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試結束了，老師們正在辦公室閱試卷。要不是兩把吊扇轉個不停的話，大家頭上的汗珠，肯定會象雨點一樣往下落。
「請問，你們學校的負責人是誰?」一口流利的普通話聲音，把聚精會神在閱卷的老師們驚動了，都不約而同地把頭轉向了辦公室門口。
一看，只見一個青年小夥子，左手提一袋鼓鼓的塑膠編織袋，右手拿著一張折疊了的白紙。頭上戴頂遮陽小草帽，露著雙臂，白色背心已被汗水濕透。目不轉睛地望著我們，盼望我們能馬上告訴他，誰是學校的負責人。
我是個平常愛多嘴的人，便主動指著和我對面而坐的人說:「他就是負責人，文校長。」
「啊!」他對我點了點頭說，「謝謝你。」說完，便把編織袋放在走道上，又把草帽取下放在編織袋上。
然後走進辦公室，去到文校長面前，熱情洋溢地遞給文校長一支香煙。文校長推辭說:「我不抽煙，謝謝!」他把煙遞給我之後，便把手中那張看似折疊了一下的紙遞給文校長說:「這是我的介紹信。我是江蘇一家社辦企業專門外出銷售蠶絲棉的。」
文校長接過介紹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問他:「你是怎麽個賣法呢？也就是說，多少錢一張嘛？」
這時，他還沒直接回答文校長提出的問題，而是象放連珠炮似地介紹他銷售的方式方法。
他說:「呃，我們是以團隊形式進行銷售。一次賣六袋，也就是六張蠶絲棉。可以一個人買，也可以幾個人組成團隊打夥買。但是，每次組織的團隊人數，不能超出六人，因為只有六張絲棉。同時，我們還是有獎銷售。也就是說，在這六袋絲棉中，有一個袋子裏面有張獎券。獎多少誰也不清楚，只有到拆開獎券後才知道。不過，這個振幅，領導是向我們講了的，最高不得超出九百元，最低不得少於三十元。這個就要看買的人運氣如何了。但不管怎麽說，你們既買到了東西，又獲得了獎金，不消說是劃算的事噻。」
他這一說，硬把十幾個老師的心說動了。證實了社會上流行的一句生意人的行話:不管生意能不能賺錢，只要圈子扯得圓。他真的達到了這種境界。
我馬上接過他的話題反問他:「萬一六袋中都沒有獎券，又怎麽辦呢?」
他不慌不忙地解釋說:「這個現象應該說是沒有吧!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萬一出現了你提出的那個問題，我們老總也給我們作了明確地安排。只需你們寫張收據給我，這說明我們的包裝工序失誤。我憑你們開出的收據，證明你們買了我們的貨，我沒有貪汙這六袋絲棉款。如果真的沒有獎券，你們劃算了噻，我一分錢都沒收你們的。如果有獎券，也是你們劃算噻！所以，虧本的是我們。不過，老總說了，虧點沒關系，我們主要是只要能開啟銷路，沖向市場，在生存中來求效益。這樣，我們的目的就達到了。」
「呃，究竟賣多少錢一張，用來做啥子最合適啊?」建斌老師迫不急待地問。
「呃，六十元一張。說貴也不算貴，說相因也不算相因。反正，有獎券相抵，怎麽說都是你們買方劃算。至於它的用途，做小孩特別是嬰兒的被子，或者是成年人要作棉襖，照你們四川人的說法，那硬是巴適得很。又輕便又暖和，一次賣六張，六六三百六十元。一個購物團隊,選個代表把錢先交給我，我然後就按獎券上的數額，把獎金交給你們的代表，由你們自行去處理。我們做生意講程式，也就是俗話說的橋歸橋，路歸路，不搞抵消。你們給我多少，我該給多少給你們，都當面點清，不搞欺騙和拖欠。」
說到這裏，他見老師的購物熱情，已被他激發得差不多了，便爽快地說道:「呃，哪怕我說得蓮花現，當不到你們親眼見一見。」
說完，去至門外，從編織袋中取出六袋，拿進來丟在桌上說:「這是用透明膠膜包裝好了的，品質的好壞，有無獎券都可以看得出來。請你們仔細認真地看嘛!看實在了，再拿定主意。我們生意人，全憑講個誠信、自願。」
說完，去到門外用小草帽作扇子，一個勁地搖著，好像要扇起八級台風，才能解他的熱一樣。
好幾個老師，都先後過去拿起小袋子翻來覆去地看了看。
有點頭認可的，也有不置可否未表態的。
英子老師也湧了過去。
不過，她主要目的，倒不是要品評一下蠶絲棉的品質如何，而是拿著袋子左揉右揉，總想早點發現獎券。
說也奇怪，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
突然，只聽她十分神秘的輕聲說道:「這一袋有獎券，你們看嘛，680元，680元。」
啊喲，這一下大家的積極性就一下子高了起來。「我要買我要買」的呼聲此起彼伏。
在外乘涼的賣物人，對辦公室裏出現的這個場景，他是看得一清二楚的，但他泰然自若，毫無意外表情。
「彪先生咧，一筆生意就撮脫那麽多，人家的工人去喝西北風呀?」又有老師提醒我說。
賣貨人聽到後，如針刺了他一下，馬上進門來遞支煙給義有老師，但神色一點也不驚詫。
他的這一舉動，我懂起了他的意思，是想把對方的嘴塞到，希望你不要出來管閑事。
眼看船兒要靠岸，壞就壞在你撮這一篙桿。但是，我也在想，俗話說，咬卵都要咬頭口。
如果第一筆生意，都不讓買方嘗到甜頭，那麽，後面的生意，哪能開啟局面呢。
如果把我們獲得獎金這件事一傳出去，彪先生他們都啄到大事了，那麽，鄉政府、信用社、醫院等單位的同誌，肯定也會買。
附近的村民聽到訊息了，也有可能會買。那麽，賣方的思路肯定就達到了預期的願望了噻!
所以，盡管義有老師在向我暗示，但我執意還是要買，並且，我們聯合了六個老師，第一時間搶先組成了一個購物團隊。
其實，我還向別人借了十五元，才湊齊了六十元。義有老師見拉不轉我，又抽了別人的煙，就再也不作聲了，但他心中始終有看法。
文校長對我說:「彪先生，這一輪你讓給我買嘛!」
這陣的我，哪還顧得校長不校長，斬釘截鐵地說:「校座閣下，你買第二輪嘛，說不定獎券上數額還要大些。」
賣貨人明知故問道:「你們第一團隊組合好了沒有?」
「組合好了，把錢交給你。」我們齊聲回答。
「不忙，在你們六個人中，選一個代表來交錢。」我們生意人講究程式和章程。我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決不亂套。接著，他又故弄玄虛說:「呃，我再問你們一句，你們發現只有一個袋子有獎券嘛?」
「只有一個袋子有。」英子老師果斷地回答。
「哎呀，謝天謝地，包裝工人還算細心。要是多有一個袋子有獎券的話，今天我就虧慘了!」
交錢交貨程式結束了，他又神秘兮兮地問:「呃，你們和各自的愛人商量沒有啊?買了會不會吵架喲？如果不便，也可以結束，讓其他老師買。」
「都是些拌桶耳朵，不會吵架。」義有老師風趣地插了一句。我們六人，都說：不會不會，這個你不用擔心。
為了把腮幫進一步摳牢實，他又說:「我們還需要簽個合約，我們雙方都要在合約上簽名蓋章。如果哪方反悔我們就要在法庭上見，起訴費由反悔方負責。我還是那句話，生意人註重的是誠信二字。」
建斌老師有點不耐煩了，「哎呀，不要那麽繁瑣羅嗦好不好？買幾十塊錢的東西，簽合約打官司，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麽說。關鍵是你的獎金能不能兌現，莫廢話連天，拆袋！」
他見火候差不多了，便莊重地說:「袋肯定是要拆的。既然剛才那位老師講，沒得必要簽字蓋章，可以，但是，你們要推選一個公證人，由他最後來拆有獎券那一袋。這樣你們同意嗎?」
於是，我們就請文校長作公證人，英子老師把那個袋子交給了文校長。
拆袋開始了，他又提醒說:「呃，註意喲，如果哪袋還有獎券的話，你們今天的宏運就來登了。」
五個袋子都拆了，只見五張每張長約30公分寬約25 公分的絲棉，做什麽用都難以決定，同時，並沒有發現獎券，當其文校長拆第六袋時，整個辦公室裏的人，心都繃緊了。
拆開袋子，把獎券開啟一看，只聽文校長大聲念道:「68 點零零元。哎呀，只有68元。」
頓時，買方六個人，就象捅了一刀的皮球，一下子就蔫了。
老師們當中，有為我們惋惜的，也有慶幸自己沒伸個腦殼出去套起，感到幸運穩妥的。只有義有老師不陰不陽地說:「我講嘛，賠本生意哪個願幹。」
說完，用眼光環視了我一下小聲說:「彪先生羅，好聰明咧，我在一邊腳彎筋都掙斷了，你還是不懂竅。」
賣方馬上顯得很抱歉的樣子說:「哎呀，看來今天，你們六個人中是哪個人的財運要差點。來來來，我把獎金交給你們的代表。」說完，就數起鈔票來，點鈔時，動作很流利很迅速。
當建斌老師從他手中接過現金時，連忙把我們叫到一邊小聲說:「多數到一百元，多數到一百元。」頓時，我們沈浸在分勝利果實的情景之中，其他還有些啥子風言冷語，我們沒去聽，賣貨那個夥子幾時走的，我們也沒留心。
我們六個人，這時都有點懊惱情緒，我說:「走，我們到鄉政府院壩裏去看一下，看他龜兒又在那裏賣狗屁膏藥沒有?」
義有老師說:「彪老生咧，本來那些話我是不該出來講的，但是念其我們平常要得好合得來，才捅了別人的漏子，斷了人家的財路，但那麽給你遞眼色，你都無動於衷，我有啥子法，只好眼睜睜地看到你去跳巖，算了，拿錢買個乖，吃一塹，長一智。」
我和建斌是有點不服氣，直朝鄉政府大壩走去。
四處一看，人影子都沒見到。
返回到公路上，我向一個熟人打聽，問他見到是怎樣怎樣的一個人沒有，他說，好像從你們學校出來，放小跑一樣，往那頭車站邊去了啊!
這時，我和建斌更加氣餒了。
在回校途中，建斌對我說:「胡老師，那龜兒的口才、計謀，不得不讓人佩服，確實會做生意，把你拴到板都板不脫了，才讓你心甘情願去上他的鉤，不簡單。」
我也附和說:「是呀，不是打虎手，不敢上高山。不是撐船手，不敢摸篙桿。沒得幾個藥疙瘩，就不敢來擺攤攤。他如果沒得幾刷子，我們就不會往他袋子裏面鉆。這就叫為揀小便宜，反而吃大虧。」
他又似笑非笑地說了句:「拿錢買教訓，值得!」
(事隔三天，學校訂閱的報紙攏了，其中有張報紙上有一篇題目為【小數點上的騙局】的報道，講的就是我們買絲棉這件事。文中說，這號人專門跑機關、學校、工廠等人群集中的地方。
理由是，跑農村一是難以湊齊 360元現金，二是弄得不好，會扯筋甚至會打架，他一個人肯定搞不贏當地農民。
賣的不是蠶絲棉，而是用稻草透過加工，也就是人造絲棉，一張連人工和成本，也不過花一塊多錢的東西，他能一張賣30多元，這個數位就不小了。
在折疊獎券時，很精細，把那顆小數點折來遮住，讓人難以辨識出，加之又是塑封了的，在拆券前，又把對方抓得牢牢的，所以，他就憑口才騙術把錢騙到手了，而且多數都是當時心服口服，事後後悔莫及。
他多付一百元款，這是他有意為之，讓對方沈浸到「分紅」的喜悅之中，他順勢好溜身。
而且每去一個地方，只做一筆生意。
我們把那篇報道讀了，既後悔又氣憤。
有的老師象是有意來火上澆油氣我們，聰明人上傻當的事，竟然出在我們學校，真有意思。
我們六個人誰也發不起言，不管他們怎樣說，都一一的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