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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歲的他,決定回鄉一個人守寺

2024-07-18歷史
69歲的張晚才,從城裏回到家鄉當文保員,獨自守起山西高平的國保單位嘉祥寺,在孤獨的工作裏甘之如飴。 澎湃新聞記者 劉浩南 何鍇 視訊編輯 吳佳穎 調色 江勇 海報 周寰 後期 王煜 劉瑞麟(11:14)
文保員,即文物保護員,是一個冷門職業。不同於城市裏的文物保護單位,在農村,這樣的職業多由村裏的中老年人擔任。一把鑰匙,一個老人,一座古廟,構成了國內文保古跡們的日常圖景。這也是69歲的張晚才,給自己安排的晚年。

山西高平縣三甲鎮赤祥村嘉祥寺。本文圖片均為 澎湃新聞記者劉浩南、何鍇 圖

山西省是中國的文保大市,高平市則是山西的文保大市。高平市是國內擁有國家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最多的縣級市之一,多達22處。其中,包括一座位於三甲鎮赤祥村的嘉祥寺。

嘉祥寺中殿內壁畫

嘉祥寺,雖然歷經千年風蝕、水侵和人為破壞,寺中壁畫、經幢、鬥栱等文物仍得到很好的保留。嘉祥寺中殿始建於金代,殿內有明晚期的巨幅「八仙會」壁畫,殘留的色彩斑駁驚艷。前殿及後殿始建於元代,內部原有多座石雕佛像,後被破壞未能保留。

嘉祥寺內的佛像

嘉祥寺內的神像

兩棵超過300歲的古柏蔭蔽中庭,古柏下方是寺中年代最久遠的兩座石刻經幢,鐫刻於後周廣順三年(953年),做工繁復精細,保存完好,分別刻有佛頂尊勝陀羅尼經和佛說阿彌陀經。在親身進入之前,很難想象這樣一座處處細節震撼人心的千年古寺外圍,是村民們晾曬的一堆堆玉米棒子。初見張晚才,就在玉米棒子堆旁的嘉祥寺大門。

嘉祥寺中庭裏的石刻經幢

嘉祥寺精美的飛檐

張晚才在2018年接過嘉祥寺鑰匙後,每天至少在寺裏巡查兩遍,檢查各處文物有無異常。嘉祥寺目前不對外開放參觀,每到冬季,寺內積雪很快就過膝。我們拜訪張晚才的當天,他正在掃出一條條連通每個殿的通道。平時,這條路每天只有他一人會走。

2024年1月的一天,張晚才進入嘉祥寺工作。

雪後,張晚才打掃庭院。

為什麽會把自己的晚年生活安放在這座寺廟裏?張晚才和他妻子跟我們聊到了一些往事。張晚才從小就愛好古詩文與寫作,長大後當過會計、在南方城市入職過房地產企業、和朋友做過石材生意。他告訴我們,在外面,無論去到哪裏,都總是想著赤祥村,想著家附近的嘉祥寺。

張晚才年輕時

按照張晚才父輩的說法,他們張家明朝的老祖先是遠近聞名的三代醫官。在明朝萬歷年間,嘉祥寺曾因年久失修有倒塌的風險,是張家出資做了搶救性維修,保住了嘉祥寺。在嘉祥寺修好的當天,這位張家老祖先才大笑離世。一種對嘉祥寺的執念,似乎從父輩的講述中代際承繼。張晚才在說起這一「家族傳說」時,難掩自豪。

張晚才祖先的造像

太多說法無從考究,但古跡經歷的悠長歲月,造就一種巨大的時空錯位感。如果嘉祥寺有眼睛,它看到的東西可太豐富了。這裏曾煙火鼎盛,僧人長居;曾經歷天災戰亂,僧人逃難,雜草叢生,檐梁頹塌;曾見過世局流變,人為破壞;曾被當作村裏的中小學教學樓,學生在壁畫佛雕下齊齊朗讀書文,這其中一名書讀得不錯的學生叫張晚才,成了它千年歲月中的幾十年裏的看護者。

嘉祥寺大殿的屋檐上留下的歲月痕跡

張晚才希望嘉祥寺被更多人見到,他期盼這座國家級文保單位有對外開放的一天。「被看到」除了指「參觀」,還包括它的歷史被記錄下來,讓後人有籍可查。張晚才為了完成上述兩個心願,他自學了拍照和電腦操作,四處走訪,自費做著嘉祥寺的歷代資料收集,分別從寺廟整體、修復歷史、寺內壁畫等角度,寫了三本嘉祥寺史料。

張晚才自費編著的【中國·山西:嘉祥寺壁畫】

在張晚才的書房裏,堆放著大量嘉祥寺的紙質資料,還有一台相機,一台膝上型電腦。這都是他的寶貝。張晚才一天中大部份的時間,都待著這座10平米左右的書房裏,甘之如飴地翻看著他的資料,寫著他的又一本嘉祥寺史料。這座書房是另一座「嘉祥寺」,是張晚才的精神樂園。

張晚才在書房中整理、研究嘉祥寺相關資料。

張晚才在書房中整理、研究嘉祥寺相關資料。

在現實層面,文保員每個月300元的薪資,上級部門遲遲未給開放參觀的授權,仍在困擾著張晚才。張晚才希望守護嘉祥寺的工作,日後能交給一個塔克辛任的人,同時也感嘆每個月300元的收入難以找到願意接手的人。張晚才期盼嘉祥寺能得到恰當的營運,大門緊鎖的千年古寺的魅力被遊客感受到,但去年整修後,至今還沒有對外開放的風聲。這些都是張晚才難以改變的現狀。在采訪的最後一個下午,張晚才講述了他在收集嘉祥寺資料時最深的感受——慶幸歷代的民間文保歷史記錄者幹得不錯,嘉祥寺的經歷能得到較好的追溯,他為此時常感激。張晚才認為,自己只是他們中的普通一員。

2024年1月,雪後的嘉祥寺。

嘉祥寺在千年歷史之風中佇立,也在赤祥村的玉米棒子、家家戶戶的炊煙中佇立。如果嘉祥寺有眼睛,張晚才們的努力大概也會被記錄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