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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可】一、羊頭吊墜

2022-10-09時尚

事件1

曹一清躺在床上,看到自己的身體慢慢往上飄,穿過房頂飄到空中,飄到大樓外,一直到宇宙裏,一尊大佛出現在眼前。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是躺著閉眼的姿勢仍然能看到清晰的大佛,金色的身體,佛頭四周充斥彩色的光,耳邊傳來嗡嗡的聲音,像寺院鐘聲的回響,也像水晶缽發出的震動。

事件2

鄭蕓在西藏旅行,到一處高低不平的地方,有種強大的磁場讓她不願離開,她放下背包,盤腿打坐了許久,直到太陽快落山才離開。回到藏民家裏,從藏民嘴裏得知剛才打坐的地方是很久之前產生的隕石坑。

陳卓轉著手中的筆,空洞地看著眼前的投影螢幕,密密麻麻的化學公式像是一個迷宮,越看越困。恍惚之間,陳卓仿佛看見十年之後的自己走進教室,高個子,電影明星一樣的發型,看起來瘦瘦的,皮膚也白。這樣的自己徑直走進教室會引起什麽反應呢,大概會引起全班轟動吧。想罷他捏了捏自己的胖臉,這使得他的樣子顯得更加擺爛。化學老師忍無可忍,「陳卓!剛才我問的問題答案是什麽?」,他答不上來,被罰站30分鐘一直到下課。

窗外的操場上有班級在跑圈,有個人跑不動了竟然偷偷溜出隊伍向隱蔽的健身器材處走去,有夥女生在打排球,桌球台都被占滿了,晚到的人只能無聊的站在台邊轉著自己的球拍,等待下一局加入。麻雀叫的很明亮,陽光照在冬日的課桌上...

「4、5、6、7...」裁判大聲沖著陳卓讀秒,陳卓深吸一口氣緩了緩神,從短暫的潛意識回憶裏清醒過來,「輕重量級裏的對手還沒遇到過這樣的力量」,他在第七秒的時候站起身擺好防守姿勢。

對手再一次兇猛地攻了上來,陳卓緊盯對方眼睛,在擊中他的前一刻左側閃,躲開一記右直拳,接著左拳發力擊中對方腹部,對手由於沖的太猛,陳卓這一下爆肝拳讓他明顯有些吃不消。

陳卓抓住機會拉開距離,緊盯對方動作,接著一個敏捷的低腰右側閃躲掉對手全力一擊的左勾拳。接著一套組合拳還給對手,後手爆肝、左刺拳、左手緊接著擋住對方右手直拳,左手防禦摩擦的同時重心向前移動半步,借力打出一記全力右勾拳擊中對方下頜。對手踉踉蹌蹌坐倒在地上,艱難地爬了兩下沒有再站起來,裁判沖上去吹口哨,判陳卓技術性擊倒祥龍。

馬雨使勁揉了揉陳卓的頭,「可以啊小子,你第6秒沒站起來的時候我差點要扔毛巾了!」

「他的技術差了點,如果技術再好點,倒地上的估計就是我了。」陳卓摸著腫起的臉苦笑回應。

第二天陳卓成了訓練館裏的大明星,城市新聞頭條播放著「拳手祥龍賽後藥檢出興奮劑成分,22歲的陳卓TKO祥龍成為最年輕的全省拳擊冠軍。」伴隨拳館裏各種喝彩和討論的聲音,陳卓盤腿坐在他訓練的角落,手裏翻看尼采的【善惡的彼岸】。

「太陽之外,有無數黑暗的天體等待推斷,——那些我們將永不得見的天體...」除了我看不到的地球之外,我看能到的世界也存在隱蔽在黑暗中的天體嗎...一定會有吧,比如意想不到的人,超出預料的強者之類。

陳卓合上書,到達他冥想中的世界,地點是拳館裏最常訓練的拳台,對手的臉出現在他眼前,那記擊破他雙手防禦,並將他擊倒的後手直拳在腦中無數次浮現,他無數的在腦中模擬閃躲、更堅固的防守、防守結合閃躲、防守結合閃躲再反擊,就這樣直到在腦海中他已經能輕松應對這一攻擊。下午的對練中,一記相似的直拳出現了,陳卓穩穩地防守住第一下沖擊,給了他額外的時間閃避和反擊,接著重心前移,一記呼嘯的下勾拳出現在對手的下頜,在擊中前停住,大師兄李建超連忙求饒,哀苦地說,「我真是不夠陪你練了!」

晚上九點,陳卓仍然在跳繩,訓練步伐和閃躲,拳館只剩下他和他的師父馬雨。也許只有馬雨和他知道自己的成績源於比任何人都要多的熱愛和訓練,陳卓16歲才接觸拳擊,算是很晚的開始時間,起初他身材很瘦弱,因為從初二開始減肥跑步,一直沒有做力量訓練。他是拳館裏最弱的,力量差,爆發力弱,基本功完全沒有。所以陳卓付出的更多,他在國外讀的高中和大學,每年回來緊著假期拼命練習和記筆記,然後去到國外就不斷監督自己訓練。他公寓停車場的角落也被他的步伐練習踩出了一塊鋥亮的地面。

「陳卓,你從世界排名很好的大學畢業,確定了要一直當職業拳手嗎?繼續回學校讀個碩士博士也是不錯的出路。」

「哲學這專業是陪我一輩子的,至於經濟學,完全沒意思。我喜歡拳擊,以後退休了像你一樣開個拳館,教教小朋友,每天喝茶教學和朋友閑聊,這才是理想生活。」陳卓看著鏡子前站著的自己,凝視許久,發現眼前的樣子就是十年前自己在教室幻想的十年後的樣子,幾乎一模一樣。

陳卓恍惚的看著自己,問了一個他始終好奇的問題,「師父,你31歲那年還是巔峰,為什麽選擇退休?」

馬雨楞了一下,似乎沒預料到這個問題的出現,過了良久也沒有開口,他緩緩看向茶幾旁的羊頭雕像擺件,腦海浮現出拿到世界冠軍金腰帶的那一晚,拉斯維加斯的凱撒皇宮酒店沸騰了,馬雨用精湛的技術擊倒了墨西哥拳王哈默·安若撒,拿到了屬於中國的第一條國際比賽最大組織的金腰帶。

那一晚馬雨沒有合眼,即使是預備比賽的疲憊在一瞬間加倍襲來。或許是拉斯維加斯的商業螢幕上都是他的圖片,各大新聞平台全是關於他勝利的慶祝。

20年的努力與熱愛,多少次的骨折,甚至拳頭腫脹到需要剪開拳套才能把手抽出,半月板積水到走路膝蓋都會痛,被別人擊倒,也擊倒別人,寒暑不停地練習,增重降重跨級比賽..20年的點點滴滴不斷在腦海中放映。今天的比賽贏的很輕松,我好像高估了哈默。馬雨站在窗前,思考著他的下一個目標,下一個對手,怎樣保護他的金腰帶。

第一場,第二場,第三場...兩年的時間裏馬雨的冠軍頭銜沒有被任何人奪走。他最令對手聞風喪膽的就是他細膩至極的技術,在羽量級的對抗中,將對手擊倒不是太容易的事,因為運動員的體重基數小,帶來的力量遠不如重量級拳手150公斤帶來的一記重拳。馬雨總能靠閃避和格擋抵禦大部份進攻,一位和他一起訓練的選手說過,「很討厭和他對練!我永遠碰不到他,卻總是莫名其妙的挨打!」馬雨在苦練技術之外,也著重強化自己的右手主力拳,比賽中假如不小心挨到幾下馬雨的後手重拳,那這位可憐的選手很有可能暈暈乎乎地被擊倒。

又打贏了一場比賽,挪威的一個小鎮裏,馬雨喝了三杯伏特加,吃了幾塊煎鮭魚,他走到酒吧外,看著漫天飛雪,面前是一條走向雪山的路。這是他難得的假期,下午的陽光把這座小鎮和雪山照的格外漂亮,借著剛補充完的熱量,他邁向了雪山。他走著走著,到了半山腰發現一個人影,再走近一點發現那人穿著黑色的衣服,背著金色logo的始祖鳥背包,頭發是褐色的,跪在地上,頭低垂著。

氣溫到了零下13度,出於擔心馬雨跑了過去,「hey are your alright?」那人接著慢慢睜開眼睛,清澈的藍色。一種比天空還幹凈的藍,瞳孔黑的像是能吸進一切的黑洞。馬雨看著他的眼睛感到有點恍惚。

「謝謝關心,我很好。」那人沖馬雨微微一笑,然後站了起來。「一起上山吧,今天陽光真好。」他用地道的中文向馬雨發出邀請。

兩人邊走邊聊,這人名叫安沃·昆齊,是個來自德國的旅行者,職業是汽車設計師。聊天的過程中馬雨驚訝地說,「天吶,彗星那款跑車竟然是你設計的嗎!」

「你喜歡彗星嗎,設計彗星的時候安全氣囊我沒有添加很多,彗星的速度太快,底盤也不穩,難以控制。我個人覺得極光設計的更好,也更安全。」

馬雨沒想到眼前的人竟然是出名的設計師「蝰蛇」,跑車界裏最神秘的設計師,曾設計出各種限量版超跑,他設計的車即使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一般一款在全世界只限量售賣15台。沒想到這個人就在他面前,馬雨註意到昆齊胸前的掛墜,是一個五芒星,在陽光的反射下時而發出閃耀的強光,星星中間似乎能拼出一副面孔。

「猜猜是什麽圖案?」

「看不出來,好像是個動物,又好像是個人?」

「是長著羊角的人,這顆星星上面的兩個角是它的角,中間的兩個角是它的耳朵,下面的角是它的下巴。」

「我知道它,名字是巴風特,這不是有名的羊頭邪神嗎?」

昆齊笑了一下,沒有表現出不愉快,「我的朋友,在基督教裏,巴風特是邪惡的神,專門喜歡吃年輕女孩的心臟。但也許在巴風特的世界裏,它不是所謂的「邪惡」,也許巴風特不喜歡吃也從不吃年輕女孩的心臟。」

馬雨不自覺地盯著昆齊的瞳孔,心中泛上一股無名的恐懼。他打起精神,和昆齊講述他拳手的經歷。

「你喜歡拳擊啊,我之前也練過,有幸認識你,世界冠軍的水平可以我能體驗一下嗎!」昆齊兩眼放光,一雙碧藍的眼睛似乎有種讓人不能拒絕的魔力。

「當然可以,我們可以就在這簡單過幾招。」

他們腳下就是一片相對平坦的空地,積雪覆蓋住腳踝以下的區域,兩人簡單拉伸了一下肌肉就擺好姿勢,開始第一輪的試探。即使是在雪地移動也影響不了馬雨的技術,他先發制人,一記刺拳打了出去,第一拳並不快,只是試探。昆齊靈活的躲過去,「只是這種水平可不是世界冠軍吧!」

「那只是熱身!」馬雨認真打出刺拳,速度極快,甚至能聽見風聲,昆齊這次沒躲過去,額頭狠狠地挨了一下,馬雨見狀停下了離昆齊臉還有八公分的後手拳。昆齊晃了晃頭說,「速度不錯!繼續吧。」,隨即立刻發起了攻擊,速度不差,一套組合拳打了四下,卻一下都沒碰到馬雨。

馬雨輕快的在原地跳了幾下,表示他的放松。

昆齊再一次攻了上來,只是這一次打中了馬雨,左刺拳,不偏不倚打中馬雨的鼻梁,血流了下來。馬雨不可置信的看著手中的血和面前神色輕松的昆齊,「嘿拳王,認真一點吧。」

有兩把刷子,是我輕敵了...馬雨一邊想一邊擺好架勢...

再次醒來,馬雨從雪地爬了起來,昆齊坐在他身邊。剛才發生什麽了....他依稀記著自己的後手直拳踏實地打到了昆齊,但卻好像沒有任何效果,昆齊右手動了一下,接著還沒看清他的後續動作就眼前一黑。左下巴疼的厲害,我是被什麽角度的進攻擊倒的...

昆齊悠然的坐在他身旁,仰臉看著太陽。

「太陽快落山了,幸好你醒了,不然我還要背你下去。」

「你是何方神聖....」

「知道你為什麽被擊倒嗎?」

「我不懂...我沒這樣不明不白的輸過,我想不通。」

「這個世界裏面,不只有你能看到的東西,也有你看不到的東西,有神,有鬼,有人的內心。」

「你究竟是什麽....」馬雨使勁捏自己的大腿,疼痛感,空氣刺骨的寒冷,強烈的真實感。

「人的一生啊,就像一卷電影底片,你當下處在第二十分鐘的畫面,就看不到第五十分鐘的,也退不回到第十分鐘。你要經歷的,自然會經歷。繼續前行吧我的朋友,我們還會見的。」

昆齊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雪,繼續朝山頂走去。

馬雨腦子一片空白,在雪地上楞楞地坐著,直到他實在受不了了,生存的本能讓他走下山,回到酒吧已經晚上七點半。

「我宣布退休,讓出所有賽事的金腰帶。」這是馬雨回國後對媒體說的唯一一句話。他不斷地尋找與羊頭掛墜相關事情的蹤影,可有關的事再沒出現過。

陳卓安靜的聽完馬雨的陳述,感覺像是真實的事,卻又不像是真實世界發生的事,「那個人,那個叫安沃·昆齊的人,他也許是個實力不亞於你的高手,只是沒去打比賽罷了。」

「你的答案我想過無數次,也許是他確實超越我太多,可我一想到那個雪天眼前一黑的瞬間,我就立刻否認這個答案,那不是時間和努力可以彌補的差距。我一直在找他,或者和他一樣有羊頭人飾品的人,可是我始終沒找到,我去過挪威的那座山不知道多少次,我走到山頂。那裏也只是山頂罷了,什麽也沒有,只有風聲和雪地反射的陽光,連棵像樣的大樹都沒有。」馬雨嘆了口氣。「我買過昆齊設計的極光跑車,可是就連汽車公司也不知道這個叫做「蝰蛇」的設計師長什麽樣,好像他存在,卻又不存在。能再見他一面就好了,有好多問題,我怎麽也想不通,只有他有答案....」

馬雨腦海裏回響起昆齊的話,「會遇到的...該經歷的,一定會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