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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樁命案牽出潛伏特務,老上海的諜戰故事

2024-01-13歷史

1948年秋天,在風雨如晦的上海,一個名叫寶山的普通警察,因接手了一樁兇殺案,無意中踏進隱蔽戰線,令他沒想到的是他周圍的人,包括他的妻子,同事,上司,紅顔知己,還有開車的司機等等,個個都不是等閑之輩,大有來頭,他們相互糾葛,錯綜復雜,而寶山憑著敏銳的思維和超強的觀察力,展開了隱蔽戰線上與敵人的生死較量。

一天下午,天空中下著綿綿細雨,寶山正在自家的屋頂平台上,給幾只鴿子餵食。這時,一輛小汽車無聲地停在他家門口的烏鎮路上,從車上走下來的是寶山的徒弟炳坤,他撐著一把傘,仰著頭對寶山喊:「師傅,處長讓你去一趟,快下來!」

寶山聽到喊聲,也不慌忙,他看了看天,已經過了吃下午茶的時候了,他走出家門,快步鉆進炳坤的傘下,炳坤隨手遞給寶山一只蔥油餅。

在車裏,寶山邊吃餅邊聽炳坤說:「出事了,赫德爾路上的一間出租屋內,一位年輕的女子被殺死了。」

寶山跟著炳坤到達現場時,手上的油餅正好吃完最後一口。他們撥開圍觀的群眾,進入房間裏,還能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死者脖子處被銳利的兇器劃開一個兩寸長的口子,看似已經彌合了。

寶山的上司,刑偵處處長周正龍正站在房間的視窗處,見窗子開了一條縫,順手就推開了窗子,好讓屋裏透透氣。寶山很嚴厲地說:「誰讓你開窗的?」周處長尷尬地捏了一下自己的鼻尖。寶山用力抽著鼻子,有一股若有若無的煙味,又仔細巡查了一番,並沒有發現其他的線索。出租屋的樓下是一家牙科診所,診所的醫生姓丁,案發時,有目擊者看到丁醫生穿著白大褂從樓上下來,直接跑了出去。

丁醫生很快被抓回來,寶山看了看丁醫生半敞開的白大褂,推斷兇手另有他人。寶山推斷兇手是從窗戶進入,作案後又從窗戶逃走。

死者名叫張靜秋,三十歲左右,在一所醫院裏做護士,兇手為什麽要殺她呢?

第二天,寶山被周處長請到了辦公室,正式讓寶山負責這起案件的偵查。

寶山這一年三十六歲,處於不老又不年輕的年齡。他家三代從警,他爺爺是滿清時代的警察,他的父親十六歲做警察,在寶山這個年齡時,跳進蘇州河裏去救人,因為急切而沒有脫下長而重的警靴,結果在水裏警靴盛滿水,更加沈重和難脫,他的父親就這樣被警靴拖入水底。這成了寶山一家的痛,在蘇州河邊長大的寶山被禁止下河遊泳。

後來,寶山的母親也走了,寶山成了孤兒,幸虧被父親一個姓張的同事收養,同事家有一個男孩子叫張仁貴,年齡與寶山差不多大,兩人一起長大,情同手足。只是張仁貴在16歲那一年,與人打架,因為闖下大禍,從家裏逃了出去,多年過去都沒有訊息,就連他父母親過世,也沒有出現,寶山替他盡了孝道。

寶山剛進警局時,是街上的巡警,後來他破了不少疑難案件,就把他調到了刑偵科,專門負責破案。

寶山接案後,一連幾天都毫無進展,死者的房間被房東進行了大掃除,什麽痕跡都不剩了,只有死者的一只箱子,箱子裏除了衣物,就是死者的一本相簿和一個裝首飾的盒子,相簿裏有一張照片被抽走,在首飾盒子裏發現了一個子彈頭,別的再也沒有什麽了。

這天早上,周處長特地為寶山泡好茶,邊和炳坤聊著案子,邊等著寶山來上班。可是,就是不見寶山的影子,他的老婆來喜卻找過來了,來喜說:「寶山整晚都沒回家,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周處長心裏想,肯定是出事了,因為他了解寶山,不會平白無故不上班。他安慰來喜,「回家等訊息。」便著急地叫手下人趕緊去打聽。

原來寶山那晚在回家的路上,迎面撞上了警備司令部審訊處牛處長的車子,牛處長喝了酒,對著寶山耍威風,寶山沒忍住,與牛處長一幫人動了手,寶山被打傷頭,流了血。牛處長喲吼得更兇,寶山再也不忍了,說:「就你們這幫飯桶,難怪東北保不住,北平保不住,你們註定會失敗。」

牛處長當時就楞住,還從沒有人敢當他的面這樣說,牛處長被激怒,咬牙切齒地吐出三個字:「你完了!」

周正龍和炳坤費了好大勁才見到牛處長,牛處長將他們的證件直接扔給了旁邊的秘書,看都沒看,對周正龍說:「你們給我一個帶走他的理由。」

周正龍思來想去,只好請警察局局長出面,局長勉強答應。牛處長不冷不熱地對局長說:「關幾天再說,反正要給他個教訓。」

過了幾天,炳坤來接寶山出去,卻不知寶山已經在他們來交涉的當天下午,被一個名叫董小嬌的女人保釋出來。

董小嬌是當時上海仲泰火柴廠的老板娘,長得普都細腰,眼睛顧盼生輝,她穿著素雅的旗袍,渾身上下都溢著江南女子的柔情似水。

寶山認識董小嬌也是一個意外。兩年前,寶山破了一樁殺人案,意外截獲一只皮箱,箱子裏裝的是五顏六色的旗袍,足有十多件。

董小嬌丟了東西後,曾到警局報過案。寶山拎著箱子找到唐公館,那是一幢三層樓的別墅,院子裏有一棵茂盛的枇杷樹,樹下停著一輛名貴的老爺車,車身擦得黑亮黑亮的。唐老板並不在家,屋子裏開著留聲機,清涼的越劇婉轉纏綿。董小嬌一個人一邊聽著越劇,一邊喝著茶。

當著寶山的面,董小嬌開啟箱子,掃了一眼,說:「什麽都沒少。」

寶山看著箱子最上面一件旗袍胸口上的一朵纖巧梅花,問:「唐太太是做旗袍生意嗎?」

董小嬌直了直身體,用流水般的聲音反問:「陳警官,你看我像嗎?」

就這一次,寶山跟董小嬌很是投緣,寶山成了唐公館的常客。每次去,唐太太的老公唐仲泰都不在,他的火柴廠生意很忙,給寶山開門的是管家兼司機的老金,或許是老金嘴裏有一顆碩大的金牙,寶山暗地裏叫他「老金牙」。

寶山走出警備司令部的大門,就看到來接他的老金,上了車子,他對老金說:「謝謝你!」老金斜了斜眼,「跟我有什麽關系,金條是太太的,你小子命好,太太在前面等你。」

車子開了一會兒,果然見董小嬌站在路邊,她的旗袍下擺被風吹著胡亂地搖擺,別有一番韻味。董小嬌上了車,寶山抱怨道:「你不該給那王八蛋金條。」

來喜知道是董小嬌救了寶山,第二天就和寶山一起登門道謝。董小嬌對來喜說:「你還跟我見外就不對了。」其實,來喜曾在唐公館做過女傭,洗衣做飯什麽都幹,只是不小心從樓上摔下來,落下了腿腳不便的毛病,就自己出來擺了餛飩攤。

董小嬌有一次逛街偶然看到形單影只的來喜在賣餛飩,心裏很是同情這個老實能幹的女人,嘆息了一聲:「女人總得有個家。」自然地,董小嬌想到寶山,她帶著寶山到來喜這裏吃了一次餛飩。

來喜看寶山踏實本分,心裏也不排斥。來喜曾經有過一個男人,兩人相處很好,只是有一天早上醒來,男人突然不見。來喜發瘋似的尋找,怎麽也沒找到。等了兩年,知道男人已經不在了,她懇求加入男人的組織,替男人繼續做下去。

寶山回到局裏上班,又投入到赫德爾路的案件中。從死者生前工作的單位得知,死者張靜秋曾在七十二軍騎兵團的戰地醫院當過護理員,與一位傷員的關系不錯,那個彈頭有可能與那個傷員有關,可是七十二軍在哪裏呢?

寶山和炳坤走遍上海的三十一個分局,尋找與受害者有關的線索,只可惜當時局勢緊張,解放軍從東北打到華北,一路南下,很快就會打到上海。局裏也沒人再來催破案的事了。

1948年的上海平安夜註定不再平安,一個叫鄭全的男人在理發店理發時被殺。當時這個男人坐在理發椅上,不小心睡著了,理發師看男人睡得真香,就不忍打攪,拿著籃子到附近買菜,只一會兒功夫,當理發師回來時,發現男人的脖頸上插著刮臉的刀片。

鄭全的房東是個五十多歲的婆子,外號叫「包打聽」,她說,鄭全就是一個又懶又好吃的懶漢,有時窮得連房租都付不起。寶山在鄭全的房間裏,找到了件軍一隊裏的襯衫,問了婆子,婆子說:「鄭全是個逃兵,平時獨來獨往,沒見過有人找過他。」

平安夜這一天發生的另一件事與周正龍有關,周正龍有個妹妹叫周蘭鎖,已經28歲,她從小就膽大,性格像一匹脫僵的野馬。長得雖然不是美艷的那種,但是曾參加過上海的選美,算是半個上海明星。她還得過遊泳冠軍,摩托車開得呼呼的。起初,周正龍想把妹妹介紹給寶山,周蘭鎖也覺得寶山很男人氣,可寶山就是不點頭。

不久,寶山在街上偶然發現周蘭鎖與唐仲泰在一起,兩人動作親昵,就像是一對戀人。

平安夜到來,周蘭鎖吃下大量安眠藥要尋死,還好被人發現送到醫院,只是因為唐仲泰跟她分手,周蘭鎖就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周正龍氣得拍桌子。董小嬌知道這件事後,表面上平平靜靜,滿不在乎。

周正龍一連幾天都沒出現,直到1949年的元旦過後,周正龍請寶山和炳坤到凱瑟令咖啡館喝咖啡,三個男人聚在咖啡館多少有點讓人奇怪,還好,他們的位置比較隱蔽。

周正龍悄聲對他們兩人說:「我是保密局的,就連我們警察局其實也被保密局把控了。」炳坤聽得吃了一驚,而寶山一臉的「這與我有什麽關系」。

炳坤暗地裏緊張,是因為元旦那一天,他在火車站剛剛見了上海地下黨聯絡員,聯絡員交代了任務後,就在火車的長鳴中消失,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炳坤很久以前就加入地下組織,只是上級犧牲後,他成了斷線的風箏,直到組織再次找到他,他前往上海成了寶山的徒弟。

「你們倆也加入進來吧,跟著我一起幹。」周正龍急切地說,「警察局有一個代號叫貓頭鷹的共黨,你們有興趣嗎?這可是個難得的機會。」

寶山對著咖啡杯說:「我只對破案有興趣。」

「你不要前途嗎?」周正龍耐著性子問。

「我和來喜只想過普通人的日子,要什麽前途,你們難道還看不清,天下一定是共產黨的。」

一個月後,周蘭鎖與唐仲泰已經和好,兩人要一起搭「太平輪」離開上海。臨走前,周蘭鎖找到寶山,跟他告別。寶山勸她:「馬上就是新年了,你卻要走,在外註意安全。」周蘭鎖對他笑笑,讓他放心。

誰也沒想到,兩天後,傳來「太平輪」在舟山群島附近被撞沈船的訊息。寶山在局裏沒有見到周正龍,甚至局裏上班的人都少了,樓道裏靜悄悄的。他想到檔案室再查查有沒有七十二軍的線索。前不久,他查到鄭全也是七十二軍的,與張靜秋是同一個軍隊,寶山斷定這是一起連環案,兇手到底有什麽目的?

到檔案室一看,好多檔案已經打包,管理員忙得灰頭土臉的,說:「這裏重要的檔案都要運到台灣去。」寶山心想,台灣難道成了上海的親戚。

局裏的氣氛不同往常,他也沒有看到炳坤。此時的炳坤正開著一輛車,前往周正龍指定的地點,他要去送一份周正龍交給他的一個檔袋,檔袋裏據說是一份抓捕上海地下黨的行動方案。他心裏充滿疑惑,周正龍為什麽要讓他去送,是不是自己被懷疑了?他幾次想把車子停到路邊,拆開檔袋看看,又怕這是個圈套。炳坤一路猶豫著到了指定地點,接應的人把他帶到河邊的一條船上。

在船上等待他的居然是周正龍,炳坤一陣慌亂,這下完了,周正龍這是要除掉自己。也只是一瞬的功夫,炳坤冷靜下來,他一副要抓要殺隨你便的樣子,說:「處長費這個周折幹嘛?早上在局裏直接抓我不就行了。」

周正龍註意力集中在檔袋上,他看到檔袋沒有拆開的痕跡,這才取出裏面的東西,炳坤一看是一張白紙,什麽也沒寫。周正龍用力握住炳坤的手說:「我代表上海警委歡迎你。」炳坤如在夢中一般,他像不認識周正龍一樣看著他。後來,他還知道了代號「貓頭鷹」的共黨就是周正龍。

1949年3月8日,保密局局長毛森任上海警察局局長,毛森不再要求查案子,他發起了一場運動,全力清查警察隊伍裏的共黨,一時間人人自危。

接下來的日子,寶山親眼看到一批又一批警員被押進了提籃橋監獄。他心裏隱隱的替來喜擔心。

有一天,寶山下班回家,看到來喜在蘇州河邊,她的布鞋浸濕在水裏,低著頭好像在流淚。寶山沒有驚動她。到了晚上,來喜才悲傷地告訴寶山:「佛曉死了。」佛曉是來喜出嫁時帶過來的一只信鴿,正當佛曉在蘇州河邊喝水時,被一只老鷹盯上,被老鷹吃得只剩下了一根細骨頭。

早在來喜去見她老家來的表哥,寶山就有點懷疑,寶山看到表哥給來喜帶來一盒家鄉的糕點,來喜從裏面取出一張小紙條。還有一次,看到來喜袖口上有一大片油墨,那一天,幾乎家家戶戶都收到了共產黨發的傳單。寶山所在的分局還帶走了兩名他的同事,說他們是共黨。

幾天後,寶山在蘇州河邊,終於發現了那只老鷹,他掏出槍,瞄準老鷹,槍響起老鷹應聲落下。此時,距離上海的炮聲越來越近了。

寶山還是去了局裏,到了中午分時,寶山經過檔案室時,看到周正龍獨自在裏面查資料。正當他走到樓梯口時,看到炳坤一閃身進去,寶山當即站住,他估計管理員十分鐘後就會回來,就故意站在樓梯口等著。

周正龍有意挑了個中午時間來到檔案室,管理員眼看著吃飯時間到了,而周正龍還在慢慢地翻著資料,周正龍看著用眼睛催他走的管理員,說:「要不你先去吃飯吧,再幫我帶一份飯就行。」管理員無奈,急匆匆走了。

周正龍開啟檔案室裏的保險櫃,他要找兩份重要檔,一份是國民黨撤離前的「永夜計劃」,還有一個是拍有潛伏名單的底片。

正當炳坤和周正龍在配合拍照時,樓梯口突然傳來「哐啷」一聲,周正龍立即命炳坤快點走,自己快速清理痕跡,把檔歸檔。

管理員與正在下樓的寶山撞個滿懷,飯菜都打翻在樓梯板上。周正龍攥緊小小的富士底片,走出檔案室。

寶山依舊每天到局裏上班,這天,炳坤告訴他,在龍德路上又發生了一起命案,一位獨居的老太太被殺。寶山第一感覺,就是這起案子會不會與前兩樁案子有關?他又要忙了。

再說毛森,撤退的後路都準備得差不多,想起還有重要的潛伏名單在檔案室的櫃子裏,必須轉移。

這天夜裏,周正龍在仲泰火柴廠被當場抓捕,抓捕他的行動隊隊長謝松當場出示毛森簽署的逮捕令。謝松一把奪過周正龍的公事包,在公事包的夾層裏找到了還沒有來得及還回的底片。

隨後,周正龍被押到火柴廠二樓的臨時審訊室,敵人自然得不到一點有用的資訊。到了午夜分時,毛森打來電話,「既然是個硬骨頭,那就立即處決。」

就在千鈞一發之時,寶山和炳坤聽到訊息後趕到,寶山一腳踹開門,說:「你們要幹什麽!」

一幫特務當場楞住,周正龍乘機掙脫敵人,抓起桌上一盒火柴,轉身撞向窗戶,從窗戶一躍而下。

沒想到他的眼鏡摔了出去,視線一片模糊,他不得不蹲下來在地上摸索。清醒過來的謝松跳到視窗,對著周正龍就是一槍,這一槍打在他的大腿上,當即就像被人猛推一把,倒在地上,他艱難地爬起來。

寶山和炳坤隨一幫敵人到了樓下,周正龍已不見人影,只是地上一路血跡直通廠區。敵人追到廠區,看到周正龍靠在一塊防雨布上,當謝松正要舉槍的時候,周正龍突然用力掀開防雨布,成捆成捆的炸藥呈現在眼前,周正龍費力地說:「這就是你們計劃炸毀上海電廠的炸藥,我找了兩天。」謝松這才明白,周正龍到火柴廠就是要找檔裏提到的炸藥。周正龍從口袋裏掏出火柴,說:「開槍吧,這樣我就不用點火了。」

人群裏的炳坤這一刻就要沖上去,被寶山緊緊按住。

「你們可以走了。」周正龍臉上露出了微笑,雖然他看上去如此狼狽。

隨著震天撼地的爆炸聲,一團巨大的火光沖天而起。寶山被熱浪掀倒在地,恍惚間,遼闊的夜空被火光映紅,塵土碎片從四面八方砸落。巨大的響聲過後,周圍一片死靜。

敵人這麽快就釘選周正龍,是因為那天毛森發現底片被替換,在檔櫃裏找到了一小片香榧殼。他知道周正龍家鄉盛產香榧,周正龍口袋裏不離香榧,再加上管理員交代,周正龍到過檔案室。

來喜在床上被爆炸聲驚醒,無法再睡,她起來坐在門口等寶山回來。也不知過了多久,炳坤送寶山回來,他看了一眼來喜,她微微有點發胖的身子,應該是懷孕了。

炳坤的車子走後,來喜感覺冰涼。

炳坤把車子停在蘇州河邊,他的心裏滿是憂傷,不只是剛剛周正龍慘烈的犧牲。他想起幾年前進入警察局成了寶山的徒弟後,有一次值夜班,寶山帶著他來吃餛飩,他一眼看到來喜,心裏又驚又喜,他想對她說:「我找你找得好苦。」卻聽寶山說:「坐吧,她是你師母。」炳坤瞬間僵成一截木頭。來喜笑瞇瞇擡頭看到炳坤,當即楞在原地。兩人做夢都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重逢。

第二天,寶山一大早去局裏,局裏亂成一團,毛森已經離任,新局長還沒到位。寶山放心不下老太太的案子,他找到正在弄堂裏吃早點的收租婆,想再找找線索。突然一道人影一閃而過,寶山追出去,街道上空蕩蕩的,哪裏有什麽人影。

寶山似乎聞到了一股神秘的味道,他繼續追過去,直到進入一條弄堂,突然被一根木棍砸向腦袋,寶山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來喜到晚上也沒看到寶山回來,炳坤開著車帶著來喜,漫無目的地找著,炳坤懷疑寶山可能是查案出了事。

天亮了,來喜沒辦法,還是去找董小嬌,董小嬌伸著懶腰,安慰來喜,「寶山總會回來的。」

來喜每天都在街上尋找寶山,街上每天都是日新月異,一支支解放軍隊伍經過,看得來喜更加地想見到寶山。

1949年5月27日早晨,炳坤撐著一把傘和新局長站在警局門口,一輛三輪車停了下來,炳坤看到三輪車夫扶著一個人下了車,那人一瘸一拐的走過來。「寶山,是寶山!」炳坤顧不得手上的傘沖了上去,寶山看著門口站立著兩名解放軍,一時模糊,竟暈過去了。

寶山休息了一段時間,又回局裏上班,只是,他的腿是真的瘸了。寶山經過周正龍的辦公室,裏邊已經換了人,新來的處長叫張勝利,寶山與他打招呼,他連頭都沒擡一下,只從鼻孔裏「嗯」了一聲。寶山看了一眼,覺得此人面熟,再一看,這不是養母的兒子張仁貴嗎?

「張仁貴,真的是你呀。」寶山感到意外,十分激動。

張勝利先是一楞,隨後認出寶山,他激動地抱住年少時的結拜兄弟。到了晚上,兩人坐在一起喝酒,憶起小時候的事,不免唏噓不已。寶山告訴他養父母在他離開後,對他的掛念以及養父母的去世。第二天,又帶著張勝利到他父母的墓前祭拜。

董小嬌原本以為唐仲泰消失後,她能過自在又舒心的日子。沒想到一個個債主找上她,堵上她的門。董小嬌又氣又委屈,對那些人說:「你們去找唐仲泰,找我沒用。」

一天,寶山正在上班,聽到有人喊他樓下有人找,寶山下樓一看,是有一段時間沒見的董小嬌,她兩只手拎著大包小包,正仰著頭向樓上看。寶山來到董小嬌身邊,董小嬌立即把手上的東西塞給寶山,說是到他家去,家裏沒人,這是給來喜和他的禮物。寶山推辭不得,尷尬地站著。

當寶山下樓時,張勝利站在視窗搜尋著寶山的身影,當他看到寶山和董小嬌在一起時,心裏格登了一下。寶山回來時,他警告寶山不要跟這樣的女人來往。

張勝利自己卻偷偷地找到董小嬌的家,那天,董小嬌剛剛起床,張勝利四處掃看了一下,又像查戶口一樣問了董小嬌的一些情況。還信誓旦旦地說是為了董小嬌的安全。

隔一天,張勝利又來到董小嬌的家,他直接叫人把那輛停在枇杷樹下的車開走了,董小嬌也沒有阻止。只是車子裏還有一些東西,老金還沒來得及收拾。

張勝利第三次登門的時候,就對董小嬌有了心思,董小嬌直接回絕。

公安局開始整頓公安隊伍,寶山也在清退人員的名單中,張勝利說是因為他的腿不靈便,不適宜再留在公安局。寶山心情失落地交了槍,低著頭走出公安局的大門,站在樓上的炳坤看得一陣心酸。

晚上,炳坤找寶山喝酒,還給寶山帶來了兩只信鴿,是以前警察局養的,雖然曾經立過功,現在也被遣散了,炳坤舍不得,就挑了兩只交給寶山來養。炳坤手裏的事很多,除了那未破的三個案子,還有潛伏名單,名單上都不是真名,而是代號,一時陷入困境。寶山安慰他:「不要急,總會有頭緒的。」炳坤請寶山回來繼續破案。

上海影劇院門口,賣各種小吃的,各種吆喝的,人來人往,好不熱鬧。據說,有一場精彩演出,演出過後,還有重要人物與觀眾見面。

寶山在一個不顯眼的地方,註視著劇院門口的動靜,一個賣粽子的老太婆引起了寶山的註意,寶山走過去,盯著老太婆的臉,老太婆眼神躲閃,一看就是藏著事的。寶山很快在放粽子的籃子下面發現了兩顆手雷,一把抓住老太婆,扯下老太婆的頭發,居然是一個老頭裝扮的。

老頭很快交代,他是接到一封信來執行刺殺任務的,當晚趁演出結束後,混進去,炸死那個重要人物。

順著這條線索,寶山很快找上了偽裝成郵差的潛伏特務,透過郵差破獲了一個小組的潛伏人員資訊。

寶山來找董小嬌的時候,董小嬌正被張勝利強制著抱住,張勝利正手忙腳亂地撕扯著董小嬌的衣服。兩人聽到敲門聲,都楞住,董小嬌趁機掙脫。寶山一眼看到董小嬌衣衫不整的樣子,還感到奇怪,再一看,張勝利胡亂地系著皮帶,眼睛旁的刀疤紅得發亮。寶山憤怒地抓住張勝利,將他扔到了枇杷樹上。他聽董小嬌說老金已經回老家了,就勸董小嬌,你一個人在這裏也不安全,還是離開上海吧。

周蘭鎖和唐仲泰居然完好無失真的回來了。原來,那天,因為人太多,這個只能容納700人的船卻賣出了1000張船票。在登船的時候,唐仲泰被擠得掉進了黃浦江,周蘭鎖跳下去救起唐仲泰,兩人幸運逃過了一死。這些天,他們倆秘密地躲在軍統提供的住所。

早在1939年,周蘭鎖就已加入軍統,介紹人還是毛森。毛森看到周正龍表現優秀,就斷定他的妹妹周蘭鎖也不會差,秘密對她進行特工培訓。

周蘭鎖回來後,知道她哥哥的事,但毛森給了她更重要的使命。她依舊若無其事的找到寶山,親熱地叫寶山哥哥,寶山因為周正龍的關系,也對周蘭鎖更加的憐惜。那天太晚了,寶山把周蘭鎖帶回家過夜。來喜特地為她準備了舒適的床鋪。

第二天天剛亮,周蘭鎖就悄悄地起床,她對著鏡子將一頭烏黑發亮的大波浪剪掉,將那些口紅香水都扔到馬桶裏沖走,然後換上一件農村姑娘常穿的舊粗布衣裳,腳上也換上了平口布鞋。她紮著頭巾,肩上掛著一個青布包袱,提著箱子,輕輕地離開了寶山家。

周蘭鎖坐著三輪車來到發電廠,打扮成三輪車夫的唐仲泰看著周蘭鎖走進發電廠大門,並沒有著急離開,而是將車停在那裏。

周蘭鎖不慌不忙地在廠區走著,遇到巡邏小分隊,周蘭鎖主動上前問:「請問同誌,到食堂的路怎麽走?我是到食堂來上班的。」巡邏隊員也不敢馬虎,說:「我們要檢查一下。」周蘭鎖放下手中的箱子,帶笑著說:「可不能耽誤,我還要趕早去做早飯的。」

巡邏隊員看著農村婦女打扮的周蘭鎖,臉色平靜,那個包袱看上去也藏不了什麽。就要周蘭鎖把箱子開啟,周蘭鎖像是沒聽見一樣,楞楞地站著。這時,一輛小車快速地沖過來,車身還沒停穩,炳坤就從車上走下來,周蘭鎖一手按著箱子,一手從包袱裏掏出手槍,對著跑過來的炳坤開槍。炳坤閃了一下,他隨即將槍口對準了周蘭鎖。

等候在廠門口的唐仲泰聽到槍聲沖了過來,巡邏隊員毫不留情地開槍。周蘭鎖的箱子裏是一箱的炸藥。他們倆的任務就是炸毀發電廠,任務完成後,他們就能逃到台灣,過他們理想的生活。

那天,來喜早就發現周蘭鎖的異樣,周蘭鎖一離開寶山家,來喜立即用信鴿給炳坤發了訊息,炳坤才那麽及時地趕到了發電廠,否則,後果不堪設想。炳坤這時才知道來喜的身份,而他送的信鴿也派上了大用場。

張勝利眼看著周蘭鎖和唐仲泰兩人已死,心裏發慌,自己說不定哪天就被發現了。他總得幹一個大的吧,這樣逃到台灣也能說得過去。

這天,炳坤找張勝利有點事,等了一天也沒看到張勝利,有人說他有私事出去了。炳坤心裏不安,該不會出什麽事吧。

張勝利趁著天黑,悄悄地躲過自來水廠的門衛,來到水廠的蓄水區,正當他取出一個玻璃瓶,扭開瓶口時,炳坤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張勝利想跑,已經無路可走。

審訊時,局裏請來了寶山,寶山心裏有一個大膽的猜測,他讓張勝利脫掉上衣,果然看到後背上有處槍傷。就問:「你曾在國民黨七十二軍騎兵團待過?」寶山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張靜秋、鄭全、老太太都與七十二軍有聯系。張靜秋曾經和張勝利好過,她保存的那顆子彈就是從張勝利身上取下來的。張勝利任連長時,鄭全是他手下的兵。至於老太太,她的兒子曾在七十二軍出過事,老太太去處理時,就是張勝利負責接待,跟老太太特別熟悉。但三人並不是張勝利殺的,那是誰殺的?

張勝利供出,他以前是國民黨的一名軍人,為了便於潛伏,國民黨重新為他偽造了新的檔案,使他順利混進濟南市公安局,後被調到上海市公安局。他說他的代號叫「胭脂」,因為他喜歡的一匹馬叫胭脂,就取了這樣一個代號。

殺死那三個人的兇手在潛伏名單裏,有可能是「老根兒」,而安排「老根兒」殺人的也是張勝利的上線,代號叫「水鬼」。「水鬼」的老家在浙江,是毛人風局長一手栽培的。張勝利還說,「水鬼」釋出命令,都是透過電台,他並沒有見過「水鬼」長什麽樣。

董小嬌的生日到了,寶山提著蛋糕,為董小嬌過生日。她照例穿著那件胸口有一朵梅花的旗袍,寶山看到她的衣服胸前沾著一絲不起眼的白紗頭,就順手拈了,動作很親昵。這次寶山下了決心,親自陪她回嵊縣的老家。

案件又陷入了僵局,寶山無意中看到董小嬌停在公安局的車子,他跟炳坤要來鑰匙,進去坐了一會兒。車裏面有老金沒來得及收拾的一包煙,「九重門」牌子的,只抽了幾根。還有一件黑色外套,看上去有點眼熟。寶山想到他那次遇襲,在他暈過去的最後一眼看到的就是這種黑色的外套。

他懷疑老金是那個殺手,炳坤和寶山一起趕到老金的老家,老家的鍋裏還在炒著菜,人卻跑了。

寶山確信老金還會回到上海,他找到當初遇襲的那個弄堂,發現打暈他的木棍還在,上面有已經模糊的血跡,寶山把木棍帶回局裏,經技術部門檢測,確認是老金對寶山下了黑手。

上海的天樂公園裏,寶山每天下午都來看一幫人下棋。這一天終於來了,老金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圍在一側看人下棋,眼看天就要下雨,寶山帽子壓在臉上,獨自坐在亭子裏,他是有備而來的。

過了一會兒,雨下得大起來了,人們紛紛散去,只見老金躲進亭子,寶山冷冷地說了一句:「老金,要不要下一盤?」老金剛想跑,就被寶山的同伴摁倒在桌子上,寶山看了老金一眼,猛然發現老金的金牙不見了,寶山低頭尋找,在桌子下面的縫隙裏找到了金牙,從金牙裏拖出一張小紙條。

老金接到殺人的指令,並不清楚為什麽要殺這些人。他從視窗進來殺了張靜秋後,找到一張照片,故意在房間裏停留片刻,吸了幾口煙,然後又從窗戶裏跳了出去,走到弄堂口,他燒了照片,大搖大擺地走了。殺第二個人的時候,更是沒留一點痕跡。

據老金交代,他是戴笠親自培養的殺手,最擅長暗殺。他就是潛伏名單裏的「老根兒」,在他的老家,人們把金子俗稱「老根兒」。

那次老金襲擊寶山後,寶山暈倒在地,正當老金掏出槍對準寶山時,董小嬌不知從哪裏沖了過來,她推了一下老金拿槍的手臂,子彈正好打在了寶山的腳上。

董小嬌將寶山帶到一處空房間裏,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寶山醒來,卻發現自己動彈不了,一動,就疼得要暈過去。董小嬌在他昏睡的時候來看過他,還帶來她親手包的餛飩。幾天過後,寶山才踉踉蹌蹌地走出房間。

炳坤總算松了一口氣,但「水鬼」還未歸案,敵機又三天兩頭地對上海重要基地進行精準轟炸,就像有人在引導似的。這一切讓炳坤焦頭爛額,他天天開著無線監測車在上海的大街小巷裏轉悠。異常訊號轉瞬即逝,炳坤覺得要抓住了,下一秒又陷入茫茫人海。

這一天,炳坤找到寶山,他拿出地圖,用筆標記了三個地方,問寶山:「敵台最可能藏在哪個地方呢?」寶山認真地看著,沒有說話。

寶山在城北的軋花廠已經等了一會,終於看到一個人裊娜地從二樓上下來了,她依舊穿著梅花旗袍。當董小嬌一眼看到寶山時,一下子楞住了,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在寶山的身後,炳坤正帶著人向這邊奔來。

「你為什麽要回到上海?」寶山痛心地問。

董小嬌什麽都沒說,只對寶山笑了笑,算是告別,然後,迅速低下頭,咬住旗袍上的第一顆鈕扣。寶山瞪大了眼睛,眼看著董小嬌慢慢地倒下去。心裏悔恨不已,為什麽不早點攔住她?

董小嬌的老家其實不在嵊縣,而是在江山的一個鎮上,她家距離戴笠的老家只隔著一個山頭。當年,董小嬌初長成,戴笠正好在他們家鄉辦了一期特訓班,學員都是十八九歲的年輕姑娘,足有二十多個,而董小嬌就是其中之一。

董小嬌聰明靈動,又長得漂亮,戴笠就把這個鄉裏人特別崇拜的「水鬼」代號給了她。

寶山問炳坤:「你怎麽知道我會到軋花廠?」

「我發現師傅的眼光停留在軋花廠的區域有點長,猜的。」炳坤謙虛地說。

「炳坤,你真的可以出師了。」寶山笑了起來,卻又嘆了一口氣,他想到董小嬌,她沒有跟對人,才走錯路,一錯到底。

「師傅,要不要吃蔥油餅,我請客。」炳坤開心地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