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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西安,想起春運擠綠皮火車時候的一些往事

2024-02-08生活

這幾天,雨雪天氣影響了老鄉們回家過年腳步,即便是高鐵動車等電氣化列車也因路線故障受到影響。被稱為「祖師爺」的蒸汽機綠皮火車再次上演老將出馬,在關鍵時刻為返程的人們帶來歸家的希望。

我想起二十年來乘坐火車的種種記憶。

01

2004年冬天,我在西安上大一。

寒假即將來臨,我和陜北同學們開始著急回家的交通問題。輔導員看著我們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一臉淡定地說,著急啥呢,咱學校和鐵路上有合作,你們回老家的火車票就不用操心了,有人統一預訂。請班長做好登記,把車票錢收好就行。

作為入學不久的小白,我們看見老師拍了胸脯,一下把心放到了肚子裏,紛紛交了錢等車票回來。

沒過幾天,班長就把火車票發到了我們手裏,是7打頭的四位數車次。大家看到學校這麽給力,興奮得忘乎所以,根本沒在意這趟車是快車還是慢車。

放假那天,我們陜北方向的十來個同學一大早就從南郊出發趕到城墻根底下坐火車。

一夥人進了候車室看到發車資訊才發現,學校代購的車票不僅是綠皮車,而且是等級最低的一趟列車,也就是速度最慢的車次,俗稱「站站停」,西安到榆林六百公裏的旅程需要走11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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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味著要經過一個白天才能到家,大家都有些泄氣,紛紛抱怨,學校也太不靠譜了,訂的啥爛慫票麽,到家都幾點了?!

上了車找到座位坐下,看著列車緩緩啟動了,大家才逐漸消除了焦慮情緒,一邊欣賞關中平原上被積雪覆蓋的麥田一邊胡吹冒撂,不一會又拿出各自攜帶的零食大嚼大咽。

吃飽了,喝足了,聊夠了,我們一個個擠在座位上歪著頭昏昏睡去。

直到夜幕降臨,窗外出現了群山萬壑和亮著燈的窯洞,一種久違的親切撲面而來:快到家了。

從那以後,大家一致認為學校靠不住,不再接受統一訂票。一到放假,紛紛跑到陜師大、體育場或者五路口的火車票代售點去買票,只為買到六個多小時的K打頭的快車。

坐快車的好處是回家時間變短了,缺點是同學們的行程不太一致,乘坐同一趟車次回家的人少了,旅途沒有之前坐慢車時那麽熱鬧了。

02

有一年寒假,我和政法、理工大、外院的幾個夥計一起在西安晃蕩了幾天才準備回家,正好趕上了春運,車票異常緊張,幾個人只買到了無座票。

那會年輕,站票就站票。一夥人買了麵包泡面礦泉水等補給,政法夥計還不忘買了一副撲克,說是路上可以解悶。

那次坐火車的盛況已經不能用「人多」這個詞來形容。但凡前門擠進來一個人,後門就會有一個人要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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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磕磕絆絆上了車後,發現計劃中容身的洗漱台早就被人占領,車廂連線處也沒有一塊空地,有人甚至鉆到了座位底下躺著。

一個夥計半羨慕半開玩笑說,這些人還會享福得很,站票變臥鋪了!

我們幾個戳在車廂連線處百無聊賴,政法夥計掏出了撲克,就著一個老漢放在地上的鋪蓋卷,和另外兩個夥計玩起了「捉老慢」(跑得快)。

夥計們玩得起勁,歡呼聲引來一圈人觀戰。一個穿著天藍色制服和軍大衣的小夥也擠了過來。我還以為是列車員過來查票,仔細一看竟然是我初中同學,我把他招呼過來加入了打撲克的行列。

一夥人打了半晚上牌,直到火車到站了才散了攤子,隨身帶的吃的沒動一口就下車了。坐上回縣城的公交車,外院的夥計跟我吐槽,唉,你那個鐵路上的朋友不厚道!

我說,我哪裏來的鐵路上的朋友?

夥計說,就是那個穿藍衣服的列車員麽,和咱們打了一晚上牌都沒給大家安排個座位!

我這才明白他說的是空工大那個同學,有些哭笑不得:他哪裏是列車員,人家穿的是空工大的校服!

03

我們縣裏除了老火車站外,在一個村裏還有一個小站,最慢的那趟火車會在那個站停留幾分鐘,主要作用不是乘降旅客,而是「錯車」,就是給別的車次讓路。

理工大的夥計家就在那個村裏,路過的慢火車成為當地人的重要出行工具,村裏人都會想辦法擠上家門口這趟唯一的火車出門。

那年正月,理工大夥計返程去西安。由於沒買到車票,他從門口上不了車,情急之下就從窗戶翻進了車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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夥計上車後氣還沒有喘勻,發現頭上熱乎乎的有啥東西流了下來。旁邊有人驚呼,後生,你頭上流血了!

夥計摸了摸頭一看,手上紅彤彤的都是血,一陣疼痛才傳了過來。應該是剛才翻窗戶的時候把頭碰破了,忙亂中自己竟然沒察覺到。

列車員聞訊趕過來,看了看夥計頭上的傷口說,哪個車廂的,把車票讓我看一下,我帶你去找醫生。

夥計說,剛才上來的,還沒買票。

列車員態度馬上變了,說,噢,沒票是吧,你先跟我走,到下一站後趕緊下車,你這情況不能給你補票了。

夥計沒辦法,跟著去了餐車簡單做了傷口包紮就在下一站下車了,自己去車站附近的診所縫了幾針。

夥計從診所出來再回到火車站,當天已經沒有去往西安的車了,他只好給我打了個電話,到我家住了一晚上。

第二天,夥計感覺頭上沒有大礙,決定繼續返回西安。我拗不過他,陪著去了火車站,買了一張站票把人送上了車。

後來坐火車,夥計再沒有翻窗戶,買不到票就從門口硬擠,別人能上車的他也能上。

04

大學畢業我去北京上班,公司有探親假,還給報銷往返硬臥車票。實際情況是,我報銷了幾次全部是硬座,因為從來沒買到過臥鋪。

有一次抵達北京西站,我厚著臉皮試圖和臥鋪車廂下來的乘客去換票,卻熱臉貼了冷屁股。從此再不去求人了,年輕時臉面比一張臥鋪票值錢多了。

在外地上班那幾年,春節放假買火車票成為一道過不去的坎。從北京到延安的T43列車坐的最多,要麽西安下車,要麽直接坐到陜北,但是車票非常難買。

一零年春節放假,我買到了回延安的站票,15個小時的車程,我站了14個小時,最後一個小時是因為有人去上廁所,被擠得半天回不來,我才勉強坐了一會兒。

那時國鐵沒有網上購票系統,人們都是去視窗排隊。每年冬天,如果你看到城市街頭出現百米長的隊伍,請不要見怪,那是一年一度的春運開始了。

北京東三環雙井橋南有個售票點,每天7點開始售票,我每次天亮以後去,都排在了隊伍後頭。北京的臘月非常冷,我穿了兩層棉衣都被大清早的風吹透了。

一個湖南廚師要回衡陽,連續排隊三天都無功而返。最後一天,他去得最早,占據了隊伍第一名,終於買到了回家的車票。

小夥子拿著票差點哭了,大聲說,我今天三點就來排隊了,要是再買不到,老子就走回福(湖)南!

那時購票體驗不太好,大家只能從巴掌大的視窗詢問售票員車票情況。春運期間,好像無論你說哪個車次,售票員都會說沒有。

後來才知道,當時的售票系統在每天開始售票前可以事先錄入幾十張車票資訊,一旦系統開售,首先會打印這些提前設定好的車票。

外面排隊的人要等預訂票出完了才能購票,這會全國售票點都開始出票,早就錯過了搶票的黃金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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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那幾年放假回家,我經常買不到北京回陜西的直達車坐票,只能采取接力賽方式購買。一般是先買北京西到石家莊,再買石家莊到西安。

這種倒車,往往要在車站等上幾個小時,再坐下一趟車。回西安由十三個小時變成了十七八個小時。

2010年春運,鐵路網路購票系統正式上線執行,並且實行實名制購票,我算是第一批線上購買火車票的乘客之一。

當時的購票系統有個bug:不支持一個人購買同一天的兩趟車次。我想出了一個不得已的辦法:前一段車程用身份證買票,後一段車票用剛辦了不久的護照買,居然成功了。

那天拿著護照去火車站取票,售票員看我的眼神怪怪的。用農村的話說就是,土狗紮了個狼狗勢。

實際上,十幾年前的春運那會買票最難的還不是西北地方的鄉黨,而是東北和四川方向的旅客。

每年春節放假來臨,最焦慮的莫過於這兩個地方的同事,早早就守在電腦上重新整理車票,但是結果都一樣:售罄。

那時候,北京和西安之間沒有高鐵,也沒有動車。傳說中直達快車,比如Z19/20次列車是絕對的奢侈品,只是聽說過,從來沒有坐過。

對於大多數普通人來說,只有快車和慢車,一路上感受著車廂裏的吵吵嚷嚷,加上吃吃喝喝,迷迷糊糊著也就到家了。列車到站,下車後那種踏實感就是最好的撫慰。

06

回西安上班以後,基本沒有再為春運買票犯愁過,省內回老家過年怎麽都好說。

有一年過年下大雪,福銀高速路管制,我乘坐了一列從鹹陽長武縣發出的火車返回西安。

那是一列內燃機車,車票價格只有十來塊錢,車廂內樸素的裝潢設計讓人有種回到上世紀的感覺。

因為是和運煤專列共用一條路線,加之車輛密封性不太好,每當列車經過隧道,就會有煤灰鉆進車廂,整個車廂充斥著一股嗆人的味道。

下車後,我感到鼻子不太舒服,用紙巾一掏,發現鼻孔裏全是黑的。

但是這種老火車並非一無是處,在關鍵時刻能夠彰顯自己獨特的優勢。二零零八年南方冰凍災害,中國電氣化鐵路受到嚴重影響,最後還是煤動力列車把滯留在半路的老鄉們送回了家。

今年春運,冰雪災害天氣再次影響了高鐵動車等依靠電力驅動的鐵路。內燃機車作為火車裏的老大哥,臨危受命出場救急,不光把困在半路的旅客們送回家,還把趴窩的高鐵和動車小弟們拉回了車站。

有人說,高鐵是理想,火車是歸途。也有人說,高鐵很快,快得讓你記不清旅途的風景,火車很慢,慢到你可以聽一個人講完他的一生。還有人說,返鄉的路雖遠必達。

距離春節還有兩天,祝願所有在路上的人們一路平安,早日回家。

作者 | 徐夕 | 陜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