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黑水國
趙彥
默默站在張掖黑水國遺址，我陷入了沈思，很久，很久。
正值北國深秋，略帶涼意的陽光，溫暖了無邊的茫茫黃沙。不遠處田野裏呈現出一片豐收的金黃，一綹一綹的油菜花像一縷縷從天而降的金色飄帶，在曠野上招搖。放眼望去，處處可見成片的樹林，沙棗、白楊、松柏、垂柳……層林盡染，生機無限。這裏是河西走廊中段的沃野，被譽為西北的「塞上江南」，而在這裏的黑水國卻經歷了幾世繁華與荒涼的變遷。
腳下就是古老黑水國的斷壁殘垣，散落的瓷片漢磚，是那一段歷史最好的見證。不遠處枯葉半落的胡楊在西風中傲然挺立，展示大西北的不屈和鐵骨，也在默默的守護著黑水國的歷史和秘密，千年風雨，滄海桑田。此刻，眼前古木參天，舉頭殘陽如血，四周一片寧靜，而我心中卻是波濤洶湧難以平靜，腳下的這片荒涼廢墟上曾演繹過無數悲壯的故事。
黑水國位於甘肅張掖城西10公裏處，是個以水的名義命名的古城。黑河發源於祁連山，古稱「弱水」，從古黑水國流過，是中國第二大內陸河，也是河西走廊的母親河。河水千年流淌，水量充沛，自古就是河西農田灌溉的主要水源。當爆發洪水時，洶湧的河水會挾帶著黑沙滾滾而來，黑水國因而得名。【天下郡國利病書】引【杜氏通典】說，「其地系張掖郡古城」。【甘肅府誌】稱「其地在唐為鞏肇驛。原為西城驛」。當地民眾稱之為「老甘州」或「黑水國」。
黑水國因黑河而得名，也因黑河而盛衰。穿越歷史的隧道，傾聽時光的訴說，一幕幕歷史漸漸清晰。
據說早在四千多年以前，有一個龐大的原始部落在黑水國一帶生息繁衍，他們以黑水河流域為相對穩定的居住區，利用水源便利、土地平曠、水草茂盛的天然優勢，從事農業、畜牧業和漁獵，生活富足安定。後來，隨著人口的不斷增長，加之生產開發過度，焚林而獵、涸澤而漁，這裏的生態植被遭到嚴重破壞，土地沙化日益嚴重，這裏已不適宜生存，張掖最早的先民們於是無可奈何地走出了黑水國，遷徙到沿祁連山一帶的寬闊草原上。
黑水國第一次淪為綠洲中心的沙漠地，原始的人們只懂得生存，只看到眼前，最終大自然也無情的拋棄了他們。
歷史的創傷恢復需要漫長的時光，經歷了一千多年的間歇，黑水國恢復了舊日的蔥蘢。這裏形成了一個很大的湖泊，後來逐漸幹涸，變成了一塊巨大的川地，土地肥沃，水草豐茂。隨畜轉徙的月氏族走進了黑水國，在此駐牧並屯田修城，建都立國。在黑水國西邊的昭武一帶確立了政治中心。但好景不長，後來匈奴南下，擊走了月氏，黑水國沃野就成了匈奴的領地。自古匈奴是大漢北方的邊患，漢武帝時代，當時匈奴經常進犯中原，於是，雄才大略的漢武大帝派將軍衛青和霍去病兩次進軍河西，徹底蕩清了河西匈奴，建立了張掖郡。特別是隨著絲綢之路的開通，張掖發展成歷代王朝在西北地方的政治經濟、文化和外交活動的中心。張騫、班超、法顯、玄奘等人就是踩著這塊土地，走向陌生的國度，為中原大地開啟一扇又一扇傳播文明的視窗。隋煬帝西巡經青海到張掖，召集西域27國的使團在此舉行了轟動世界的中西交易會，這應該算是中國最早的貿易洽談會。
歷史往往是驚人的雷同，一時的繁華引來了臨近四方的移民，他們在黑水國區域進行了一場空前浩大的開發，遠遠超出了這裏生態資源的承受能力，至東漢晚期，黑水國區域再次沙浪叠起，張掖郡不得不另擇風水寶地。魏晉之時，張掖郡城已從破敗不堪的黑水國遷到了今天的張掖市區。黑水國淪為荒漠區和墓葬區，第二次被人類遺棄。
秋風陣陣，黑水古城無語，曾經的繁華，此時在我腦海中竟然如此的清晰。河西古道駝鈴聲聲，絲綢之路商旅雲集，安居樂業的人們在此迎來了黎明，送走了夕陽。在陣陣西風裏，人們依稀還能能聽集市攤點的叫賣聲、茶樓酒肆的器樂聲，還有部落紛爭時戰場上金戈鐵馬的搏殺聲、失敗者逃離古城時慌不擇路的呼喊聲以及狂風卷著黃沙突然來襲的呼嘯聲。
經過了大約400年的自然恢復，黑水國又一次形成了相對穩定的植被和生態環境，唐代在這裏設定了著名的鞏驛。水源充足，風調雨順，這裏又成了人口集中的地方，耕作連疇，村堡相屬，經濟迅速發展起來。元代改建西城驛，黑水國的居民不斷擴大，至明代改置小沙河驛，並建常樂堡。漸漸的，人口驟增，對黑水國的開發和利用也達到了歷史的頂峰，土地再次嚴重沙化。明代晚期，巨大的沙塵暴將人們趕出了這座古老的城市，城池、村落、田地全被沙丘重重地掩埋，如同上蒼給這片土地貼上了一個沈重的封條，黑水國第三次淪為無人區。
後來，黑水國的消失，據說緣於一場戰役。這場戰役徹底毀了一個綠洲。元末明初，明朝大將馮勝率軍在河西走廊圍攻守衛黑水城的元軍，將城邊的弱水河築壩截流，導致城內水井幹涸，守軍被迫棄城突圍，官兵或戰死或向明軍投降。而築壩導致弱水改道北流，致使古居延海幹涸，綠洲由於缺水而消失，沙漠蔓延，居民被迫外遷。
民間傳說：有一天黃昏，黑水國來了一位老人，挑著一筐棗和一筐梨，大聲叫賣「棗梨」，凡人不知「棗梨」的諧音「早離」的寓意和警告，結果當天夜裏整個黑水國便被黃沙全部掩埋……
黑水國幾經變遷，早已湮滅在歷史的長河，只留下殘垣斷壁青磚漢瓦，供人們憑吊，只留下無數神秘的故事供後人評說。今天，黑水國已漸漸被人們遺忘，但它經歷的繁榮、悲壯、沈浮會永遠留存的歷史的記憶中。一個城池或國家，建了毀，毀了建，除了人為因素，生態災難也是不可忽視的，大自然要摧毀一個城市，誰都擋不住，這難道不應該引起我們的深思？
登上黑水國遺址的一座沙丘眺望，巍巍祁連山如一道天然屏障呵護著「塞上江南」，幽幽黑河似一道白練，環抱著古城張掖，寶地依山傍水，條件得天獨厚，四野良田千裏，處處樹木蔥蘢，水碧天藍，秋花爛漫，萬類霜天競自由。古木參天，傲然立於北國深秋，黑河悠悠，依然從古城遺址流淌，默默的訴說著千古風雨滄桑，也告誡人們牢記歷史的啟示，感恩上蒼的饋贈，珍愛美麗的大自然。
（作者簡介：趙彥，甘肅省臨澤縣第一中學語文教師，喜好書法文學，尤愛詩詞小說，有詩歌、散文在【臨澤詩詞】、【甘肅詩詞】、【廣西詩詞】、【中國鄉村】、【張掖日報】等報刊發表，詩歌、散文多次在征文比賽中獲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