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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封檔案:華東八室之07號密庫(四)

2023-12-08歷史

十三、深山道觀

南京紫金山,又名鐘山,系江南四大名山之一,向被稱為「名勝古跡薈萃之地」。紫金山北側的明朝開國名將常遇春陵墓附近有一大片翠竹林,竹林中有一座占地面積不大的草廬,門楣上方掛著一塊黑底金字的紅木匾額,上書「遇春觀」三字。這座道觀建於何時,由於地處偏僻,竹林又是野生無主之地,附近村民鮮有來此,所以說法不一。

「遇春觀」內有三個道士,為首的淩霄道長是個五十來歲的老者,身形瘦高,麻臉無須,說話宛似公鴨,鄉人懷疑他原先是清廷皇宮裏的太監;另兩個年輕道士據說是淩霄道長的徒弟,分別叫玄清、玄陽。

道觀內養著一匹黑馬,但凡需要進城,都是玄清或者玄陽騎馬前往,黑馬精壯剽悍,「二玄」騎術不錯,去中山門十多裏地打個來回連同出售土產野味采買東西,也就不過一兩個小時。

在常人眼裏,三個道人擇居於此是為求個清靜,沒有人料想得到,他們竟然是國民黨「國防部保密局」於去年七八月間布置的一個直屬於局本部的潛伏特務組織。

該特務組織的代號喚作「沙獾」。「沙獾」是一種小型野生動物,具有「穴居山野,晝伏夜出」的特性,這一點倒跟潛伏特務相匹配。「沙獾」共有七名特務成員,頭目淩霄道長是個老特工,早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中期就已經加入「復興社特務處」(「軍統」前身),受命長期潛伏南京坊間。抗戰期間,「軍統」指示其「堅持敵後秘密戰」,具體任務是收集南京地區的幫會情報。直到1948年初秋,方才奉命改換工作崗位,作為潛伏特務組織「沙獾」的頭目,轉移到紫金山中由「保密局」專門設定的草廬道觀「遇春觀」。

除了淩霄、玄清、玄陽三人外,「沙獾」的另外四個特務潛伏於南京城裏。這四個特務是淩霄的老部屬,打從抗戰一開始就跟著淩霄的指揮棒在轉了。「軍統」十分註重潛伏在淪陷區特務組織的安全,保密措施甚為嚴密。這四個特務又被指定為一個小組,委任了組長。小組組長是三個組員的上線領導,他們之間有直接聯系,而該小組組長跟「沙獾」頭目淩霄單線聯系。

淩霄和玄清、玄陽三人以前既沒做過道士,也沒當過和尚,「保密局」決定對他們進行速成強化訓練。那時南京還處於國民黨統治下,這事比較好辦。當然,不可能把三人送到哪家道觀去實習,但可以找一個可靠的真道士對他們進行封閉式培訓。三人今後的活動地點在南京,這個真道士就不能是本地道觀的。於是,「保密局」從江西龍虎山物色了一個道士,將其請到南京,對淩霄三人進行培訓。半個月後,又讓三人到杭州、湖州、上海、蘇州搞了一次「自由行」,以尋常遊客身份參觀道觀,實地觀摩道士的真實生活情況。

能被「保密局」物色去做特務的角色,腦子肯定是比較好使的,淩霄三人很快就熟悉了道士的那一套基本路數。到這時,就算結業了,從此潛伏在南京近郊紫金山裏這座只有五間草廬的簡陋道觀裏。那麽,「沙獾」的潛伏任務是什麽呢?

其時的局勢對於「黨國」來說顯然大為不妙,要考慮後路了。一是準備最後撐不住時敗逃台灣,這當然是暫時的,在得到美國的支持後,是要反攻的。如此就有了第二,要把大陸各省的匪夥收買過來,給他們封官許願,並提供軍火,讓這些匪夥搖身一變成為政治土匪。為了便於掌控,還得指派特務駐居匪巢,灌輸反共思想,同時對他們進行軍事訓練。待日後「反攻大陸」的戰火點燃,這些政治土匪就可以發揮作用,牽制共軍的力量,配合「國軍」的反攻。

台灣要對這些土匪遙控指揮,需要透過無線電台,這就離不開密碼本,而密碼本一旦遺失或者被繳獲,就需要啟用備用密碼本。因此,需要設定一個存放備用密碼本的地方,保密局為這個地方取了個代號,曰:「07號密庫」。

十四、「07 號密庫」

1948年6月,120冊備用密碼本由專機運送南京。考慮到這是絕密任務,「保密局」也沒組織什麽「交接儀式」,就像竊賊分贓那樣直接交接了。在對密碼本進行調整和修改期間,「保密局」根據之前已經啟動的「密庫保管方案」,著手做準備工作。該密庫被正式命名為「07號密庫」,在必要時可將密本提供給蘇浙皖鄂豫五省的政治匪夥。

從交通便捷的角度考慮,「07號密庫」應設在南京市區。「保密局」特工專家幾經研究,看中了南京市水西門大街的「信康公寓」,再具體一點兒,就是公寓的512室,亦即蘇聯姑娘柳妮雅的寓所。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呢?這其中自然是有原因的——

柳妮雅打自 1940年從上海跑過來避禍,投奔南京幫會大佬林清嘯夫婦後,長期供職於林清嘯之妻竇三娘開設的「雷卡登舞宮」,該舞宮的賬房先生賈宣誠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身份——「軍統」特工,即上面說到過的「保密局」特務組織「沙獾」在南京那個四人小組的成員之一,也是小組的組長。

柳妮雅去舞宮上班後,賈先生對她關照頗多,但要求也特別嚴格。時間稍長,柳妮雅從賈先生那裏學到了不少在滬上混舞廳時根本學不到的江湖經驗。因此,她對賈宣誠心存感激,像長輩一般敬重。去年夏秋之交,竇三娘忽然決定離開內地前往海外,把舞宮盤給了一個姓駱的華僑。柳妮雅也不打算繼續留在「雷卡登舞宮」,否則,那就是對幹媽的不義。她是「雷卡登舞宮」的頭牌舞女,在南京舞界也是小有名氣,新老板自然極力挽留。挽留無效,新老板倒也想得開,好聚好散嘛,說不定以後還有合作機會,遂委托賬房賈先生籌辦舞宮全體員工參加的歡送宴席。

宴席就在舞宮裏舉行,席間,賈宣誠把一塊特制的上書柳妮雅姓名的銅制名牌掛在門廳裏舞女名牌板的最上方,說他以老板名義,同時也代表個人,衷心希望柳妮雅小姐有去而復歸重展風姿的那一天,所以私人出資特制了這塊實心銅牌。說著,這個一向滴酒不沾的小老頭兒倒了滿滿兩杯酒,一杯遞給柳妮雅,一杯自己端起來,「叮咚」相碰,一飲而盡。

這一幕,令全體舞女個個落淚,哽咽失聲。柳妮雅更是淚流滿面,精心化妝的一張俏臉跟小花貓有一比。

有了以上這些長時間點點滴滴的積累,柳妮雅對「雷卡登舞宮」特別是賬房賈先生,總是念念不忘,辭職以後每次路過舞宮,都要去看看賈先生和其他舞女,逢年過節不忘給賈先生送一份禮品。賈宣誠對柳妮雅也依舊如同以前那樣關心,見面總要嘮一陣閑話。賈宣誠也曾去柳妮雅居住的「信康公寓」看望過兩三次,每次均叫上一兩個舞女同行,旁人以為是為了避嫌,其實是出於一個老特工的謹慎。

保密局為「07號密庫」物色落腳點時,權衡來權衡去,最後決定就設在「信康公寓」512室柳妮雅的寓所。為什麽呢?除了上述賈宣誠以「雷卡登舞宮」賬房先生的身份為掩護,多年來刻意「培育」出來的跟柳妮雅的那份信任,以及由此帶來的出入「信康公寓」的便利,還有其他有利因素——

柳妮雅是蘇聯人,其時蘇共與中共的關系非常密切,中共解放南京後,柳妮雅蘇聯公民身份,對密庫的一種非常有利的掩護;柳妮雅未婚獨居,肯定有助於敵特潛入512室,在密庫中存放或調取密碼本;新政權在北方已解放城市大力鼓動群眾參與社會政治生活,估計在南京也會這麽搞。柳妮雅的外僑身份,應該可以免去參與各族群眾活動的麻煩。

另外,「保密局」專家還再三強調,絕對不要產生把柳妮雅發展為自己人的念頭。因為她並不知曉密庫就設在自己家裏,這才是最安全的。

那麽,「07號密庫」這麽重要的一個所在,難道就不采取任何警衛措施了嗎?那倒不是,警衛措施不僅有,而且還很嚴密周到。

「沙獾」設在南京城裏的四人小組承擔了「07號密庫」的警衛任務,賬房先生賈宣誠坐鎮「雷卡登舞宮」主持該項工作。他手下有三個特務:嚴守鑫以雜役身份隱藏於「信康公寓」,可以日夜監視公寓內部的動靜,一旦發生對「07號密庫」不利的情況,他在第一時間就能知曉;張松白以收購居民家裏的舊貨為業,推著一輛破舊自由車沿街吆喝,其「商業活動」範圍就在以「信康公寓」為中心的方圓一公裏之內;還有一個叫白世隆的,在「信康公寓」對面巷子口盤下了半間門面,開了一家小小的煙紙店。

「07號密庫」的地址選定後,已經遷往廣州的「保密局」特地派來一個執行小組。他們去承建「信康公寓」的營造行查閱了設計圖紙,根據五樓天花板的結構,設計了一個藏匿一百二十本密碼本的機關。

然後,就是潛入「信康公寓」512室進行安裝了。這需要兩三個小時的時間,而且不能讓柳妮雅知曉,必須趁其外出時佯裝訪客悄然前往。這事對於賈宣誠來說不算麻煩。當然,在公寓內進行建立密庫這樣的工程,盡管時間不超過三個小時,但也要考慮與512室相鄰的住戶是否會察覺的問題。讓特工專家稍感安慰的是,512室是走廊最西邊一間,與之緊鄰的只有510室。但同時也讓他們頭疼的是,這510室是公寓老板蒙信康專門為尋花問柳跟不同的女性非週期性幽會的「金屋」。正是這個「非週期性」,讓「保密局」的特工專家費了一番腦筋,幹秘密工作的,怕的就是這種不可預測的偶然性。那麽,他們又是如何應對的呢?這個,後文會提及。

十五、舞廳的賬房先生

敵特方面相信,如此周密細致天衣無縫的設計,加上賈宣誠這個四人小組的嚴密警衛,「07號密庫」應該不會出問題,但「保密局」依然制定了預案——一旦發生意外,賈宣誠的四人小組絕對不能自行處置,應首先跟「沙獾」頭目淩霄取得聯系。「沙獾」的駐地位於城外紫金山的草廬道觀之事,賈宣誠是不清楚的,他只知道淩霄是他的直接領導,甚至連淩霄手下的玄清、玄陽這兩個假道士也沒聽說過。他們之間的訊息往來,通常是靠信鴿傳遞。

賈宣誠早在給「軍統」當臨時工前,就有蒔花弄草、養魚侍鳥的嗜好。成為正式特工後,他幹脆養了一棚鴿子,專門用於傳遞情報。

相應的,城外紫金山裏的「遇春觀」也養了一棚鴿子,玄清或者玄陽前往城裏時,化裝成尋常百姓,拎上裝在籠子裏的信鴿,前往「雷卡登舞宮」附近賈宣誠每天早晨必去晨練遛鳥的公園,往樹上一掛;一會兒,賈宣誠也提了鳥籠過來了,也是這麽一掛。兩個鳥籠大小式樣顏色一模一樣,旁人根本不會留意到他們離開時已經作了調換。如此,一旦遇到緊急情況,只要把寫有情報的紙條綁在信鴿腿上,信鴿就會自己飛回家了。

對於「07號密庫」,淩霄心知這是為那些政治匪夥準備的備用品,這些家夥的任務是等共軍控制蘇浙皖鄂豫大部份地區後,方才根據「黨國」方面的指令開始行動。屆時,上述諸省的共軍兵力不會很多,因為共軍要往南方開拔,去攻占江西、福建、兩廣等地。匪徒們不可能一下子就土崩瓦解、兵敗如山倒以致連密碼本這種要命的東西都弄丟了,一時還不會動用這邊密柯瑞的存貨。只要不動用密庫,那就不會露出破綻。因此,一兩年內,「07號密庫」是安全的。

哪知,4月10日這天,隨著一羽灰鴿呼扇著翅膀送來的一個訊息,淩霄頓感要出事了。

那天,賈宣誠正在「雷卡登舞宮」的賬房間裏劈劈啪啪撥著算盤,洋妞兒柳妮雅來了。

柳妮雅本打算去舞宮附近那家她一直光顧的「迎賓理發廳」燙發的,快到達時又改了主意。前天下雨時她註意到臥室天花板上有細微的水珠滲出,尋思屋頂多半是漏雨了,過幾天見到公寓蒙老板得跟他說一聲,讓他請泥水匠來修理。之後,柳妮雅就把這事忘在腦後了。今天出來燙頭發,快到理發廳門口了,她猛然想起屋頂滲水之事。雖然還沒跟蒙老板提起,但這兩天應該會見到蒙老板的。如果蒙老板請泥水匠上門來修理,肯定又要鉆天花板又要上屋頂,家裏免不了塵土飛揚,我這頭發不是白做了?

這樣想著,柳妮雅就決定今天不燙頭發了。之前想好燙完發去「雷卡登舞宮」看看賈先生和幾個舞女小姐妹的,現在索性直接過去。

賈宣誠見柳妮雅登門,便放下手頭的活計接待。「我這裏正好有朋友送來的明前新茶,不錯的,柳小姐也嘗嘗。」

兩人喝著茶說話,賈宣誠跟往常一樣,以長輩關心的口吻詢同柳妮雅閑聊。說著說著,就說到了今天出門的原因。

賈宣誠聽說她住的512室屋頂漏雨,準備報修,心裏「咯噔」一聲:糟糕!「07號密庫」的那些密碼本就藏在天花板裏呀!這個情況必須立刻向淩霄報告。當然,他得先問問清楚。

於是,他繼續故作輕松地跟柳妮雅聊著:「幾時發現屋頂漏水的?有沒有跟蒙老板說過? 沒見到老板?那麽是否跟哪位鄰居說起過.…」

聽下來,洋妞兒還真沒跟第二人提及過屋頂漏水之事。同樣,也可以相信柳妮雅確實沒向其他住戶提起過此事,否則,四人小組設在公寓樓內的暗樁老嚴肯定立馬就向賈宣誠報告了。老嚴是「信康公寓」的雜役,類似如今小區裏的保潔員,小區裏若是發生什麽情況,他們會在第一時間知道。

如此一分析,賈宣誠心裏稍稍踏實了些。當然,還得穩住這洋妞兒。這個便當,他知道柳妮雅對清潔衛生頗為講究,於是對她說:「這事兒你先不急著告訴蒙老板,為啥呢?你一說,蒙老板肯定馬上叫泥水匠過來上屋頂築漏。公寓方面有專門負責修繕房屋的泥水匠木匠,那個泥水匠我知道,姓梁,四十五六歲樣子,是個癩痢頭,人稱‘梁癩痢’。這人還特別好色,經常串暗門子,所以又是個‘楊梅瘡’。」說到這兒,賈宣誠喝了兩口新茶潤潤嗓子,正待接著往下說,柳妮雅已經被「癩痢頭」、「楊梅瘡」嚇到了。

「賈先生,我不要‘梁癩痢’進我家!不要!請您幫我想個辦法,另找一個工人,工錢由我支付,不必驚動蒙老板的。您認識這樣的工人嗎?」

賈宣誠打的就是這個算盤,一口答應下來,讓柳妮雅回去等候訊息。

柳妮雅離開時,賈宣誠像以往一樣,把她送出舞宮大門,叫了一輛三輪車,不顧柳妮雅的阻攔堅持預付了車錢,目送三輪車行遠方才回身。柳妮雅當然不可能知道,她乘坐的三輪車還沒回到「信康公寓」,賈宣誠放飛的帶著警報資訊的信鴿就已經飛抵中山門外紫金山裏的「遇春觀」了。

十六、再探現場

在得知柳妮雅死於他殺的情報後,趙慕超隨即對下一步的工作進行了安排:六名便衣分為兩撥,分頭去「雷卡登舞宮」和郵局了解那盒由「保密局」上海站寄來的毒咖啡是怎樣被柳妮雅小姐接收的;趙慕超自己則與便衣組組長裘勝傑一起去了「信康公寓」。

「信康公寓」趙慕超之前已經去過,此番再次前往,是基於柳妮雅被敵特方毒殺這樣一個思路:這個性格開朗的蘇聯姑娘怎麽會成為「保密局」特務下手加害的目標?難道她的存在妨礙了敵特的某些行動,而且這種妨礙可能還比較嚴重,因此才遭了殺身之禍?

以趙慕超對柳妮雅生前綜合情況的了解,這姑娘不太可能被「保密局」拉下水發展為特務,雖然她是舞女,平時的社交圈比較復雜,有從事特務活動的先天優勢,但她這副外國人相貌是個硬傷,況且還是蘇聯國籍,太容易引人註目,這是從事特工行業的大忌。當然,如果一定要往這方面考慮的話,也並非完全沒有可能,但前提是敵特方已經知曉共產國際特工米哈依爾乃是柳妮雅的生父,遂產生了將其發展為特務的念頭。特務跟她攤牌後遭到拒絕,只得殺人滅口這種情況理論上或許存在,但並未發現任何可以支撐這種推測的依據。

想到滅口,趙慕超馬上又聯想到一個詞——泄密。也許柳妮雅對敵特方構成的妨礙是她無意間撞到了某個秘密,如果這個假設成立,她是在哪裏發現的?要知道,「保密局」可是國民黨反動派的「特工重器」,他們的秘密怎麽可能被柳妮雅輕易察知?以柳妮雅的生活圈子,她也沒機會接觸到「保密局」的什麽機密嘛,除非這個秘密就隱藏在柳妮雅的身邊,比如……她住的公寓?

出於這樣的考慮,趙慕超才叫上裘勝傑再次前往「信康公寓」。其實在案發伊始,負責勘查現場的南京市軍管會公安部刑警已經對全宅作了一次徹底搜查;接著在5月3日趙慕超抵達南京當天,就前往現場檢視了死者生前的物品,還下令讓人把這些東西清點登記打包裝箱,全部運到駐地;最後,也就是昨晚,他熬了一個通宵,對死者生前的物品一一進行了核查,那盒毒咖啡就是在這時候發現的。可除此以外,並無其他可疑之物。

如此看來,問題可能不在死者生前的物品上,那麽,512室的墻體和天花板會不會另有玄機呢?之前考慮到這些地方檢查起來有難度,而且只有敵特等專業人士才能動手腳,所以沒有列為重點仔細檢查。於是,趙慕超叫上裘勝傑一起再次前往「信康公寓」實地檢視。兩人進到512室後,趙慕超問裘勝傑:「老裘,聽說你以前幹過木匠,知道我叫你過來幹什麽嗎?」

裘勝傑當即回答:「報告隊長,這裏的家具,我上次過來時就已經檢查過,而且每塊木板都一寸寸敲過,憑我十年的木匠經驗,都是實心木板制作的,應該不存在夾層……」

正說著話,有人敲門。來者是聯絡員盛盼水,手裏拎著一個箱子,肩膀上挎著一個沈甸甸的帆布包。箱子裏是趙慕超離開駐地前讓小盛向駐軍工兵借來的一套美制金屬探測儀,踩地雷用的,帆布包裏則是一套木工工具。

根據紀律,聯絡員是不能接觸案情的。盛盼水把儀器放下,說了聲「我在樓梯口待著」就離開了。趙慕超對裘勝傑說:「我上次過來時也檢視過這些家具,還拿小錘子敲了一遍,的確都是實心木板。這樣看來,如果這屋裏確實藏著東西,那就是墻壁和天花板裏面了。我估摸藏的東西不外乎武器彈藥和無線電收發報機之類,那就需要對墻壁、天花板進行檢查。近年來‘保密局’的這些特工都是拜美國人為師的,擅長‘美式思維’,他們在制訂藏匿計劃時可能會考慮到萬一被我方發現該怎麽辦的問題,沒準兒會在藏匿處安裝所謂的‘爆炸自毀裝置’,比如設定機關,只有知道機關在何處的人才可以安全開啟,一旦有闖人者用蠻力撬開墻壁或天花板,就會觸發爆炸物的引信。為防萬一,我就請聯絡員弄來了這麽個家夥……」

一邊說著,趙慕超開啟箱子,把金屬探測儀取出來。裘勝傑打眼一看,居然是全新貨,零部件都是分別包裝,放置在相應的卡槽裏。顯然,這是要拼裝起來才能使用的。裘勝傑犯愁了:我就是一個木匠,哪兒幹得了這種活兒?

趙慕超的動作並沒停下,先把零部件一一取出,又從箱蓋內側的袋子裏取出一個牛皮紙袋,抽出裏面的東西。裘勝傑看清了,那是一本英文說明書。趙慕超翻閱一陣,接著就動手操作,沒多會兒,竟然就把金屬探測儀拼裝起來了。裘勝傑不由得暗暗驚嘆:乖乖!這個首長好生了得啊!連洋文都認識。

其實,趙慕超的英文水平有限得很,但說明書裏有安裝示意圖。對於一名優秀情報專家來說,看懂各種圖紙,那是必備的素質。

趙慕超把拼裝好的金屬探測儀對著空櫥櫃比畫了一番,看它能否正常工作,一邊比畫一邊連連點頭:「還別說,這美國貨就是比小日本用的探雷器強。行了,我們開工吧。」

兩人動手把靠墻的櫥櫃挪開,先拍攝了墻壁的原貌照片,然後用金屬探測儀對墻壁逐寸檢測,無甚發現;又用錘子敲擊墻面,也沒發現什麽可疑之處,遂排除了墻壁內藏匿物品的可能。

接著就是對天花板進行檢測。那時樓房的天花板都是實木制作,不是為炫耀豪華,而是市場上還沒出現纖維板、三合板之類的代用品。一番操作後,排除了天花板裏藏匿物品的可能。但這只是表明天花板上沒有放置物品,並不意味著承擔整個房頂重量的梁木上沒有捆綁物品的可能。金屬探測儀的探測範圍有限,若打算檢查梁木,那就只有拆開天花板了。趙慕超說:「老裘,接下來看你的了。」

按照行業慣例,裘勝傑把衛生間作為從室內進入天花板空間的入口。在撬開衛生間的天花板之前,裘勝傑先仔細檢查了上面是否有被人做過手腳的痕跡,照例拍攝照片,然後才小心翼翼地卸下數塊木板,接過趙慕超遞上的手電筒,探身朝裏面照射--天花板上面空空蕩蕩,什麽東西也沒有;再看梁木,也沒有捆綁任何物品。

趙慕超不由皺眉,難道之前的推測是錯誤的?

擔心裘勝傑檢查得不夠細致,他幹脆自己爬上去看了看,果然空無一物。如此,整個屋子還沒檢查過的地方,就只剩下屋頂了。要檢查屋頂,需要攀爬進天花板上面的那個梯形的狹小空間。屋頂是由瓦片和被江南人稱為桁板的薄磚片鋪就,如果要做手腳藏匿什麽東西,只能藏在瓦片和桁板之間的空隙裏。那個空間十分有限,藏點兒金條銀元首飾還可以,要想藏匿武器電台,哪怕是拆開了的零部件,都勉為其難。當然了,趙慕超還是要用金屬探測儀探測一遍的。

在動用金屬探測儀之前,趙慕超還考慮到另一種可能——「信康公寓」屬於高檔公寓,建造得頗為講究,即使是基本上不可能被人留意到的天花板與屋頂之間的狹小空間,設計師也要弄得與眾不同。通常公寓樓頂部的這個空間是連通的,也就是說,房間雖然有間隔,天花板以上卻沒有,這樣做可以節約成本,也方便維修。但「信康公寓」的設計師卻不考慮成本,天花板上方也用木板分隔開,理由是可以增加住戶的安全感。

這樣的設計讓趙慕超冒出一個想法:會不會這個分隔板是經過敵特分子改裝的,裏面弄出夾層,用以藏匿武器和電台?

既然想到了,那就探測儀伺候!可一番探測下來,仍然沒有任何發現。

這種折騰是頗費時間的。趙慕超、裘勝傑兩個鉆到黑咕隆咚狹窄逼仄的房頂之下一通忙活,等他們一無所獲地從天花板上下來,窗外已是暮色初上。裘勝傑不免有點兒泄氣,趙慕超寬慰他:「我們也不完全是白忙活,至少也算是排除了一種可能嘛。」

十七、舞女猝死之謎

趙慕超、裘勝傑兩人前腳剛離開「信康公寓",「沙獾」設在公寓內部、以雜役身份為掩護的特務嚴守鑫後腳就去了馬路對面的煙紙店,跟店主、特務同夥白世隆打了個招呼。白世隆隨即出門,和在馬路拐角推著自由車「收舊貨」的張松白一起跟蹤趙、裘二人。與此同時,嚴守鑫跑到附近一家工廠的門衛室,借用電話機給「雷卡登舞宮」打了一個簡短的暗語電話,報告了公安人員再次前往512之事。稍後,舞宮賬房先生賈宣誠放飛了一羽信鴿。

「沙獾」頭目淩霄道長收到飛鴿傳書,大吃一驚,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共產黨的反特人員竟然再次來到512室,難道是什麽地方露馬腳了?他在腦海裏又把半個多月前發生的事放電影一般過了一遍——

4月10日那天,淩霄也像剛才那樣,收到了「雷卡登舞宮」賬房先生的飛鴿傳書,得知「信康公寓」512室屋頂漏水,柳妮雅正準備向公寓老板報修。當時他也是一個激靈,尋思這真是一樁倒黴事兒,共軍還沒打過長江,密庫就面臨著被發現的可能,這可怎麽辦?

「保密局」密謀籌建「07號密庫」這樣一個重要計畫時,特工專家自然對於「密庫一旦面臨被人發現的可能」時的應急措施作過研究,在向淩霄下達任務時,當面將應急方案作了交代。由於當時南京尚未解放,特工專家給出的應對措施是:如果密庫尚未暴露,僅是有暴露的可能,在南京「失陷」前應該采取相關措施將涉事者即予密裁,不能留下任何痕跡引起外界的懷疑。

從這一刻起,柳妮雅就被「保密局」列入暗殺名單了。雖然她告訴賈宣誠說沒有對別人提起過此事,但特務們是不會留下任何隱患的,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也得滅口。

執行密裁也屬於「沙獾」的工作範疇。淩霄這樣的老特工,長期在一線活動,弄死個把人是家常便飯,手裏的人命何止一條兩條,他平靜地接受了讓自己增加一條人命債的現實。但要做到不留痕跡,那就必須偽裝成像是發病猝死的假象。要達到這個效果,就只有用毒藥了。

那麽,應該使用什麽毒藥呢?這倒是一個難題。

「沙獾」作為承擔著警衛密庫這等重要任務的「保密局」潛伏組織,配備了一應特工器材,也包括毒藥。在「遇春觀」後院的地下室裏,有砒霜、山奈、特制超濃磷化鋅、蛇毒合成片、速效凝血藥以及多種麻醉藥,其致死效果簡直令人瞠目。可問題是,這些毒藥在受害者身上都會留下明顯特征,經不住法醫解剖檢驗,用這類毒藥幹掉柳妮雅恐怕不妥。

柳妮雅雖然是單身生活,但死後沒幾天肯定會被「信康公寓」的住戶或者管理方發現,那就要報警了。如果這幾天共軍的渡江戰役不開打,報警倒也不必擔心,「沙獾」可以向廣州上峰發密電,要求他們協助設法搞定法醫。可如果柳妮雅在共軍渡江後死亡,那就有點兒麻煩了。

淩霄思來想去,最後決定向「保密局」方面提出請求:根據受命警衛密庫時上峰下達的指令,擬將有可能察知密庫秘密的目標迅即密裁,請緊急調撥能夠不留痕跡致人死命的毒藥。至於傳遞方式,可將毒藥混在柳妮雅最喜愛的某品牌的咖啡飲品中,寄送南京市「雷卡登舞宮」,寫明「轉交柳妮雅小姐」即可。這份急電由淩霄手下的特務玄陽送交「保密局」為「07號密庫」專設的秘密電台,當晚即發送。次日清晨,淩霄道長放飛一羽信鴿,向「雷卡登舞宮」賬房先生賈宣誠下達指令,讓他註意查收轉交給柳妮雅的信件,寄達後透過其他舞女「自然地」捎送收件人。

然後,淩霄就不去想這件事了。幹特工這一行,無論哪個國家或哪股勢力的情報機關,都有極為嚴密的一套制度來保證不掉鏈子,他根本不用擔心中間會發生什麽意外,等著聽柳妮雅的噩耗就是。

果然,兩天後的下午,有一羽黑色信鴿飛回「遇春觀」,腳上沒拴竹管。淩霄明白信件已送達舞宮,賈宣誠亦已安排好轉交柳妮雅了。

4月24日,解放軍攻占南京後的次日,淩霄終於等到了柳妮雅的死訊。接下來,就是等待中共南京市軍管會公安部對柳妮雅之死的調查結論。這期間,他對接替柳妮雅繼續租住「信康公寓」512室的新房客作了安排,那也是個單身女人,富商寡婦。至於512室的屋頂滲水問題也搞定了,代表新房客跟公寓老板簽定租房合約的特務明確表示,該戶的維修由租客自己負責,不必勞煩管理方。

市軍管會公安部對柳妮雅之死的調查結論,跟淩霄的預計如出一轍。淩霄指令賈宣誠收集「雷卡登舞宮」舞女和舞客對柳妮雅猝死之事的議論,信鴿接連幾天都有訊息捎來。舞客中有被軍管會公安部暫時留用的舊警,有舞女從他們那裏了解到,刑事鑒識員和法醫認為柳妮雅小姐乃是死於某種突發的「暗疾」。

至此,危險總算是解除了,淩霄松了口氣。往下,待柳妮雅的中國繼母從上海過來處置遺物,騰空512室,就可以讓新租客入住了。這個寡婦篤信佛教,平時住在尼姑庵的日子比住在家裏還多,淩霄認為更加便於「沙獾」對「07號密庫」的掌控。

不曾料到風雲突變,5月3日晚上,他收到賈宣誠的緊急飛鴿傳書:據嚴守鑫報告,當天下午,兩個看上去頗有氣派的陌生男子來到「信康公寓」,兩男子操外埠口音,直接就揭下市軍管會公安部的封條,入內後關上門,在裏面不知幹些什麽。

嚴守鑫佯裝打掃走廊衛生,耳貼房門偷聽到幾句不甚完整的對話,內容似跟柳妮雅之死有關。兩人離開後,公寓五樓即由軍管會公安部派便衣晝夜值守。先前那兩個操外埠口音的男子剛出公寓,嚴守鑫立刻向公寓對面的兩個同夥發出「發現可疑物件」的警報,化裝成小販的張松白隨即對二人進行跟蹤。誰知對方是有汽車接送的,他未能跟上。

淩霄意識到,共黨方面對柳妮雅之死已經起了懷疑,準備重新進行調查了。之後,果然接二連三發生「便衣向公寓門房陳老頭兒調查詢問」、「對512室死者生前的物品予以清點登記,並裝箱運走」等一系列異常情況。而今天發生的事更加令淩霄心驚肉跳,不但有兩個便衣再次進入公寓,還在已經只剩下空家具的512室長時間逗留,叮叮咚咚的弄出很大動靜,不知在搞什麽名堂。

淩霄道長接到飛鴿傳書送來的密報後,不得不對自己以往的活動作了一番認真回顧,反復考慮下來,覺得自己每一步都沒有走錯。

思緒紛亂之時,只聽「吱扭」一聲,房門被輕輕推開,下屬玄清道士送上一截兩頭用防水膠布密封著的小竹管--賈宣誠的飛鴿傳書又來了。賈宣誠報告說,5月3日前往「信康公寓」512室的那兩個操外埠口音的男子離開後,張松白跟蹤未果;這次出動了白世隆和張松白兩人,倒是有收獲。那二位去了位於寧海路的原國民黨「首都警察廳」副廳長仇秋聲的公館,大門口有解放軍的武裝崗哨,似是一個秘密機關。

張松白有個發小印某,在市電話局做外線維修工。抗戰期間張松白做「軍統」臨時工時,因任務需要,有時會去找印某相幫,印某吃喝嫖賭,樣樣精通,欠下許多外債,張松白找他幫忙時,塞點兒錢鈔,就解決問題了。這次,張松白又想到了印某,請他去打聽一下這座院落裏住著的是何方人士。

印某說原國民黨「首都警察廳」仇廳長其實是「保密局」安排過去的大特務,解放軍渡江前他就逃到廣州了。南京解放後,仇公館被市軍管會沒收,成為軍事禁區,電話局內部的業務記載顯示,其已被列入「民轉軍」的第一批使用者名稱單,而且排位很靠前。

張松白頓時來勁兒了:「那電話路線一定要請像你這樣的老法師去布設啦?」

印某的回答卻是:「那是解放軍的電話兵自己布設的路線,這種路線被稱為‘軍用路線’,跟市電話局不搭界。」

張松白失望而歸。不過,也不能說是白跑一趟,至少已經打聽到那兩個操外埠口音、幹部模樣的男子是公安人員,公安人員卻不在公安局辦公,而是穿著便衣在這種警衛森嚴的院落進進出出,那肯定是共黨公安中最為重要的政保部門的幹部了。這下可糟糕了!「信康公寓」512室那個密庫還沒派上用場就已經給人家盯上了,這事得馬上報告!

卻說淩霄接到這份情報後,對於「07號密庫」怎麽會被共黨反特人員偵知百思不解,幹脆也不去想它了,趕緊拿出應對措施才是最重要的。思來想去,只有轉移一條路可走了。當初「保密局」高層向他交代任務時明確說過,如果「07號密庫」遇到即將暴露的危險,應當立即轉移。

備用密庫的地址自然在制訂方案時就已經選好了。當然,為安全起見,不能直接從「信康公寓」運送到備用地址,還要在「遇春觀」中轉一下。好在不是大件裝備,一共一百二十冊密碼本,轉移起來還是比較方便的。

淩霄遂作出決定:盡快轉移密庫!

十八、絕密施工

「信康公寓」512室就這麽點兒面積,「07號密庫」設在哪個旮旯,為何竟然連趙慕超和裘勝傑這等高手也沒能發現?這裏面自有其原因——

當初「保密局」特工專家研究那一百二十冊密碼本的藏匿處時,還真是耗盡了腦汁用足了心思。其時南京還在國民黨控制之下,特工專家行事雖然方便,但為免引起註意,沒去「信康公寓」實地檢視。不過,他們可以向三十年代承建該公寓的建築商行——「私立鼎立營造行」調閱「信康公寓」的設計圖紙。「07號密庫」就是特工專家在反復審看建築圖紙後設計出來的。

趙慕超、裘勝傑前往「信康公寓」512室現場檢視,甚至動用了金屬探測儀也沒能發現什麽名堂,是因為他們被固有的思維誤導了。那時他們以為,潛伏敵特如若確實在512室藏了什麽東西,那應該就是武器彈藥、收發報機以及銀元金條之類。哪知「07號密庫」藏匿的物品竟然跟軍火器材經費全無關系,純粹就是一百二十冊紙質密碼本。如此,金屬探測儀自然不可能發揮什麽作用。

其實,「07號密庫」在這天下午到傍晚的這段時間裏,跟趙慕超的最近距離不超過二十厘米!

前面曾提及,當初設計「信康公寓」時,設計者考慮到安全和隔音等細節,在天花板上方的空間設定了分隔板。「保密局」特工專家的主意就打在這些分隔板上:把512室與隔壁510室之間的分隔板原封不動拆下來,仿照其材料和尺寸,制作了一個帶有中間夾層的復制品。而且,這個復制品是用切割開的小型板料拼裝的,而非原版那樣是一整塊木料。

為什麽要這麽做呢?一是可以將其放在箱子裏不引人註目地帶進公寓,二是安裝時需要在天花板和屋頂之間的狹小空間操作,不致弄出太大的聲響。這個拼裝起來的復制品自然是經過改造的,其中間的空心部份就是所謂的「07號密庫」了。那一百二十冊密碼本均用防水布包裹,外面再包上經過特殊阻燃防火處理的石棉布後,裝入一個個小木匣,木匣表面鐫刻著每冊密碼本的編號,以備領取時不至於搞混。因為木匣是嚴絲合縫嵌入隔板空心夾層的,即便是敲擊,也聽不出異樣。

不能不感嘆「保密局」特工專家的那份細心,他們從安全防範角度考慮到了「07號密庫」的每個細節,就連趙慕超、裘勝傑這樣的老手都沒有發現破綻。那麽,這個密庫是怎樣施工的呢?

工程雖小,卻是必須嚴格保密的,施工特務必須克服以下困難,方能順利完成該計畫:一是施工人員必須在不被人註意到的前提下攜帶材料、工具進入現場;二是施工時必須確保不發出聲響,以防驚動510室的住戶;三是施工完成後安全撤離。

盡管事先做了充分準備,但在執行任務時要克服這三個困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比如進入時不引人註目、施工時輕手輕腳,只要細致謹慎,都可以做到,但材料是死的,人是活的,怎麽才能避免被其他鄰居,尤其是隔壁510室的住戶看出端倪呢?這就需要靠一點兒運氣了。

巧的是,柳妮雅的鄰居510室的住戶就是公寓老板蒙信康。當初他請「私立鼎立營造行」承建的該計畫竣工後,決定在該公寓五樓給自己留一套住宅。蒙老板除了對賺錢感興趣外,還有一樣嗜好,就是尋花問柳。因此「信康公寓」竣工時,他把五樓510室留作自己私用,作為邀約女性幽會的場所。

「07號密庫」的施工安全,就得益於蒙信康是柳妮雅的緊鄰。「保密局」的特工專家制訂了一個計劃,在開工前一天晚上,把在秦淮河花船上聚餐飲酒的蒙信康以及另外三個朋友悉數拿下。什麽罪名呢?通共嫌疑!

「保密局」方面知道蒙老板的大舅子是「首都警察廳」人事處副處長,沒把人犯送警察廳關押,而是押解「保密局」附設的看守所。國共戰爭的局勢對國民黨已經十分不利,毛人鳳準備把局本部遷至廣州,搬遷工作正陸續啟動,局本部人心惶惶,外勤特務抓了什麽人,根本無人留意。

控制住了蒙老板只是第一步,512室的租客、蘇聯姑娘柳妮雅也是不能讓她留在家裏的。這個好辦,由「雷卡登舞宮」的賬房先生、「沙獾」特務賈宣誠弄了三張好萊塢熱門電影通宵場的緊俏票子送給柳妮雅。柳妮雅自是大喜,約了兩個舞宮的小姐妹舞女去了「中央電影院」。

這邊抓了人,那邊早已作好一應準備的七八個特務隨即開始行動。按照事先預演過多次的步驟上到天花板,把原先的分隔板拆下來,把復制品拼裝好,安裝在原處。

施工結束,他們還仔細檢查一番,確認沒有遺漏任何物品。最後,他們把事先準備好的灰塵用改裝過的 DDT 噴筒均勻地噴灑在天花板上,這樣一來,即便近期有人上來檢視(如公寓維護人員),也可以得出「沒有人上去過」的結論。

次日清晨,看完通宵場電影的柳妮雅打著哈欠回到家裏,倒頭便睡,根本不知道自家的天花板已被特務做過手腳。至於蒙信康,則是三天後被釋放的,他那位警察廳人事處副處長大舅子為他填寫了保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