好幾天呢。"
領到軍裝後,王旭迫不及待地換上。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他忍不住挺起胸膛,臉上露出自豪的笑容。"王瑤,你要是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一定會很驕傲吧。"他在心裏默默地說。
傍晚分時,新兵們被集合到火車站。月台上停著一列漆黑的悶罐車,車廂只有小小的氣窗,看起來格外壓抑。
"天啊,真的是悶罐車。"王旭輕聲驚呼。
"別大驚小怪的,"一個老兵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習慣就好。上車吧,小夥子。"
王旭深吸一口氣,彎腰鉆進了車廂。裏面已經擠滿了人,空氣悶熱潮濕。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角落,緊貼著車壁坐下。
隨著一聲悠長的汽笛聲,火車緩緩啟動了。車廂裏頓時響起了此起彼伏的說話聲和笑聲。
"哎,老鄉,你是哪裏人?"旁邊一個高個子新兵問道。
"我是河北的,"王旭回答,"你呢?"
"我是山東的。"高個子笑著說,"第一次離家這麽遠,心裏怪不是滋味的。"
王旭點點頭,想起了家裏的妻子和女兒,心裏泛起一陣酸楚。他掏出懷裏的照片,在昏暗的光線下仔細端詳著。
夜幕降臨,車廂裏越發悶熱。有人開始唱起了歌,有人小聲地抱怨著。王旭靠在車壁上,努力想睡一會兒,卻怎麽也睡不著。
"王瑤,你現在在做什麽呢?"他喃喃自語,"婧婧有沒有哭鬧?"
一整夜過去了,天剛蒙蒙亮,王旭就感到異常疲憊。持續的顛簸和悶熱讓人昏昏欲睡。他使勁掐了掐人中,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同誌,你還好吧?"旁邊的高個子關切地問道。
王旭勉強笑了笑,"沒事,就是有點累。"
"要不你睡會兒吧,我幫你看著。"高個子好心地說。
王旭搖搖頭,"不用,我沒事。"他記得臨行前王瑤叮囑的話,"一定要註意安全"。
然而,疲惦如潮水般一波波襲來。王旭的眼皮越來越沈,他努力睜大眼睛,卻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不行,不能睡……"他在心裏告誡自己,可身體卻不受控制。
就在半夢半醒之際,火車突然急剎車。王旭猛地驚醒,發現自己正倚在半開的車門邊。他嚇得冷汗直冒,心臟狂跳不止。
"太危險了!"他暗暗慶幸,正要站起來。
突然,火車劇烈晃動。王旭失去平衡,整個人向後倒去。他本能地伸手去抓,卻只抓住了車門框。
"救命!"王旭驚恐地大叫,但呼喊聲瞬間被轟鳴的鐵軌聲淹沒。
他拼命地抓著門框,雙腿在空中亂蹬。手臂因劇烈顛簸而酸痛不已,他感覺自己快要支撐不住了。
"不行,我不能放棄!"王旭咬緊牙關,心裏想著家人的面容,"王瑤,婧婧,我要為你們活下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火車駛過一個急彎。巨大的離心力讓王旭再也抓不住門框。他的手指一根根松開,整個人被甩了出去。
"啊——"
在墜落的瞬間,王旭的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父母慈祥的面容、妻子溫柔的笑靨、女兒稚嫩的啼哭……然後,一切歸於黑暗。
刺眼的白光中,王旭緩緩睜開了眼睛。他感到全身疼痛難忍,右腿像是被壓在千斤重物之下。努力轉動脖子,他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右腿打著厚厚的石膏。
"醒了?感覺怎麽樣?"一位護士走進來,輕聲問道。
王旭張了張嘴,喉嚨幹澀得說不出話來。護士遞給他一杯水,他貪婪地喝了幾口,這才虛弱地問:"我...這是怎麽了?"
護士解釋道:"你是從火車上掉下來的。幸運的是,有路過的農民發現了你,及時送到了醫院。"
王旭楞住了,腦海中閃過墜落前的片段。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軍教夢可能就此破碎。一股強烈的失落感湧上心頭,他閉上眼睛,無聲地流下了眼淚。
正在這時,病房的門被猛地推開。王瑤抱著婧婧沖了進來,臉上寫滿了焦急和心疼。
"老公!"王瑤哽咽著喊道,快步走到床邊。
看到妻子和女兒,王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淚水奪眶而出。"老婆,對不起...我..."
王瑤緊緊握住他的手,眼淚也止不住地流下來。"別說對不起,你沒事就好。"她輕輕地撫摸著王旭的臉,聲音顫抖著說,"我們接到通知的時候,嚇壞了。"
小婧婧伸出小手,輕輕碰了碰爸爸的臉,奶聲奶氣地說:"爸爸,痛痛飛走了。"
王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輕聲說:"嗯,爸爸不痛了。"
這時,王旭的父母也趕到了醫院。他們一進門就紅了眼眶。
"兒啊,"王旭的父親哽咽著說,"都怪爸爸...如果不是我的過去..."
王旭急忙打斷父親的話:"爸,這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
幾天後,武裝部的幹事來到醫院。他們表示理解王旭的情況,但因為他還未正式入伍,無法享受軍人待遇。
"不過,"幹事補充道,"考慮到事發經過,部隊願意承擔部份醫療費用。"
這個決定讓王旭家庭的經濟壓力得到些許緩解,但也意味著他的軍教生涯就此終止。王旭聽完後,長久地沈默著。
在漫長的康復期中,王旭經歷了從沮喪到接受現實的心理轉變。每天,王瑤都會來醫院照顧他,細心地為他擦拭身體、餵他吃飯。
"老婆,"有一天,王旭突然說道,"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王瑤溫柔地笑了:"傻瓜,我們是夫妻啊。同甘共苦不是說說而已的。"
看著妻子疲憊卻堅強的面容,王旭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他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努力康復,重新規劃人生,用其他方式來實作自己的價值。
出院後的一天,王旭對王瑤說:"老婆,我想報名參加成人高考。"
王瑤驚訝地看著他:"真的嗎?你想學什麽?"
王旭堅定地說:"我想學法律。也許將來我能幫助更多像我這樣的普通人。"
王瑤欣慰地笑了,緊緊握住丈夫的手:"我支持你!我們一起努力。"
看著妻子鼓勵的眼神,王旭感到心裏充滿了力量。他知道,雖然這次意外改變了他原本的人生軌跡,但也讓他找到了新的奮鬥方向。
"我明白了,"王旭輕聲說,更像是在對自己說,"真正的改變命運,不僅在於環境的改變,更在於自己的努力和堅持。"
王瑤點點頭,眼中閃爍著淚光和希望。他們相視一笑,仿佛看到了更加美好的未來正在向他們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