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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史隨筆45 印尼華人血淚(上)

2023-12-17歷史

印尼,全稱是印度尼西亞共和國,位於亞洲南部,屬於東南亞國家,也是東南亞國協(東協)的創始成員之一。印尼人口有2.46億,是世界上排名在印度、中國、美國之後的第四人口大國,有200多個民族,其中爪哇族占45%,有87%的人信奉伊斯蘭教,是世界上穆斯林人口最多的國家,官方語言為印尼語。印尼領土面積有191萬平方公裏,海洋面積有316萬平方公裏,是世界上國土面積排名15的大國,有34個省(特區),其70%的領土位於南半球,領土的主要特點是島嶼眾多,是世界上最大的群島國家,領土由17508個島嶼組成,首都雅加逹,地處熱帶,全年溫暖濕潤,平均溫度26度,分為旱季和雨季。盡管印尼人口眾多、面積較大,但因為印尼長期遭受殖民侵略,印尼在世界上話語權並不強,僅在東協內比較強勢,是東南亞最大經濟體。

印尼地圖

印度尼西亞一詞源自希臘語,意思是印度各島。印尼在公元3-7世紀有一些分散的封建小國,13世紀時在元朝軍隊的幫助下,建立了爪哇帝國-麻喏巴歇王朝,16世紀淪為荷蘭殖民地,1942年被日本占領,1945年8月獨立,1950年恢復為印度尼西亞共和國,1954年8月脫離荷印聯邦。其體制是總統制共和國,總統為國家元首,現任總統佐科.維多多。印尼影響最大的領導人一是開國總統蘇卡諾,執政二十多年,二是其後的總統蘇哈托,執政三十多年。印尼是農業大國,工業化水平相對不高,以采礦、紡織、輕工為主,印尼的經濟產值相當於中國的廣東省,中國為印尼最大貿易夥伴,也是最大投資國之一。

周總理在萬隆會議上發言

中國人對於印尼的主要感知來自萬隆會議。萬隆是印尼第四大城市,風景秀麗,是西爪哇省首府,人口170萬。1955年4月18日-24日,有29個亞非國家代表在萬隆召開亞非會議,會議的起因是二戰後國家秩序的重建。二戰後美蘇冷戰,亞非地區成為各種矛盾和沖突集中的地區,亞非國家要維護國家主權和民族獨立,於是周總理與印度、緬甸等東亞和東南亞國家共同倡導了和平共處五項原則,這是新中國第一次出現在國際舞台上,並大放異彩,和平共處的五項原則此後成為處理國與國之間關系的準則。會議地點就在印尼萬隆,並因為之前發生了克什米爾公主號飛機爆炸事件而備受世人矚目,也因為沒有西方國家的參與而成功召開,使得亞非拉國家備受鼓舞。

1956年國慶日前夕毛主席與蘇卡諾總統

印尼當時的領袖是蘇卡諾,與中國走得較近,這蘇卡諾是印尼的開國領袖和首任總統,從1945年8月日本戰敗印尼獨立,到1967年被軍政府趕下台,1970年6月病逝,幹了二十多年一把手。蘇卡諾在任期間,印尼在文化、教育、醫療方面取得一定的成績,但是在經濟發展方面卻不如人意,他奉行不結盟運動,傾向伊斯蘭社會主義,與中國交好,1950年4月13日與中國建交,是與中國建交最早的國家之一,他先後兩次存取中國,受到中國領袖的歡迎。

1962年9月劉少奇主席、王光美與總統夫人哈蒂妮.蘇卡諾

蘇卡諾在國內實行軍事獨裁統治,自成一派,與軍方、印尼共產黨並列三大勢力。以筆者的眼光來看:蘇卡諾是政治家,他領導人民推翻了舊殖民統治,但並不善於建設新國家。他不是軍事家,對於「槍桿子裏面出政權」的高論感悟不深,對軍隊的把控能力不強。

在印尼謀求獨立期間,他只是負責政治和宣傳,沒有參加實戰指揮,對軍隊沒有支配權,也沒有真正的軍人心腹,關鍵時刻不能為他所用。他傾向於社會主義,支持印尼共產黨,但又不想和他們站在一起。他奉行的不結盟主義,其實就是既不聽美,也不聽蘇,倡導獨立自主,自成一體又能力不夠,這樣就出現了許多隱患。一是數量位居世界第三的印尼共產黨人企圖做大,二是軍方勢力蠢蠢欲動,三是美國霸權主義不甘心在美蘇之外又出現第三勢力,而且明顯傾向中國和中國共產黨,四是國民對他光說不練的假把式,沒能使老百姓過上幸福生活,多有不滿。

再說印尼華人,較早是中國大陸民眾,於明朝末期約十七世紀,為躲避戰亂來到爪哇諸島,清末民初南方沿海各省及台灣陸續有人逃生來到印尼,在這塊富饒的土地上繁衍生息。漢人相對於印尼土著,有文化肯出力,經過幾代人的辛勤積累,華人都比較富裕,建工廠、搞農場、辦商店、開飯店,相對底層的原住民,華人是中產階級,自然而然形成了華人富人階層和土著窮人階層的對立。還有一個原因是荷蘭殖民者統治印尼300年,他們把一部份管理權力,交給有影響力的華人,讓他們承包部份稅收,他們相當狡猾,他們得到了高額稅收,卻讓土著把賬記在華人頭上,造成土著對華人有強烈的反感情緒。荷蘭殖民者還對華人實行居留區和通行證制度,把華人和土著分隔開來,形成對立狀態,最終導致印尼人認為:華人是靠剝削當地人致富,埋下仇恨的種子。

新中國不允許雙重國籍。1950年中國和印尼建交後,中國幾次提出解決華僑國籍問題,之後印尼要求華人或放棄中國國籍,或放棄財富遣返回國,許多華人舍不得離開打拼多年的印尼,選擇了放棄中國國籍。1956年印尼財長阿薩阿特要求華人與土著分開,不得享有原住民待遇,還宣稱華人阻礙經濟發展。1959年6月,印尼禁止華人從事商業零售業,強迫華人遷移,造成華人流離失所。這實際上就是印尼政府搞經濟不利,民眾不滿,上層為保自己的地位,甩鍋華人。

1961年外長陳毅存取印尼,與蘇卡諾交談

中國政府向印尼提出強烈抗議,並緊急撤僑。從1960年1月20日起,到9.30事件時,中國先後租用十多艘客輪撤僑6萬多人,並將他們安排在南方各省專設的華僑農場。

印尼開國領袖蘇卡諾看似誌得意滿、風光無限,實際上隱患重重。總統、軍方、黨派三方勢力不分伯仲,這種平衡不好把握,一方動作,平衡就會打破,就得重新洗牌,就會血雨腥風。印尼國內種種矛盾糾結在一起,蘇卡諾總統缺乏操控全盤的能力,又過於自信,這就造成了9.30事件的出現,看似偶然,其實必然。總統蘇卡諾站在反帝、反殖民地鬥爭的前列,倡導和新興力量合作,與中蘇交好,傾向於共產主義陣營,大力發展、依靠印尼共產黨。三方中的兩方力量要靠在一起,另外一方自然要有所動作,要命的是被孤立的一方是軍方,有槍桿子。軍方將帥多是地主出身,搞社會主義、依靠共產黨,就會觸動他們自身的利益和他們集團的利益。

蘇卡諾總統1965年開始搞土地改革,向社會主義靠攏,這一政治傾向引起陸軍參謀長雅尼和國防部長納蘇狄恩等親美將領的不滿,惹怒了軍方,他們偷偷成立了「將領委員會」,在1965年9月21日秘密組建新內閣,決定在1965年10月5日建軍節時發動政變,推翻政府,監禁總統。因為人多嘴雜泄密,忠於總統的衛隊長翁東中校搶先行動,1965年9月30日22時,總統衛隊從哈林空軍基地分乘7輛卡車,分別逮捕7名陸軍將軍,結果陸軍參謀長雅尼中將等3人被打死,還有3名少將被逮捕後殺害,只有國防部長納蘇狄恩一人翻墻逃走。

翁東他們忽視了掌握陸軍戰略預備隊的蘇哈托將軍,大概也因為他是總統一手提拔起來的,10月1日下午蘇哈托召開參謀部會議,稱翁東在共產黨的策劃下發動政變,會議決定由蘇哈托統一指揮軍隊反擊,第二天蘇哈托拒絕總統的要求,並迫使總統任命他為恢復秩序的部長和陸軍司令,強迫總統下令清剿印尼共產黨,陸軍占領哈林空軍基地,9.30運動失敗。蘇哈托這個暴徒,從此登上印尼權力頂峰,1966年 3月11日正式奪權,鐵腕執政32年。

9.30運動失敗之後,作為一方勢力的印尼共產黨300萬人仍在,那可不行,有朝一日也許會反攻倒算的。於是在軍政府的默許下,印尼共產黨的主要參與者華人、後期擴充套件到所有華人以及華人的支持者,在1965年的10月之後,經歷了一場世界末日般的大屠殺,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火光沖天,血腥屍臭彌漫印尼大大小小的幾千個島嶼。警察、黑幫以及印尼土著全都變成魔鬼,手無寸鐵的華人無處藏身,只得瑟瑟發抖地任人宰割,兇手還在華人屍體旁跳舞,屠殺持續幾個月。因為畫面過於血腥,只參照一個最有代表性的照片,如有不適,請越過。

9.30後的血腥騷亂場面

印尼政府暗中支持施暴者,官方媒體煽動對華人的仇恨,一名叫安瓦爾的暴徒一個人殺死1000名華人,還自豪得炫耀說:「只要看到華人,我就會立即像屠宰牲畜一樣,拿刀將他們殺死。但他們的血又亂又臟,為了不讓血濺到身上,我現在會用鐵絲勒死他們,衣服才不會被他們弄臟。」到1965年底,印尼的布蘭塔茲河由於屍體太多被阻塞,停止流淌,河邊樹上掛著頭顱和屍體。據印尼事後估算,約有100萬人死傷,據英國保守估計,死亡人數超過120萬,據國外專家估計,死亡人數在50-300萬之間,還有100萬左右被囚禁拷打。死者多數為華人、華人支持者、印尼共產黨員。暴行從1965年陸陸續續到1968年才停止,保守估計也有30萬華人慘死。

印尼軍方對印尼共產黨員的嚴刑拷打

經過9.30事件,印尼共產黨已名存實亡,華人也變成印尼社會的最底層。蘇哈托頒布許多歧視華人的政策,關閉華人學校,不允許華人有自己的姓名,限制華人的權利,華人成為二等公民,豬狗不如。

9.30事件背後有英美澳的身影。三十年後的1997年,英國記者指出:當時英國外交部的資訊研究部(IRD),針對蘇卡諾展開一系列反面宣傳,其心理戰專家炮製了共產黨將要血洗雅加逹的謠言,引起當地民眾恐慌。2001年美國華盛頓大學獲取了幾份美國當時的國務院檔案,顯示美國與蘇哈托的密切關系,蘇哈托背後有美國做靠山才會肆無忌憚。9.30之後,美國帶頭向印尼開放市場,轉移密集型產業,日本也緊跟行動,表達對蘇哈托反共的支持。據近幾年澳洲【雪梨晨報】稱,澳當時表態「一如既往地支持軍隊的血腥政變」。

9.30事件並不是孤立的存在,它與二戰後國家秩序的重建緊密相連,蘇卡諾領導的印尼向中蘇等社會主義國家靠攏,這是美英西方所不能容忍的,美蘇爭霸正酣,美國不允許印尼向社會主義陣營傾斜,英國此前多次想爭奪印尼做殖民地未成功,澳洲是印尼的近鄰,更不允許社會主義的存在。

9.30事件的演變成功,說明了總統蘇卡諾對於軍隊的控制權很弱,也說明美英抓住了問題的關鍵點。自9.30之後,印尼由親蘇轉向親美,印尼共產黨和印尼華人充當了替罪羊,遭受了無盡的苦難,以犧牲華人為代價,美蘇爭霸,美國成功扳回一手。

中國內報紙對當時事件的報道

祖國沒有忘記印尼華人,但是因為兩國幾近斷交,各種渠道不通暢,無法及時施以援手,而且留在印尼的華人絕大多數已經加入印尼國籍,理論上不屬於中國人,營救難度很大。

光華輪回國時的歡迎場面

1966年9月14日,光華輪從廣州出發,前往棉蘭接僑,10月3日載回1006名華僑安置在廣東陽春華僑林場。1966年11月28日,光華輪再次載回印尼亞齊的1076名華僑,安排在福建三明市泉上華僑農場。1967年1月19日-2月5日,光華輪載回印尼冷沙、班達亞齊、司馬委等地的1071名歸僑,安置在福建省寧德縣東湖塘華僑農場。1967年5月6日-5月13日,光華輪從棉蘭載回1099名歸僑,安置在廣東英德華僑農場。1967年10月30日印尼和中國斷交,我們再也無法接回華僑。從1960年——1967年,中國政府克服重重困難,接回僑民約10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