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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味。這是我醒來的第一個感覺， 濃烈刺鼻 ， 像冰冷的金屬觸手 ，緊緊攫住我的呼吸。我努力想睜開眼， 眼皮卻像灌了鉛一樣沈重。我聽見耳邊嗡嗡作響 ，像是無數只蜜蜂在我耳邊振翅，吵得我頭痛欲裂。
「醫生
， 他還有意識嗎？」一個熟悉的聲音 ， 帶著一絲顫抖 ，在我的腦海裏炸開。是阿媽。我聽出來了，是她。
「很難說， 病人求生意識很強 ， 但……」另一個陌生的聲音 ，低沈而冷靜， 「情況不容樂觀 ，做好心理準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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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說什麽？什麽心理準備？我努力想發出聲音
， 想告訴他們我在這裏 ，我還活著。可是， 我的喉嚨像被火燒過一樣 ，幹澀疼痛，發不出一點聲音。「不行也得行啊！他才三十五歲
， 還沒結婚 ， 還沒……」阿媽的聲音哽咽了 ，像是壓抑著巨大的痛苦。三十五歲？結婚？他們在說誰？我？
「阿媽
， 你別這樣 ， 吉安會好起來的。」另一個聲音 ，是阿妹，她帶著哭腔，「哥一定會好起來的……」吉安，那是我的名字。他們果然在說我。可是，我怎麽了？為什麽會在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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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想睜開眼睛， 想看看周圍的一切 ， 想知道發生了什麽。終於 ，我費盡全身力氣，眼皮微微睜開一條縫。
眼前一片模糊，白色的天花板， 刺眼的燈光 ，還有穿著白大褂的人影晃動。我努力想聚焦，想看得更清楚些。
「醫生，他好像醒了！」阿妹驚喜的聲音。
我感覺到有人靠近，一只溫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是阿媽。
「吉安，你醒了？你感覺怎麽樣？哪裏不舒服？」阿媽的聲音裏充滿了擔憂和關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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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說話， 想要告訴她我沒事 ， 可是 ，我依然發不出任何聲音。
「醫生，他怎麽了？為什麽不說話？」阿媽焦急地問。
「別擔心
， 病人剛醒過來 ，身體還很虛弱，讓他先休息一下。」醫生安慰道。我感覺到自己被輕輕地放平
，然後， 周圍的聲音漸漸遠去 ，我又陷入了昏迷。迷迷糊糊中，我聽到阿媽和阿妹在小聲地說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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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媽，我們真的不救哥了嗎？」阿妹的聲音裏帶著哭腔。
「傻孩子，阿媽也想救你哥啊！可是……」阿媽的聲音裏充滿了無奈和痛苦， 「醫生說了 ， 就算救回來 ，也是植物人，我們哪裏還有那麽多錢……」
植物人？他們竟然說我是植物人？我猛地驚醒
， 想要坐起來 ， 卻發現自己全身無力 ，動彈不得。我聽見阿媽嘆了口氣，接著說：「阿妹， 你聽阿媽說 ， 咱們不能再拖累你哥了。與其讓他這樣痛苦地活著 ，不如……」
「不如什麽？」我心中充滿了恐懼和絕望，阿媽，你要對我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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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
，讓他……安安靜靜地走吧……」阿媽的聲音越來越低， 卻像一把尖刀 ，狠狠地刺進了我的心臟。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媽，你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我是你兒子啊！你怎麽能放棄我？
我拼命地掙紮著， 想要說話 ， 想要阻止她 ， 可是 ，我依然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眼睜睜地看著阿媽和阿妹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門口，絕望和恐懼像潮水般將我淹沒。
難道，我真的要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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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被困在玻璃箱裏的一只昆蟲， 眼睜睜看著世界離我遠去 ，卻無力阻止。恐懼像藤蔓般纏繞著我的心臟， 每一次跳動都像是敲響絕望的喪鐘。我聽見自己微弱的心跳聲 ，一下，又一下， 像是倒計時般 ，提醒著我生命的流逝。
我努力回想，想要抓住昏迷前的最後一幕。我記得那天陽光很好， 我騎著自由車 ， 穿過熟悉的街道 ，去給阿媽送她最愛吃的桂花糕。然後呢？然後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我會躺在醫院，為什麽阿媽要放棄我？
我一遍遍地問自己
， 卻得不到任何答案。我的大腦像一台老舊的機器 ， 卡在某個地方 ，無法運轉。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病房裏一片死寂，只有點滴瓶裏的液體，發出規律的滴答聲，像是死神在敲響的喪鐘。我感覺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身體越來越冷，像是要被這無邊的黑暗吞噬。就在我快要放棄希望的時候
，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逆著光走進來，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到他白大褂上， 別著一枚小小的胸針 ，在燈光下閃著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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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他走到我床邊，聲音低沈而溫和，「感覺怎麽樣？」
我努力想要開口說話，卻依然發不出任何聲音。我只能眨了眨眼睛，表示我聽到了。
「別擔心
，我是你的主治醫生， 王醫生。」他似乎看懂了我的眼神 ，「你很幸運，送醫及時，現在已經脫離危險了。」脫離危險？我心中燃起一絲希望，難道阿媽反悔了？她還是決定要救我？
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
，王醫生笑了笑，說：「你放心， 你阿妹一直在為你籌集醫藥費 ，她很愛你，不會放棄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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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妹？醫藥費？我腦海裏閃過一絲疑惑，難道不是阿媽要放棄我嗎？
「你昏迷的時候，你阿妹一直在你身邊照顧你。」王醫生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麽， 「她為了籌集你的醫藥費 ， 跑前跑後 ，吃了不少苦頭。」
阿妹……我心中湧起一股暖流，是了，阿妹一直都很疼我，小時候， 有好吃的總是先留給我 ，有好玩的也總是讓著我。
「你好好休息， 其他的事情 ， 等你好了再說。」王醫生拍了拍我的手 ，轉身離開了病房。
我躺在床上，看著窗外漸漸明亮的天空，心中五味雜陳。我誤會阿媽了？她並不是真的要放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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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閉上眼睛
， 任由淚水滑落。我發誓 ，等我好了，我一定要好好報答阿妹，也要好好跟阿媽道歉， 為我的誤解 ，為我的任性。我還要好好活著，為了愛我的人，也為了我自己。
接下來的日子
， 在醫院的悉心照料和阿妹無微不至的關懷下 ，我的身體逐漸恢復。阿妹每天都來醫院陪我，給我講外面的趣事，分享她的生活點滴。聽著她清脆的笑聲，看著她為了我奔波而略顯疲憊的臉龐，我的內心充滿了愧疚和感動。「哥， 你都不知道 ， 為了籌你的醫藥費 ，我差點把家裏的老底都掏空了。」阿妹一邊削著蘋果，一邊跟我抱怨，「你得快點好起來，以後好好補償我！」
我笑著點點頭
， 心裏卻像打翻了五味瓶 ，酸甜苦辣鹹，各種滋味湧上心頭。我知道，阿妹是為了讓我安心養病，故意把事情說得輕描淡寫。可我心裏清楚， 為了我 ，她和阿媽不知道承受了多大的壓力，付出了多少心血。圖片來源於網路
「阿媽最近怎麽樣？她還好嗎？」我試探著問。
自從我醒來後， 阿媽就再也沒有來過醫院。我知道 ， 她心裏一定不好受 ， 或許還在生我的氣 ，怪我誤會了她。
「阿媽她……」阿妹欲言又止
，眼神有些躲閃， 「她最近身體不太舒服 ，在家裏休息呢。」我心裏咯噔一下， 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以我對阿媽的了解 ， 她如果不是病得很重 ，是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缺席的。
「阿媽怎麽了？她得了什麽病？」我焦急地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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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妹沈默了片刻，終於忍不住紅了眼眶， 「哥 ， 你別擔心 ，阿媽只是……只是太累了，醫生說她需要靜養。」
看著阿妹強忍著淚水的模樣，我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喘不過氣來。我了解阿媽， 她強勢了一輩子 ， 把所有的苦都往肚子裏咽 ， 即使病倒了 ，也不肯輕易示弱。
我強忍著身體的不適
， 掙紮著想要下床 ，「阿妹，帶我去看看阿媽，我要親自照顧她。」「哥，你……」阿妹想要阻止我，卻被我堅定的眼神制止了。
我知道，我不能再逃避了，我必須面對這一切，彌補我曾經犯下的錯誤。我要用我的行動， 告訴阿媽 ， 我愛她 ，我理解她，我不會再讓她為我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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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妹的攙扶下
，我來到了阿媽家。推開熟悉的院門， 一股淡淡的藥味撲鼻而來。我的心猛地一沈 ，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心頭。我走進阿媽的房間， 只見她躺在床上 ，臉色蒼白， 消瘦了許多。我輕輕地叫了一聲「阿媽」 ，她緩緩睜開眼睛， 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喜 ，卻又很快黯淡下去。
「吉安，你……你怎麽來了？」阿媽的聲音虛弱無力，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阿媽
，我來看你了。」我走到床邊，握住她枯槁的手， 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 「對不起 ，阿媽，我錯怪你了，你能原諒我嗎？」阿媽的眼角滑落一滴淚水
， 她顫抖著手 ，撫摸著我的臉，聲音哽咽，「傻孩子，說什麽傻話呢，阿媽怎麽會怪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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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
，我終於明白，有一種愛， 叫做放手；有一種愛 ，叫做成全；有一種愛，叫做默默付出，不求報酬。而我，是多麽幸運，能夠擁有這份無私而偉大的母愛。夕陽的余暉透過斑駁的樹影
， 灑落在潔白的病房裏 ，為原本冷冰冰的房間增添了一絲暖意。我坐在病床邊， 靜靜地看著窗外 ，思緒卻回到了那個充滿愧疚和感動的黃昏。阿媽最終還是走了， 走得很安詳 ， 嘴角帶著一抹淡淡的微笑 ，仿佛在夢中，回到了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
我緊緊握著阿媽冰冷的手，淚水無聲地滑落。我知道， 阿媽一定還有很多話想對我說 ， 有很多事想為我做 ，可是，命運卻和她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
阿媽走後
， 我更加珍惜和阿妹在一起的時光。我們一起整理阿媽的遺物 ，一起回憶她生前的點點滴滴， 一起在她的墳前 ，訴說著對她的思念和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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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辭去了城裏的工作， 回到家鄉 ，陪伴在阿妹身邊。我想要完成阿媽未完成的心願， 照顧好阿妹 ，讓她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
我開始學習種地， 學習做飯 ， 學習如何做一個合格的哥哥 ， 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雖然很辛苦 ，但我卻從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樂和滿足。
我知道， 阿媽一定在天上看著我 ， 看著我一步步成長 ， 看著我用自己的雙手 ，撐起這個家。
生活還在繼續， 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我相信 ， 無論未來遇到什麽困難和挑戰 ，我都會勇敢地面對， 因為我知道 ，阿媽的愛，永遠是我前行的動力，永遠是我心靈的港灣。
一陣微風吹過
，樹葉沙沙作響，仿佛是阿媽在輕聲呢喃， 訴說著對我的愛和祝福。我擡起頭 ， 望著湛藍的天空 ，心中充滿了希望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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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媽，您放心吧，我會好好活下去，帶著您的愛，勇敢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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