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差不多得了,再不走該趕不上時辰了!」我撅著嘴嘟噥。
「是啊,差不多得了!」我爸也在一旁叨叨。
「什麽叫差不多?你們懂什麽?結婚一輩子就一次,趁現在要給自己多爭點東西,傻不傻?」我媽像機關槍一樣突突掃射了一通。
我爸聳了聳肩膀,和我對個眼,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走了,新郎走了,還真買美容儀去了,中國好女婿,好丈夫……外面熙熙攘攘的聲音傳進來,我媽笑得合不攏嘴,而我不知道是高興多一點,還是無奈更勝一籌。
「看看我說什麽來了,就得這麽著,過了村就沒這店了!」
我想,既然話都說出去了,就這麽著吧。
今天是我和楊博大婚的日子,一大早五點我就起來化妝收拾,雖然相識一年多,可當新娘畢竟是第一次,心裏還是有些緊張,盼啊盼,盼著楊博早點過來把我接過去。
可就在剛才,樓下鞭炮齊鳴,震耳欲聾,在大家的歡呼聲中,楊博帶著迎親隊伍浩浩蕩蕩來了。
一上樓就被我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們團團圍住刁難,有要求唱歌的,有要求背唐詩的,當然都是奔著紅包去的,誰都想沾點喜氣。
一番折騰下來,個把小時過去了,再從家開車到酒店,時間明顯有些緊張,我示意我媽跟外頭人說一聲意思意思就行了,別再耽誤了吉時。
可我媽白我一眼,說前幾天提到的美容儀還沒到位,趁著今天趕緊讓他買了,不然就甭想把我接走。
這事還得從頭說起。
我和楊博是在公司聯誼會上認識的,他個頭不算高,但長相帥氣,還幽默健談,開朗又風趣,我倆聊得很投機,加了微信,慢慢升級為情侶關系。
可戀愛初期就遭到我媽的強烈反對,楊博是農村的,家境一般,家裏包了十幾畝地,純純粹粹地過著臉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
楊博研究生畢業後就留在了市裏,憑著那股子機靈勁找了個不錯的單位,頂多算個經濟獨立,名下啥也沒有。
我媽打死也不想我嫁給這樣一個窮小子,可見過楊博幾次後,看他踏實,本分,對我幾乎有求必應,後來又升了職,是個潛力股,我媽這才勉強答應我們處物件。
一年後楊博在我生日當天向我求了婚,我沒多想就答應了,回家就被我媽一通罵,還把我手裏一大捧鮮紅欲滴的玫瑰花一股腦全扔進了垃圾桶。
我媽說楊博就是得寸進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年頭一束破花就想騙個媳婦過去,沒門兒。
為這事我和我媽僵持了好幾天,最後我媽說答應這門親事也可以,但是有條件,楊博拍著胸脯說只要能和我在一起,就是讓他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
我在一旁感動的稀裏嘩啦,我媽卻不以為然。
不整那些沒用的,結婚起碼得先買一套房,不用太好,兩室一廳,還要一輛車,不用太貴,十萬以上。
另外,結婚就該有個結婚的樣子,鉆戒得有吧,最起碼也要五十分的,不然不夠丟面兒的,還有就是十萬塊的彩禮錢。
這幾樣兒先備著吧,齊了立馬就辦婚事。
我媽說的那叫一個順溜,明顯打過草稿,可一旁的楊博早就聽傻了眼,緩了好半天才從嘴巴縫兒裏擠出個「行」,我媽剛還一張寒冬臘月的臉,馬上就喜笑顏開。
面對我媽的刁難,楊博非但沒退縮,還在我媽面前保證做到。這只能說明一點,他愛極了我,我心裏也樂開了花。畢竟結婚是該有個像樣的家,這不每個女孩子都向往的嗎?
楊博不光嘴好使,還是個行動派,那段時間下了班就去看房子,倆月後敲定,七湊八湊湊了二十萬搞定了房子的首付款,從此也背上了幾十萬的房貸。
可即便這樣,他還是一臉興奮地跟我說,終於在能娶到我的路上邁出了第一步。
房子裝修,家具擺設也都是按照我喜歡的風格來的,楊博只負責交錢。
在他的順從和我媽的「威逼利誘」下,我也從一開始的不好意思,逐漸變得坦然接受他給的一切,因為有個聲音一直在,那就是他愛我的表現,他願意。
再後來,楊博回了老家,不知一家人怎麽湊,反正彩禮錢也給了,鉆戒也買了。
我媽一邊感慨楊博能幹,又一邊叨叨還差一輛車,可我知道楊博真的沒錢了。他和我商量能不能拖一年,緩一緩容他存點薪資。
就在這時轉機出現了。
一天下班我媽突然跟我說趕緊結婚,有位她平時特別相信的大師,剛從國外回來,替我倆算了一卦。
大師說萬不可拖到明年結婚,今年就有個千載難逢的良辰吉日,想要後日子過的富足美滿,必須要趕在這個日子。
我媽通知楊博盡快訂酒店,姑娘出嫁要風光,酒店不能次了,五星級,想來想去,車子你們婚後慢慢買吧,現在給我閨女買台她喜歡的美容儀吧。
可楊博的戶口本還在老家,都沒登記呢,我媽卻說先辦婚宴,再找個時間把證給補了就行。
楊博聽了興奮得像個孩子,抱著我親了好幾口,說這個媳婦兒娶得當真不容易。酒店他去想辦法,家庭影院就算了吧,新房的家具家電剛按我媽的要求配齊,實在拿不出錢了啊。
我媽說的美容儀是為了我,前幾天我和楊博看家電的時候在商場偶然看到的。
我因為學過一段時間美容,還是比較了解,知道那機子很好,對美容駐顏真的有效的。
可2萬多的價格實在有點高,我也只好看看就作罷。我媽提出來也無非是想滿足我的願望吧。
我媽一聽楊博說美容儀不買了吧,那臉立馬沈了下來,眼看離結婚的日子越來越近,這事也就誰也沒再提。
可我萬萬沒想到,大婚這天我媽會在楊博接親的時候重新提起。於是就有了開頭那一幕。
穿著厚重的婚紗坐在臥室床上,聽著外面熱熱鬧鬧的聲音逐漸小了,楊博真的去買家美容儀了?這都幾點了,來得及嗎?
「當然去買了,不買他就甭想把我閨女娶回去,說好的車子沒買,一台美容儀夠便宜他小子的了,你急什麽急?
該急的人是他,你今天就負責當個漂漂亮亮新娘子,踏實待著去!」
我媽的話無疑又給我吃了顆定心丸,是啊,楊博好面子,結婚這麽大的事,當然得依我娘家人了。
可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眼瞅快到儀式的點了,可楊博遲遲沒有回來。
我心裏直打鼓,有種不好的預感,該不會路上堵車耽誤了?還是出什麽事了?
各種不好的念頭開始在我腦子裏出現,急得就差掉眼淚了,忍不住叨叨我媽,都怨你,人都來了還出什麽幺蛾子,美容儀非得今天買嗎?以後結了婚再買不也一樣嗎?過了吉時,這婚禮還咋繼續?
我媽也不耐煩了,是啊,買個美容儀跑哪去了?
就在我們所有人犯嘀咕時,我的電話響了,是同事劉楠打來的:
「妍妍,怎麽回事啊,今天不是你結婚嗎?新郎是楊博,可新娘怎麽不是你?你在哪呢?」
我只感覺腦袋「嗡」的一下,瞬間像被電擊中了一般,劉楠說什麽?楊博帶著另外一個新娘出現在了婚禮現場?我沒聽錯吧?
接著就聽到電話裏頭一片嚷嚷聲,說婚慶板上新娘的名字也換了,成了田小娟。
我再也聽不下去,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流,我媽趕緊沖過來拿起沒掛斷的電話問咋回事,聽完把手機一摔,罵罵咧咧地拉起我的手,哭有什麽用,走,找那個混小子去!
等我們風風火火趕到婚禮現場時,門口已經聚集了一大幫人,有親戚,有同事,還有路過停下看熱鬧的。
當時的我哪裏像個新娘子,根本就是個跳梁小醜。
大堂裏音樂聲很大,進門正聽到司儀問新郎,楊博先生,請問你願意娶身邊這位美麗的女子為妻,一生一世呵護她,愛護她,無論生老病死……
「不願意,新娘子是我!」我不顧我媽的拉扯,飆著眼淚,拖著長長的紗就往台上跑,楊博,你眼瞎了嗎?自己的新娘子都不認識了嗎?
台下一片唏噓,我也顧不得那麽多,上去一把推開那個陌生女人,大聲質問楊博怎麽回事,只見楊博上前一步扶住女人,直視著我說:
「我的新娘只有一個,就是她田小娟!」
「那我呢?我又是你的誰?」控制不住情緒,我歇斯底裏地咆哮道。
「周妍妍,你聽好了,對你們一家我受夠了,你不喜歡美容儀嗎,自己去買啊,抱著它和它過日子去吧!」
楊博,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你耍我們吶?
我媽緊跟著上去撕扯楊博,婚禮現場直接成了一場鬧劇。混亂中不知道誰報了警,警察來了才制止了這場鬧劇。
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再說又是喜事,警察沒過多追究,把人群驅散就走了。
看著楊博摟著他的新娘子,我氣得肺都快炸了,他的話更像一根毒針深深紮進了我的心窩子,疼!
我哭得撕心裂肺,我媽不依不饒,口口聲聲罵著要去告楊博,還要他賠償我青春損失費,錢!又是錢!
我的親媽啊,如果不是你要那美容儀,我們至於走到今天這一步嗎?
那天後我不光成了小區裏的「明星」,更成了同事們茶余飯後的談資,我不敢出門,不敢上班,生怕看到別人對我指指點點。
當然,我腸子也快悔青了,啥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真真體會到了。
因為這事我和我媽還鬧得很僵,這天夜裏,我媽睡得早,我爸敲了敲我門,說有話跟我說。
發生這麽大的事,我每天都失眠,我爸接下來的話更是讓我沒了睡意。
他一開口就說別怪我媽,我媽這是窮怕了。
當年我爸窮得叮當響,但人老實,對我媽好,沖這點,我媽死活都要嫁,我姥爺還被氣得住了院。
可結了婚才知道啥叫貧賤夫妻百事哀,婚房是我爸單位分的單人宿舍,連個像樣的家具也沒有,婚後倆人經常為塊兒八毛的事吵架。
因為窮,我媽一直不敢要孩子,說是生了也跟著受罪,因此還流了三次產。
當時就被告知,以後很可能就不能再生了。我媽那天都快哭背過氣去了,說要是有錢也不至於懷了孩子不敢生。
從那後,我媽就發誓一定要多掙錢,拼了命地加班,還攬下早起掃馬路的活兒。
直到35歲,我爸媽才終於攢夠了錢買了我們現在住的這套小兩居。
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房子有了,心情也好了,第二年我媽居然被查出又懷上了,就是我。
我爸媽甭提有多高興了。
我媽是高齡產婦,生產當天還因為大出血休克差點沒了命,自然對她舍命生下的孩子寵愛得不得了,生怕受一點委屈。
因為對我媽有愧,平日裏就算她說話刁鉆刻薄,我爸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我結婚這事,我媽是真怕我走她的老路,加上好面子,所以才會對楊博提各種要求,可萬萬沒想到把婚事給搞砸了。
我因為賭氣不理我媽,我媽前兩天還偷摸去找了楊博。
我媽拉下老臉跟他道歉,叫他別跟我置氣,知道他還沒跟那個曹小娟領證,看能不能再回心轉意,誰知道被人兩口子給轟了出來。
「妍妍,你媽六十了,見不得你受一丁點委屈,她也是想看看楊博這小子有多在乎你,沒想到……」
講真,活了二十幾年,我還是第一次聽我爸說起這些往事,對我媽,我突然就怨不起來了,她尖酸,她刻薄,到底還是為了我。
還是楊博,他有話可以好好和我說,我知道他壓力大,可臨場換新娘未免對這段感情太輕率,太不負責了。
等等,說到換新娘,如果楊博和田小娟之前一點啥都沒有,不是曖昧不清,又怎會輕易去結婚?
我忽然意識楊博是不是一直都腳踏兩只船,而我卻渾然不知情?
我心裏就像長了草,越想越發毛,對於楊博我似乎又有點認不清了,良人還是人渣?
後來我透過同事多方了解,那個田小娟所在的單位和我們業務有往來,據說她對楊博一見鐘情,追過楊博。
楊博之前也和同事說過,田小娟家也是農村的,在城裏也是一窮二白,兩人在一起以後太累了,他不考慮農村的。
至於他們之間到底有沒有過曖昧,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清與不清已經不重要了,事實就是他在婚禮當天甩了我。
雖然我百般不想,可也無力回天。
本想就這樣吧,可沒過幾天我卻收到楊博微信,說是如果不返還十萬塊的彩禮錢和鉆戒,他要告我。
我又忍不住落了淚,楊博啊楊博,我們之間真完了。
既然這樣,那也不用再見面,當天我就憤憤給他轉了十萬塊,鉆戒發了閃送過去,還發了最後一條微信,今天起,我們一刀兩斷!然後迅速把他拉黑,自當這輩子從來沒認識過。
事情已經過去大半年,我除了有時半夜會做夢,心會隱隱的疼,但也明白拿得起,放得下的理兒。
況且眾人只對當下的新聞感興趣,婚禮當天被甩這事也成了過往,風起雲散了。
我又回到了以往的生活中,每天上班下班,健身,閑暇陪朋友逛街約喝茶,休假時偶爾陪著爸媽旅行,日子過得簡單卻不乏生趣。
至於以後的感情路上還會遇到什麽樣的人,我不知道,但有一點確定,對於未來的他,我再也不會提出各種超過能力的要求和物質條件。但他必須實心實意,而對他的一切我定會像扒祖墳一樣去深挖,彎路走一次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