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北京的冬天異常寒冷,大雪一連下了好幾天,周恩來總理把賀龍叫到中南海西花廳,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同他商量。
見面後,周總理看了一眼臉色不太好的賀龍,輕聲對他說:
「我呀,給你另找了一處安靜的地方,你去那邊好好休息休息,我想,你有可能不太習慣那裏,但也許過段時間你就能習慣了,如果你有需要的東西,就告訴我,正好,你可以趁這段時間讀讀書,練一練毛筆字,如果有精力的話,也可以打打太極拳,對你的身體也有好處的。」
周恩來總理深深看了眼賀龍,又緊緊握住他的手說: 「你走吧,等到了秋天,我就去接你,你家裏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你就別操心了。」
第二天淩晨三點,賀龍元帥在楊德中的護送下離開了,此時的二人渾然不知,這次對話竟是他們人生中的最後一次對話。
賀龍元帥和周恩來總理的友誼之所以會遺憾收場,這都跟
一封信
和
一個人
有關。
周恩來總理和賀龍元帥在南昌起義時就認識了,從1927年到1967年,他們整整認識了40年。
1927年7月初,周恩來在二十軍黨代表周逸群的陪同下,來到賀龍當時在武漢的駐地 ,雖然兩人之前未曾謀面,但周總理初見面時就對賀龍表現出欣賞: 「我早就聽說過你的大名了!他啊(周逸群)對你欽佩的很呢!」
寒暄過後,周恩來總理和賀龍元帥就目前戰事形勢進行了分析,談到對政局的看法時,周恩來總理的獨特見解讓賀龍開辟新出的思想道路,周總理的大局觀令賀龍欽佩不已。
一拍即合的二人自這次見面後,也就成了真正的好戰友兼朋友。
1927年,周恩來總理從九江來到南昌,得知賀龍幾天前就抵達了南昌後,周總理堅持要抽出時間看看他去。
幾天後,周恩來總理來到設在子固的第二十軍軍部看望賀龍元帥,得知周總理抽空來看自己後,賀龍元帥高興極了,一見面,賀龍元帥就緊緊握住了周恩來總理的手激動地說道: 「不應該是您拜訪我的,應該是我去拜訪您的!」
周恩來總理拍了拍賀龍的手說: 「不礙事,不礙事,你來看望我,我去看望你,都是一樣的,一樣的!再說了,我這次來啊,是找你有事情商量,我想跟你談談起義計劃。」
賀龍元帥點點頭回答: 「當然可以談!您說,我洗耳恭聽!」
周恩來總理笑著對賀龍說: 「你可不能只洗耳恭聽啊!你是大將軍!只動耳朵怎麽能行啊!有的時候還是要動動手腳的!」
賀龍聞言便哈哈大笑起來,周恩來總理不但足智多謀,這說起來話來呀,還真是風趣的很。
隨後,周恩來總理便仔細給賀龍講了南昌起義的基本計劃,隨後周恩來總理便客氣詢問賀龍的意見是什麽,他對該計劃還有沒有其他的看法。
「我聽你們的,你們說怎麽幹,我就怎麽幹!」
賀龍九歲的時候曾經經歷過吃不飽的苦難日子,那年,他的父親肩挑籮筐,手拉著賀龍去縣城官府買平糶,半路上遇到糧差欺負窮人百姓,看不慣欺壓百姓的賀父上去說了兩句公道話,結果為此換來糧差的抽打,這讓事情讓賀龍記了一輩子。
為此,也使賀龍從小就養成了倔強的反抗性格 ,從小到他,他都是個非常有主意的人,但如今賀龍卻可以放下身段,完全聽周恩來總理指揮,可見他對周恩來總理的信任。
1927年8月1日淩晨,南昌起義正式爆發,在周恩來、賀龍、劉伯承、朱德等人的領導下,這場戰役歷時4個多小時,殲滅敵軍3000余人。
南昌起義可以說是周恩來和賀龍友情的開端和「見證者」。
南昌起義失敗後,不甘心戰果的賀龍決定回到湘西,他要從頭做起,卷土重來。後來賀龍便輾轉於香港和上海之間,一次偶然,賀龍再次見到周恩來總理,周總理告訴他:
「關於你的工作,我們有了新的考慮,打算讓你去蘇聯學習呢,跟你同行的還有劉伯承、林伯渠等人。」
既然周恩來總理發話了,那他賀龍執行就是。
周總理對賀龍的關心不但呈現在工作上,也呈現在生活上。 早前,在賀龍抵達上海之前,周恩來總理就已經提前把賀龍的家眷接到了上海,周總理還親自給他們安排了住的地方。
那天,周恩來總理和賀龍談完事情後,周恩來對賀龍說: 「你的家人現在已經到上海了,還沒見過他們吧?你趕緊回去先看看他們,他們現在住在霞飛路。」
賀龍大吃一驚,他完全沒想到周恩來總理已經將他的家人安頓好,從工作到生活,周恩來總理真是給予他無微不至的關懷。
在周恩來總理的幫助下,賀龍積極投入到建立紅軍的工作中。1935年,賀龍率領部隊從湖南桑植出發開始長征。
1936年,紅二、紅六軍團抵達四川甘孜,並與紅四方面軍會師,賀龍正式擔任新成立的紅二方面軍總指揮。3個月後,賀龍率領新成立的紅二方面軍和紅一方面軍在甘肅完成會師,長征也在此時畫下句號。
抗日戰爭爆發後,賀龍和周恩來總理再次進行了戰事合作。戰場上炮彈無眼,兵荒馬亂,真的是誰也不顧上誰了,但賀龍始終惦記著周恩來總理的安全問題。
打仗期間,賀龍元帥總是會跟部下打聽周恩來總理的訊息,急切地了解周恩來總理的現狀,他只想知道周恩來總理眼下是否安全。 那天,賀龍從周恩來隨身警衛口中得知他們因為缺少武器,一人身上只帶了兩支短槍後,立刻讓自己部隊的人給他們每人送了一支碳烯槍,外加幾百發子彈。
賀龍告訴他們: 「眼下的形勢不好,你們在路上的時候一定要小心,一定要保護好周恩來副主席!」
1949年前,周恩來和賀龍的交往大多數發生在戰場上,1949年後,周恩來和賀龍才有了更多的交往機會。
1949年,國家要制定新的政策,
中央也決定對那些曾為解放事業做過貢獻的人們進行新的工作安排。
那天,周總理的辦公室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他叫 李仲公 ,李仲公嘴上說的是來看望周恩來總理, 其實真正目的是想向周恩來總理求份他自己喜歡的工作。
李仲公跟周恩來總理說: 「你看看我,我就是貴州本地人麽,貴州的山山水水我都是了解的麽,這裏的城市和百姓,我早就摸地透透的了,你看,像我這般了解貴州的人,是很合適當貴州省政府的主席麽!您看看我,我就是個很好的人選。」
面對李仲公的毛遂自薦,周總理感到很為難,對於這個人選,他自有打算,而且李仲公確實不是他想要的人。
好脾氣的周總理再三向李仲公解釋,怎知他就是厚著臉皮賴在辦公室不走,他想浪費時間是他的事,周總理可還是有很多工作要處理的呀,沒辦法,周總理只好讓人叫來了賀龍。
接到訊息的賀龍風塵仆仆趕到周恩來總理的辦公室,原先威風凜凜的李仲公在見到賀龍的那一瞬間,臉色突然就變了。
對於他的變化,周總理不是沒看見,只是周總理暫時不想拆穿他。賀龍來了後,周總理便對著賀龍問道: 「這位啊,是李仲公,你應該是認識的吧?」
賀龍立刻回答: 「我們何止是認識啊,我倆還是多年的老朋友呢!」
周恩來總理暗示賀龍,他們眼下正在談論李仲公的工作,可不是在閑聊天,憑借過年的默契,賀龍自然一眼意會到周總理的意思,他笑了一下,扭頭對李仲公說:
「李仲公啊,我真是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呢,1926年,我們北伐準備打河南的時候,你那會兒到我的部隊裏幹什麽去了?」
賀龍見李仲公不吭氣便繼續說: 「我一開始是在劉湘的公館請你吃飯,然後飯後我們一起打了麻將是不是?」
「是的,我們確實在那之後打了麻將。」
「打完麻將後,你是坐什麽車走的?我清楚記得當時我在外面是給你準備了車子,但是你最後為什麽跑到唐生智那邊去了呢?你這麽做可不對啊!」
由於周恩來總理在場,知道自己沒理的李仲公自然也不敢為自己辯解,因為他不知道周恩來總理到底是否知曉這件事,如果周總理知曉,那麽他現在狡辯豈不是火上澆油,如果周總理不知道,那麽他在這裏提起,豈不是耽誤了自己事業?
尷尬又不知所措的李仲公只好說: 「慚愧啊!慚愧啊!」
周恩來總理見狀說到: 「噢!原來你們已經是好朋友了,看樣子你們也有段時間沒見了,要不要敘敘舊?」
李仲公自知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不然自己的老底都要被賀龍掀個一幹二凈,他連忙說: 「不說了,不說了,我這就走,這就走!」
在李仲公的認知裏,他之所以沒能當上貴州省政府主席,就是因為賀龍的突然出現耽誤了他,對此, 李仲公對賀龍耿耿於懷,以至於多年後為了報復賀龍,他為偽造出所謂的「求降信」。
這封信的出現,讓賀龍的後半生過得異常艱難。
事情發生後,
周恩來總理為了保護賀龍,便把他安排在了新六所居住
,這裏歸中直機關管理,按理來說是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但不知道怎地,這裏還是被發現了。
見狀, 周恩來總理又趕緊把賀龍安排到西花廳去住。
周總理派人把賀龍和他的夫人薛明,兒子賀鵬飛以及賀龍的警衛參謀接到了西花廳 ,周總理知道賀龍現在的情緒不好,身體也不舒服,所以特意囑咐西花廳的員工不要去打擾他們休息。
在西花廳居住期間,賀龍基本就沒有出過房門,周恩來總理派人每天按時按點給賀龍送飯,西花廳的工作人員也心照不宣當賀龍不在這裏居住。
被冤枉,心情自然憋屈,一天深夜,周恩來總理的秘書趙煒出來值班,看到賀龍的臥室一直亮著燈,她不知道賀龍此時在想什麽,但她知道,賀老總不是那樣的人,他們西花廳的工作人員始終是相信賀老總的。
周恩來的夫人鄧穎超偶爾也會去屋裏看望賀龍,那時候的鄧穎超身體並不好, 但是為了保護賀龍和薛明,鄧穎超從來都是自己一個人前往,就連她平日裏最信任的秘書,都不能陪著她一起進賀龍的臥室。
在西花廳住了九天後,周恩來總理讓楊德中把賀龍送到玉泉山附近的象鼻子溝居住 (文章開頭也有提到)。
賀龍和薛明在這裏的日子過得很是幸苦,這裏的生活環境不便利,用水還的需要自己從外面擡。一個雨天,夫婦二人準備將打好的水桶搬到屋裏來。
擡水的時候,薛明特意叮囑: 「你要小心些,慢慢走,現在下雨,地上是非常滑的。」
賀龍笑了笑說: 「沒問題的,不就是擡個水麽!你自己也要小心啊!」
賀龍話音剛落,哢嚓一聲,他整個人摔倒在了地上,水桶裏的水也灑了滿地,劇烈的疼痛從腰部傳來,賀龍知道他扭傷了腰。
條件不好,也沒有暖水袋,薛明無奈之下只能快速搓著雙手,把手心搓熱後,立刻按在賀龍扭傷的地方,薛明的暖心舉動令賀龍很少感動,為了不讓薛明擔心,賀龍甚至開起了玩笑: 「想不到,薛明你的兩只手還是小小的發電廠呢!」
沒想到的是,賀龍夫婦剛適應了這裏的環境,就被別人轉移走了,而且這次轉移,周總理是完全不知情的。
在這之後,賀龍和周恩來總理便徹底失去了聯系。
1968年,賀龍被查出腦缺血和失語癥,在這之前,他已經患有嚴重的高血壓和糖尿病,但是礙於這些病癥都沒有被及時治療, 導致賀龍於1969年病逝了, 賀龍去世的訊息,周總理當時是不知道的。(賀龍逝世兩年後,周總理才知道他已經逝世了)
賀龍逝世後,他的骨灰被火化,但火化後被放在何處,他的家人是不知情的。
賀龍的逝世,讓所有人悲痛欲絕,毛主席和周總理下定決心一定要仔細調查「求降信」一事。
這封信最終被送到華國鋒那裏去,楊貴從華國鋒手裏拿過信件仔細檢視,他們發現上面的落款距離當下已經過去了40年,信封和裏面的紙張都已經發黃,一看就是老古董了。
楊貴提出檢測辦法: 將辨認字跡和所用信件的紙張、墨汁同步進行鑒定。
幾天後,化驗結果出來了, 信件所使用的紙張是1949年之後生產的,所用的墨水也是1949年之後生產的,透過這兩點,也就證明了李仲公所拿來的信是在1949年之後偽造的。
信是假的,賀龍是無辜的。
得到真相的人們一個個發出深深的嘆息,賀老總啊……真的很冤枉。
搞清楚事實後,負責鑒定工作的楊貴非常生氣,他向華國鋒提議: 「我覺得應該要嚴懲李仲公!因為他的這一舉動,讓一個好人背負這樣的罪名!」
華國鋒覺得楊貴說的在理,既然犯了錯,那就應該要接受懲罰的,華國鋒把這件事轉告給了周恩來總理,周恩來總理輕輕嘆了口氣說: 「算了吧,李仲公現在已經80多了,別說是懲罰了,現在就是把結論告訴他,他也是承受不住的……」
真兇到案後,周恩來總理選擇放人。
既然真相已經大白,賀龍的冤屈也被洗凈,這件事情也暫時能告一段落了。
1975年,也就是賀龍逝世後的第六年,八寶山公墓舉行了「賀龍同誌骨灰的安放」儀式。
病重中的周恩來總理堅持要來參加賀龍的骨灰安放儀式。
周總理在八寶山見到薛明的那一刻,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薛明啊!薛明啊!」
薛明看著周總理消瘦的面部,看著周總理被病痛折磨後纖細的四肢,她再也忍不住了,扶著周總理的胳膊一同放聲大哭起來,此時的休息室鴉雀無聲,唯一僅有的是兩位老人的哭喊聲。
周總理伴隨著沈重的哀樂聲走到賀龍的遺像前,他對著遺像鞠躬七次,也算是對老朋友的最後告別。
從1927年到1967年,周恩來總理和賀龍元帥一同經歷了40年的風風雨雨,如今,也終於迎來了落幕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