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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財死(民間故事)

2024-01-04歷史

清鹹豐十年,太平天國忠王李秀成率主力謀攻浙江,二月中旬,在杭州城下和增援浙江的清蘇州提督張玉良大戰五天。

兩軍正戰得難解難分,忽有清石門知縣李宗謨率數千當地鄉勇助戰,張玉良得此生力軍相助,頓時威力大振,殺敗了李秀成,並擒捉了太平軍大將鄧光暉。

李秀成整頓人馬,正欲再戰,忽得到天王軍令:天京危急,要他率軍增援天京。李秀成便留下部將歸王鄧光明,自己率主力飛馳天京去了。

李宗謨邀張玉泉率得勝之師,移守石門,張玉良應允。李宗謨便在縣衙設宴,為張玉良慶賀,並將太平軍被俘將領鄧光暉嚴刑拷打後斬首,將首級懸在城樓上示眾。

宴席間,李宗謨一時高興,讓小妾英娘為張玉良斟酒。這英娘原是蘇州人氏,年方十八,長得花容月貌,加之一口吳儂軟言,張玉良一見之下,頓時呆了,幾次拿眼瞟她,無奈英娘雖是知縣小妾,但為人甚是正經,只是不理。

酒過三巡,李宗謨道:「李秀成雖敗,但主力未損,如今率大軍去了南京,而這鄧光明智勇雙全,下官區區石門小縣,恐難抗拒,故懇請大帥駐軍敝縣,以抵阻太平軍長毛賊子!」

張玉良猛飲一杯酒,拿眼膘一膘侍立一旁的英娘,哈哈笑道:「老父台之命,本帥遵循就是了!」

於是,張玉良將清兵三營駐紮在石門城外,以防鄧光明攻城,其余的部隊均駐於城內,他自己則在縣衙擇一寬敞之室下榻。

李宗謨欲倚張玉良守城,隔天設宴款待張玉良。

而張玉良則心中另有所圖,也時常設宴回請李知縣。

眨眼數月過去,清明節那天,李宗謨攜家小去城郊含山祭掃了先祖墳墓, 回來時,已近正午,那張玉良早讓人備了豐盛酒席, 邀李宗謨及英娘赴宴,李宗謨因時常和張玉良對飲,也不防備。

英娘草草用了飯,便先回房了。

張、李兩人你敬我勸,直喝到太陽偏西,這李宗謨酒量不濟,便醉倒了。張玉良便命隨從扶他回房,自己跟在後面,到房門口,英娘出來相迎,道:「多謝大帥招待!」

張玉良笑道:「嫂子何不陪本帥再喝幾杯?」

英娘臉一紅,推辭道:「多有不便,望大帥恕罪!」便回身進了房。

半夜分時,英娘忽然被一陣急促的喘氣聲驚醒,她睜開眼,猛見一個黑影站在床前, 正伸出手來撫摸她。

英娘大驚,此時的李宗謨正沈醉酣睡,鼾聲如雷,是誰這麽大膽竟敢摸進知縣的臥房,便猛喝道:「什麽人如此大膽,看劍!」

說著,一道青光直向黑影射去,那黑影早有準備,便敏捷地一閃身,往後一縱,躲過劍鋒,出門飛般走了。

英娘從那魁偉的背影看出,此人正是清軍蘇州提督張玉良。

第二天,李宗謨酒醒,起床洗漱完畢,英娘知道李宗謨欲倚張玉良守城,怕昨夜之事讓李宗謨知道,雙方鬧將起來,多有不便,便隱了不說。

早飯後,忽有張玉良的幕僚張儒誠來訪。李宗謨不知何事,忙讓進後堂,雙方見禮罷,丫環沏上香茶。

李宗謨道:「不知張先生來見敝縣,有何見教?」

張儒誠咧嘴嘿嘿一笑,說出一番令李宗謨氣沖鬥牛的話來。

原來,昨夜張玉良偷窺英娘,被英娘一劍刺來,他急躲得脫,回到臥處,想自己乃堂堂朝廷大將,竟謀奪不到一個小小縣令的小妾,正懊惱間,幕僚張儒誠看出張玉良心思,便獻計道:「那李宗謨欲倚大帥保守石門城,大帥正好借機要挾,讓那芝麻官乖乖獻出英娘,他若不從,大帥便率部開拔。」

張玉良認為此計甚妙,於是,張儒誠清晨來到李宗謨的住處。

那李宗謨本是儒林出身,自幼研讀孔孟,一聽張儒誠來意,不由勃然大怒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張儒誠見李宗謨不依,便冷笑道:「貴縣若惹翻了張大帥,張大帥率部一走,鄧光明來攻城,你奈何?何況你殺了鄧光明的弟弟鄧光暉,這石門縣城一旦被長毛攻陷,貴縣的項上人頭……嘿嘿!」

李宗謨怒道:「想當初張大帥和李秀成苦戰於杭州城下,眼看不支,虧得李某人不顧文弱之身,親率數千鄉勇,飛馳杭州城,救大帥於危急之中,還擒殺了鄧光暉!如今大帥手握重兵,不思報效朝廷,共守大清城池,竟出這禽獸不如之策,奪同僚妻妾,真正是豈有此理!」說罷,端起茶盅,再不理張儒誠。

張儒誠見李宗謨逐客,便冷笑一聲:「張大帥給貴縣三天時間,還望老父台為全城百姓和自己前程著想!」說罷,揚長而去。

李宗謨忿怒之極,又擔心張玉良棄城而去,正無奈間,忽丫環小紅倉惶奔出來賊道:「老爺,不得了啦,夫人他懸梁自盡啦!」

李宗謨急急奔進後堂,丫環從人已將英娘從梁上解下,幸虧發現得早,尚未曾咽氣。原來,張儒誠來縣衙以撤軍為要挾強索英娘,英娘在後堂聽到了,想這張玉良嗜色成性, 如不答應,這石門縣城便休了,想不如死了,也絕了張玉良的色心。

李宗謨頓足道:「夫人何出此下策!」

英娘悠悠醒來,流淚道:「老爺應為自己前程著想,不如讓妾身死了!"

李宗謨道:「夫人莫急,容我再想辦法!」

第二天,李宗謨喚來老家丁李忠,讓他帶了英娘,化妝後暫且避到鄉下,自己則抱了必死的決心。

三天後,那張玉良不見李宗謨回音,當即帶了三軍,離開石門,撤到了江蘇境地。

太平軍歸王鄧光明得到訊息,當晚便率部攻城,石門的鄉勇本是烏合之眾,怎抵擋得住太平軍的猛攻,未及天明,太平軍已攻陷東門,鄧光明一馬當先,直殺進縣衙,李宗謨知道自己已難以幸免,便自刎在大堂上,時為鹹豐十年農歷三月四日。

歸王鄧光明占了石門縣城,便將李宗謨的首級斬下,設祭堂祭奠了弟弟鄧光暉。

卻說清軍蘇州提督張玉良退到江蘇境內,不幾天,探馬來報:太平軍歸王鄧光明已攻陷石門縣,知縣李宗謨自刎殉國。張玉良又使人打探英娘訊息,知道已在城陷前避居鄉下。

一個月後,張玉良揮師回攻石門,鄧光明見清軍勢大,便率軍結束石門,退守余杭一帶。

這天午後,張玉良正在縣衙後堂歇息,忽親兵來報,說原知縣李宗謨夫人英娘求見。張玉良聽了,不由精神一振,忙傳令:「請進!」

一會兒,那英娘進來,但見一身喪服,映襯之下,更是妖嬈迷人。見了張玉良,款款見過禮,把個張玉良看得呆了。

張玉良笑道:「嫂子別來無恙?」

英娘想不到時隔月余,這堂上主人已幾番易人,而丈夫卻已身死,不覺落下淚來,道:「妾身丈夫為國盡忠,如今大帥復克石門,望乞將妾身丈夫遺體尋回安葬,妾身感恩不盡!」

張玉良嘿嘿笑道:「嫂子不用憂慮,本帥和李大人情同手足,本帥定派人將李大人屍身尋回,再上奏朝廷,表明李大人為國盡忠之事!」

張玉良當派出親兵四處打聽尋找李宗謨屍體下落,據城內知情人告知,李宗謨的首級被割下後,屍身在後花園山石旁。張玉良使人挖開,果然有一具無頭屍體,經下人及英娘辨認,確是李宗謨的無首屍體。

但李宗謨的腦袋卻因一個多月的時間裏經歷日曝雨淋,加之天氣炎熱, 又和其他屍體混在一起, 再也尋不著了。

英娘見丈夫這無頭屍體,實在不忍心下葬,正自傷心間 ,張玉良問道:「李大人的首級不曾見,不知夫人欲如何辦?」

英娘道:「先夫在時,曾有一批珠寶,藏於後花園亭閣石階下,是否可以將這些珠寶取出,請匠人鑄一金頭顱,一同下葬?」

張玉良聽了,眉頭一皺,哈哈笑道:「夫人之言甚妙,不管怎麽說,李大人乃朝廷命官, 又是為國盡忠而死,理應如此,理應如此,不過,夫人今後怎麽辦?」

英娘早知其意,便銀牙一咬,慘然笑道:「待先夫下葬後,妾身願跟隨張大帥,服侍左右!」

於是,張玉良命親兵挖開縣衙後花園的亭閣,取出一應金銀珠寶,然後請工匠鑄造李宗謨的頭顱,不幾日便完工,張玉良便請英娘驗看。

英娘見那金燦燦的頭顱活靈活現,酷似李宗謨容顏,便對著張玉良深深道個萬福。道:「多謝大帥!」

張玉良哈哈大笑,忙扶住英娘:「夫人不必多禮!」

張玉良命親兵及工匠趁夜在縣衙後花園掘坑造墓,沒幾日,將配以金頭顱的李宗謨棺槨下葬墓中。英娘祭奠罷,便回後堂去了。

張玉良便喜滋滋地命張儒誠安排宴席,準備娶英娘為妾,正當一切準備停當,忽一名親兵倉惶來報:「大帥,不好了,那英娘已在後堂懸梁自盡了!"

張玉良想不到竹籃打水,鬧了一場空歡喜,盛怒之下,一腳把那來稟報的親兵踢下了台階。

不久,張玉良所率清軍被太平軍李秀成、王文金、鄧光明等諸將用誘敵深入之計,圍於嘉興,激戰七晝夜,張玉良全軍覆沒。

轉眼到四五年,石門縣政府為發展郵政事業,決定籌建石門縣郵政局。當時的郵政局長,可是個清閑差使,是沒有多少油水可撈的,然而,就在縣長談一明在考慮郵政局長的人選時,一個人出現了。

這人姓衛,名黑虎,世居石門縣城,是個賦閑人氏。當他來到談縣長私邸時,談縣長對他很是冷淡,後來,衛黑虎拿出五對黃澄澄的純金手鐲及一塊「錢型佩玉」時,談縣長的一雙綠豆眼便發出熠熠的光來,忙喚年輕的三姨太:「紫青,上茶!

衛黑虎見三姨太放下茶杯,隨手拿起了那塊玉佩,朝著自己嫣然一笑,忙站起身,笑著介紹說:「三太太,這塊玉佩是當年慈格太後佩戴過的,玉名‘清涼玉’,也就是說,大伏暑天佩戴在身上,就能避暑,使佩戴者身上涼滋滋的…」

「唷,真是這樣嗎?」三姨太嬌笑著,就將玉佩往自己的蜂腰上佩戴。

「噯暖,紫青且慢!」談一明朝三姨太一擺手,「怎麽好奪人所愛!」

見三姨太嘟出了小嘴,衛黑虎笑道:「縣長,這一點點白相相的小玩意兒,算我送給三太太啦!」

談一明望著捏著玉佩樂呵呵離去的三姨太,轉臉對衛黑虎道:「衛老弟,既然這樣,你有什麽事,就跟我說吧!」

衛黑虎笑道:「縣長,聽說要建郵政局,我在家閑得慌,想出來做點事。」

談一明聽了,哈哈笑道:「這事容易,就由你負責籌建工作。不過,依你看,這郵政局的地點放在哪兒為好?」

衛黑虎道:「縣長明鑒,這郵政局的位置最好建在老縣衙內,不但位於全城居中,而且地基寬敞,利於今後的發展。」

談一明一拍巴掌:「好,就這麽定了!」

郵政局竣工後,衛黑虎走馬上任當了局長,他把自己的鋪蓋一卷,搬到了郵政局後院,那時的郵局,還沒有電報業務,僅僅幾封平信及通往鄰縣的三條電話線,晚上也沒有什麽事,衛黑虎便讓四個職員晚上回家陪老婆。

衛黑虎妻子早逝,遺下一個兒子,而衛黑虎遊手好閑,兒子便被他表姐抱去收養了。

然而,大家沒有想到的是,每天夜裏,衛黑虎便拿一把鐵鎬,在後院狠命挖著,挖出來的土,便裝進郵袋,拖到外面。後來,又在後院種了些花草及蔥蒜之類,把那些新土培在上面,以蔽人眼睛,因後院偏僻荒蕪,平常也無人去那兒。

原來,這衛黑虎的曾祖父正是當年清蘇州提督張玉良手下的一名親兵,曾參加過築建李宗謨的無頭基。

那年,張玉良讓眾親兵在後花園挖坑築墓,墓坑挖成一米的時候,張玉良便遣散眾親兵,其中一名就是衛黑虎的曾祖父,只留下四名親兵及幾個工匠繼續築墓,棺槨下葬後,又平掉地面,在上面種了一些樹木。

事後,張玉良殺了知情人,但這姓衛的親兵是參加前期挖墓的,便沒有被殺。

但他為人精細,期間又幾次暗中窺視,知道墓葬的確切地點。為保險,他不畫圖紙,只憑記憶,臨終前,再告知後人,一代一代往下傳。

一星期後,衛黑虎的鐵鎬砸在一個硬物上,只聽得「當」一聲,在深夜裏傳得老遠。

衛黑虎扒掉浮土,用手電一照,原來是一塊青石板,知道已挖到墓基了,便用鐵鎬向四處刨土。

忽然,衛黑虎的鐵鎬頭截在一個硬殼圓型物上,他一用力,一個白花花的東西給取了出來,他打亮手電,不由打了個寒顫,原來是個齜牙咧嘴的骷髏頭骨。

「挖到了!」衛黑虎幾乎是叫出聲來,他一櫓滿頭油汗,雙手捧起那冷森森的頭骨。「挖到了,我挖到金頭顱了!」

待他鎮靜下來,擼掉骷髏頭上的泥,又揉揉自己的雙眼,才發現手裏那顆輕飄飄的頭顱競是森森的白骨,衛黑虎擲掉白骨,呼出一口氣,一屁股坐在泥土上。

他不知道這青石板有多大多厚,如果這樣一個人偷偷地挖下去,十天半月是休想挖到頭的,就是挖到了頭,一個人也難於把巨大的石板掀開,又不敢鑿碎石板,怕弄出響來驚動人。他思忖了一會,終於懊喪地吐出一口氣,將松土重新扒入挖開的坑內。

石門縣一帶,每逢農歷過年,政府都以過新年為名,縱賭三天,即「新春放賭三天」,自除夕夜到初三止。

這三天當中,縣城幾乎所有的酒樓茶肆都擺設賭場,呼五吆六之聲晝夜不絕。

除夕夜,衛黑虎被表姐請去吃了一餐「團圓飯」,喝了一瓶花雕,走到大街上,腦袋也有些暈乎乎了。

到「福和樓」飯館門口,後面跟上兩個人來,叫道:「這不是衛局長嗎,走,去福和樓搓兩手!」

衛黑虎回頭一看,其中一個是開蠟燭店的老板周發財。

衛黑虎原來也是嗜賭的,如今被周發財一招呼,便手癢癢起來,跟著進了福和樓。到半夜,衛黑虎身上的錢已輸得精光,便搖搖擺擺站起身,走出福和樓。

漆黑的街道上已無人影,時而有劈僻啪啪的爆竹聲傳來。

衛黑虎口裏哼著小調,為自己壯膽,拐過一個彎,到半爿弄口,忽然閃出個黑影,衛黑虎一個激靈,忙轉身,但身後也有兩個黑影堵著。

「衛局長,我們有事和你商量!」黑暗中,衛黑虎聽出是周發財的聲音。

「你們要幹什麽?」

「別怕,只要你聽話,我們不會傷害你的!"接著,那夥人用黑布蒙住了他的雙眼, 又有兩個人一左一 右挾住了他的胳膊,架了他就走。

衛黑虎不知這夥人抓他做什麽,知道掙也沒用,便任由他們架了走。七拐八彎 ,到了一個地方,這夥 人把他的雙手綁住了, 一個聲音問道:「你說,埋金頭顱的確切地方在哪兒?」

「我不知道什麽金頭顱!」

「不知道,金頭顱葬在老縣衙裏什麽地方?」

「我根本不知道老縣衙裏有什麽金頭顱!」

「哼,你騙鬼,如老縣衙裏沒有葬金頭顱的墳墓,你會拿金手鐲和佩玉去換這勞什子的郵政局長!」

這樣問了一個多時辰, 衛黑虎始終不肯說出那墳墓的確切地方。那夥人終於不耐煩了 ,不知用什麽東西在衛黑虎右腿上猛擊了一下, 只聽得一聲「哢嚓」骨頭斷裂的聲音,衛黑虎一聲悶哼, 便失去了知 覺。

四九年八月,石門縣城解放前夕,衛黑虎審時度勢,便辭職回了家。

到六十年代,運動如火如茶地在全國掀起,石門縣也成立了隊伍,隊長原是個煤礦工人,名叫範茍子。

範茍子為人陰險狠毒,明裏暗裏都會一手,和他的狗頭軍師周阿平兩人,很快掌握了煤礦的大權。不久,又控制了石門縣所有的隊伍,成了石門縣首屈一指的人物。

這天,衛黑虎正瘸著一條腿去城西糧站買米,走過吊橋堍,忽然街北一扇門裏傾倒出一盆水來,不偏不倚,正好夾頭夾腦潑在衛黑虎頭上。

衛黑虎大怒,正要發作,忽從門裏走出個裊裊婷婷的女人來:「啊呀呀,真是對不起這位同誌啦!」

衛黑虎一拾眼,那女人他原是認識的,正是解放前石門縣縣長談一明的三姨太紫青。

這紫青雖然已年近四十,但那身材臉團卻和以前沒多大變化,而那一開口嬌滴滴的聲音,已使衛黑虎的火氣消了個精光。

「啊呀,這位同誌,不是衛局長嗎?」那三姨太忽然驚喜地叫了起來。

衛黑虎一聽這稱呼,心裏一虛,忙轉身欲走,三姨太卻一把將他拉住:「啊呀,我倒濕了你的衣服,總得換一換喲!」不由分說,把衛黑虎拉進屋,好似預先準備好似的,拿出一套幹凈的衣褲來。

衛黑虎見她一番誠意,便進了內屋,脫下濕漉漉的衣服,誰知幹衣服尚未換上,只見人影一閃,一個軟綿綿糯米球似的身子已撲進了他的懷裏。

這衛黑虎是個老鰥夫,自老婆去世,幾十年沒沾女人的邊了,如今被一個溫熱乎乎的女人死命地樓住搓揉著,哪裏還按捺得住,兩人便相擁著倒在了床上。

一番銷魂後,兩人才躺在床上說起話來。原來,解放後,三姨太的丈夫談一明被人民政府鎮壓了,三姨太便轉嫁給了一個蠟燭店老板的兒子。

她丈夫現在參加了什麽隊,成天在外搞串連,幾天幾夜不歸家。衛黑虎聽了,心裏樂呵呵的,想不到一盆水澆出了一段露水姻緣,五十多歲的人,交上了桃花運。

然而,漸漸地,衛黑虎覺出有點不對頭,每當和紫青攪在一起做愛時,他總覺得黑暗中有一雙狼似的眼睛在窺視著他們。

這天,他和紫青快活罷,紫青忽然嗔道:「當初你用一塊假玉冒充‘清涼玉’,送給那個死鬼縣長,到底圖的什麽?」

她見衛黑虎不應,便有意無意地問起那顆金頭顱來,衛黑虎猛地坐起身,一把推開紫青光溜溜的身子,正要起身,卻被紫青的丈夫一周阿平堵住了。

到這時,衛黑虎猛地記起了十多年前除夕夜的那場劫案來,那條瘸腿,不由也隱隱作痛起來。

看來,那盆水是一個圈套,自己不知不覺間,已把脖子鉆了進去。他稍一思忖,便冷靜下來,他瞅著搶著他衣褲的周阿平,冷笑道:「咱倆都是明白人,你有什麽事,痛快說吧!」

周阿平道:「你占了我老婆,你說怎麽辦?」

衛黑虎赤裸著身子猛跳起來,一拳砸在床板上:「你要公辦,我跟你去對裏!你要私了,老子一條褲子一根繩,光桿子一條,大不了把這一條好腿交給了你!」

周阿平誕著面皮道:「我只要你把埋金頭顱的確切地點告訴我!咱就兩清了!」

衛黑虎冷笑一聲,伸出那條左腿:「來吧!」

周阿平大怒,順手操起一根挑水扁擔,朝衛黑虎劈頭擊去,誰知這衛黑虎雖然已五十開外,但畢竟是將門之後,骨子眼裏那股蠻橫之氣尚未泯滅,當下牙一咬,心一橫,揚手捏住了劈過來的扁擔,趁勢一個飛腿,正踢在周阿平下腹上,周阿平一聲慘叫,滾倒在地,衛黑虎跳下床,奪過衣褲,從容地穿戴好,冷哼一聲,扭頭就走。

周阿平爬起身,根根罵道:「你強奸我老婆,還敢打革命派,好,打得好!」

為什麽衛黑虎這麽膽大?原來,石門縣的隊長範葡子正是自小由他表姐抱養的兒子,因為有這麽一塊硬牌子,即衛黑虎表姐的關照,他雖然也掛木牌遊了幾次街,但也沒什麽大事。

衛黑虎回到家,他思慮再三,覺得最好的辦法,還是去找外甥,即兒子範茍子。

自他表姐去年病死後,範茍子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本來,他想把自己是範茍子生父的真情告訴兒子,又怕自己去認「革命派頭頭」做兒子,範茍子一時接受不了,便決定先把金頭顱的秘密告訴範茍子,因為這不過是個時間問題而已,告訴了範茍子,也許還有希望把金頭顱取出來。

可衛黑虎沒有想到的是,他把金頭顱這個秘密告訴了範茍子後沒多久,就被當作「歷史」加「現行」逮捕,押到了江西某地勞改農場。

衛黑虎押走不久,為「備戰備荒」,石門縣也和全國一樣,掀起了一股挖防空洞的熱潮。

縣革委會防空洞的地點就擇在原縣衙現郵政局後院,並由範茍子和周阿平親自督陣參於挖掘。然而,半個月後,防空洞沒有挖成,範茍子卻莫名其妙地失了蹤。

不久,周阿平又被「三結合」進縣革委會當了主管公檢法的副主任。

動亂結束後,周阿平因打砸搶被公安機關逮捕,縣公安局刑警隊長海青為了傳說中的金頭顱,專門審訊了周阿平一次。

這會的周阿平,耷拉著個腦袋,弓著個電線木桿似的瘦長身子,接受著昔日他不屑一顧的部下的審訊。

「周阿平,你知道衛黑虎是怎麽判刑去江西的嗎?」海青單刀直入。

「他,他是歷史反革命!」周阿平渾身一顫,訥訥地回答。

「恐怕是為了那顆金頭顱吧!」

「啊,你們知道?」周阿平一下變了臉,瘦削的臉上沁出了汗珠。

海青道:「關於金頭顱的事,我們早就知道了,我們也是無能為力!」

「金頭顱,只是傳說,並無此事…」

「你說,範茍子是怎麽死的?」海青突出奇兵。

「他,他出去串連,也許是死在外面了!」

「恐怕是死在埋金頭顱的基坑裏了吧!」

到這時,周阿平才哀嘆一聲,癱倒在地,口裏訥訥道:「我交待,我交待!」

原來,衛黑虎被遭送到江西服刑後,範茍子和周阿平組織造反隊以挖防空洞為名,挖掘墳墓,這天,他們的工程被一塊大背石板所阻。

範茍子見青石板已露出,便笑吟吟地對隊員們宜布說:「大家辛苦了,現在全體隊員放假三天!」隊員們自然是歡天喜地地回家去了。

待大家走後,範茍子和周阿平馬上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鋼鑿和鐵錘,要鑿碎那塊青石板。

因這四周是高高的圍墻,墻內又盡是高大的銀杏樹,把墻內的一切都遮掩住了,所以他們兩人毫無顧忌地大幹著。

經過一天一夜的努力,終於把那塊青石板鑿成十多塊。範茍子剛喘過一口氣,周阿平就捧過幾個饅頭,又倒了兩杯水:「大哥,喝口水,吃點東西!」

範茍子接過水杯,卻沒有看出他的把兄弟一雙眼睛裏閃過一絲毒蛇般的幽光。他喝了水,不一會,就捂著肚子滾進了自己挖開的土坑裏。

周阿平拖開範茍子的屍體,又搬掉鑿成碎塊的青石板,下面,露出了一口深褐色的棺材。然而,當他撬開棺蓋,卻失望了,原來那棺材裏一條被子裹著的,卻只有兩個沈重的石鼓墩。

聽了周阿平的交待,海青不由陷入了沈思中,關於金頭顱的事,他早有所聞,又抽空查閱了大量資料,據資料上的記載,墓中是有金頭顱的,退一步說,如果當年張玉良沒有為李宗謨鑄造金頭顱,那麽,李宗謨的屍身總是葬在棺槨裏的吧,為什麽只有兩個石鼓墩呢?

海青信步來到原縣衙,這兒,三十年前那低矮的舊郵政局已經拆除,一幢剛剛竣工的四層郵電大樓矗立在原址。

因擴建,那原來的墓基正好在高墻下面。海青知道,眼下文革剛剛結束,百廢待興,這郵電大樓剛剛建成,若為了這金頭顱之謎,掀倒這新建的大樓,是不可能的,他這個縣公安局的刑警隊長,能耐也小一點兒。

十多年後,有一個港商來石門投資,要建一家大廠,而廠址,正好選在原郵政局的舊址。自在城東開發區開辟了新城區後,這兒的幾家大商場都遷移過去了,原先最熱鬧的市中心,如今已顯得冷冷清清。

在一片機器的轟隆聲中,舊房被拆除,緊接著,是挖地基,準備建造一座十二層高的大廠房。從挖地基的第一天起,海青就一直躲在工地,根據周阿平交待的方位地點,用木頭打了樁,以作記號。

為不使墓中的棺木破損,海青建議放棄了使用推土機施工員和四名刑警用鐵鎬刨著,挖出十多塊碎青石板後,又挖出四具屍體,其中一具的腦殼被砸碎,還有一具肋骨上插著一把生了銹的匕首,其他兩具屍骨中,也不知那具是範茍子了,但由此可見,在範茍子死以前,為盜這墓,這兒已發生過命案了。

那具棺材終於被挖出了,海青的副手呂副隊長先拍了幾張照片,然後小心地扯開被子,被子裏除了兩個沈甸甸的石鼓墩,其它什麽也沒有。

海青笑了:「看來,周阿平確實沒有說謊!」他沈吟片刻,忽然對呂副隊長說:「把這具棺材取掉,掘掉鋪地磚,再往下挖一公尺!"

大家雖然不明白海青的意思,但還是照他的話做了。鋪在地上的地磚挖掉後,下面竟又露出了一塊青石板。大家扒掉泥土,然後用吊車把那塊青石板懸空吊起。

這當兒,在場的人,都驚呆了:第二塊青石板下面,是一個用青磚砌成的橢圓形墓坑,墓坑中,四根大鐵鏈吊著一具紅木棺槨。誰能想得到,這李宗謨的墳墓,竟是上下兩層的,上層是假的,即疑冢,下層才是真的,而一般盜墓的,挖到了棺槨,就以為達到了目的,誰也想不到下面還有一層呢!

幾名刑警攔開現場的工人,開始撬那棺槨,撬開棺蓋,一股腐臭撲鼻而來,一名刑警慢慢掀開蓋屍被,但見那屍身已經腐爛,一具森森白骨,頸上果然有一顆暗色的金屬頭顱。

呂副隊長用照相機拍下了幾張不同角度的相片後, 一名刑警小心翼翼地捧起那顆沈甸甸的頭 顱。

頭顱經過呂副隊長的手,交到了海青手上。海青掂了掂,又交還給呂副隊長,笑道:一百多年的民間風傳,如今總算證實了。當年清軍蘇州提督張玉良為石門知縣李宗謨鑄金頭顱,確有其事!

其實,海青剛一接過那顆金頭顱,他已覺出,這顆頭顱,決不會是純金鑄造的,當年那位蘇州提督張玉良,可真是個無恥狡詐的惡棍,他既欲占有美貌絕倫的英娘,又吞沒了英娘那一大筆金銀珍寶,卻用黃銅鑄了顆頭顱,騙過英娘,葬人墓中,卻引得一些貪婪之徒費盡心機,你爭我奪,演出了一幕幕醜劇,乃至丟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