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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松弛的Home Bar,也洗不掉班味

2024-04-03生活

作者 | 阿肉

編輯 | 安菲爾德

題圖 | 【老爸老媽浪漫史】

都市青年血管裏流淌的,一半是咖啡因,一半是生命之水。

白天,人們依靠著咖啡因,支撐著自己在世界這個大草台班子上翩翩起舞;到了晚上,人們則開始在一切能找到的地方「噸」上幾口,感受一下什麽叫「人生最好的狀態是微醺」。

打工人可以在任何地方喝酒。(圖/小紅書)

不管是在街頭的馬路牙子上,還是在自家沙發裏,甚至在工位上,都市青年總能找到新的買醉方式。

互聯網大廠打工人尤其熱衷此道,甚至有人把愛好搞成了事業。這幾年,不少35+的失意大廠人跳海創業,辦起了各式各樣的Bistro,讓「小麥果汁」的生意在一線城市飛速擴張。

而那些尚未「跳海」的打工人,也有自己的小算盤——比如以「Home Bar」的名義,邀請或熟悉或陌生的朋友來到家中,參與一場付費社交。

顧名思義,所謂「Home Bar」就是家庭酒吧的意思,組織者們自己本身也可能是打工人,透過社交平台組局,邀請人們到家中暢飲,並從中收取一定的費用。

這種聽起來帶著一絲絲詭異的「付費式酒局」,已經悄然在社交媒體上走紅——更詭異的是,在它的忠實粉絲中,甚至不乏對交流這件事有著天然恐懼的i人。

「下班了,去我家喝酒吧。」。(圖/小紅書)

「i人友好」酒吧,真的存在嗎?

如果你在社交平台上搜尋「家庭酒吧(Home Bar)」,不難發現,它們的裝修風格和早年間的airbnb很是相似;再看定位,你會發現這些家庭酒吧通常存在於城市年輕人的聚集地——或是在上海梧桐區,或是在「宇宙中心」回龍觀,或是在杭州濱江一帶。

總之,這類家庭酒吧從選址的一刻開始,就致力於營造一種「我在xx很想你」的氛圍感。

家庭酒吧主打的,一個自然是「家居風」,另一個則是「輕度社交」。

相比於需要扯著嗓子嘶吼才能交流的夜店Club,這種相對安靜的環境顯然更適合喝酒聊天,也因此被貼上了「i人友好」的標簽。

輕度社交,能帶來真正的i人友好嗎?(圖/小紅書)

酒吧和i人,這是一種相當迷惑的「聯動」。

打工人在下班之後,迫切需要用酒精洗去一身的「班味」,這不難理解。但對於一個真正的i人來說,下班之後不是應該迅速回家?為什麽要特地跑去別人家喝酒?

帶著這個問題,新周刊記者在去年聖誕節,來到上海徐匯區的一家家庭酒吧尋找答案。

2023年12月25日,這一天,對多數打工人來說,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星期一。即使是在全國「最愛過節」的上海,在梧桐區遠離商業中心的街道上,也只有三三兩兩裹著羽絨服的路人匆匆而過,看不出太多的節日氣氛。

聖誕夜當日的上海街道。(圖/攝影阿肉)

「工作日人多的話五六個,少的話一兩個,適合喜歡安靜放空的(人)。」線上上預約前,這家酒吧的老板阿喬告訴新周刊記者。

晚上7:45,當記者來到這家坐落在弄堂裏的酒吧時,尚未到營業時間,年輕的阿喬正在擦拭地毯上的灰塵,這家小酒吧是她和另外兩個朋友劉心和皮卡合夥開的,三人都是上班族。

8點半左右,肩背膝上型電腦、手提外賣袋的調酒師皮卡走進房間,帶進一陣寒風。伴隨著電視裏播放的【小鬼當家】,人們開始寒暄、喝酒、發呆,上升的空調溫度加速著空氣的流動,二十幾平米的小洋房內,逐漸變得熱鬧起來。

酒吧殘留的節日氛圍。(圖/攝影DR)

年輕人的新生活總是萬變不離其宗,Home Bar當然也不是絕對的新鮮事。

與其說,這是一種新業態的酒吧,倒不如說,這更像是一場付費制的派對。沒有強制進行的熱場活動,甚至可以坐在角落裏默默喝酒,充當「人類迷惑行為觀察機」。

「比如你,一看就是個i人。」在記者落座後,另一位老板劉心在端酒上桌時笑瞇瞇地說道——顯然,她很習慣也很擅長扮演「觀察機」的角色。

主打i人社交的Home Bar,給了社恐者一個「湊熱鬧」的安全空間。(圖/小紅書)

當「派對」進入後半場,皮卡開始向顧客們免費派發前一天平安夜剩下的小禮物,劉心則拿起手機,自費給在場所有人點了炸雞、鴨脖作為下酒菜。

但其實,「點外賣」這一環節,並沒有出現在店內任何一張宣傳圖片上,不過是心血來潮的即興活動,「來吧,一起吃點」。一時間賓主盡歡,仿佛人們相熟已久。

藏在人群中,也是一種社交

年輕人為何願意「去別人家喝酒」,讓我們回過頭來,從「家庭酒吧」最初的定義尋找答案。

某種程度上,「家裏的吧台」對城市年輕人的意義,就像是茶室禪房之於中產家庭,如果你在搜尋引擎而不是社交平台上檢索「家庭酒吧」,得到的結果大多與家居生活有關,這種物理意義上的「Home Bar」,主要供回家後小酌一杯,算是一個為自己打造的精神自留地。

但下班喝酒這種「剛需」之於當代都市青年,除了短暫逃離苦悶的工作外,還有隱秘的社交需求,這一點對i人也不例外。

而這種家庭式酒吧的「剛需感」,恰恰為生活趨向於原子化的都市青年,提供了一種「不主動、不強制」的社交氛圍,營造出「下班就有酒局」的幻覺。

「都在酒裏了。」(圖/【裝腔啟示錄】)

「我的酒友不多,但朋友更少。」在上海楊浦區租房的小何告訴新周刊記者。他曾在小紅書上刷到過一家Home Bar,看起來氛圍不錯,而且離自己住的地方只有三四公裏,就加了客服微信進群,但是卻一直沒能下定決心前去一探究竟。

直到上個月的一個周三,小何在下班之前看到群裏有人在說「去過小周末」,他才第一次走進這家在網上看過無數次的小酒吧。

「意料之外的小,但是氛圍卻比我想象的更好」,小何在這個「小周末」甚至遇到了同行,自認為算是沒有白來一場。

讓素不相識的打工人快速熟絡起來的,往往是在職場攢下的一肚子苦水,彼此吐槽一下,訴說一下搞錢的煩惱和行業的不易,已經足以緩解一個i人的精神內耗。

Home Bar,更適合國內打工人的社交派對。(圖/美劇【老爸老媽浪漫史】)

不是所有i人都需要找人聊天。但每個在工作日晚上走進酒吧的i人,一定都心懷期待,希望找到一些真實而輕松的人味,哪怕僅僅是為了完成近期給自己定下的社交KPI,又或者只是想要讓自己顯得不那麽離群索居……

誰也不知道,他們會在什麽時候再次走進酒館,但每一次的到訪,那份期待大概都不會落空。

人生不是軌域,Home Bar開在「曠野」上

工作日期間,家庭酒吧的營業時間一般從晚上8點開始。這不僅是為了迎合顧客的作息,也是為了讓酒館主理人們預留充足的「趕場」時間。

酒館的「主理人」們,往往都有著「雙重身份」。白天,他們往往都有自己的正職工作,到了晚上再逆流而行,從郊區的產業園區前往人氣旺盛的市中心,經營起自己的生意。

劉心也是這樣的人,她在浦東金橋的一家公司,從事供應鏈相關的工作,然而在人才逐漸飽和的互聯網產業中,他們這些年輕打工人的晉升路徑並不算通暢,「打工的生活,好像看不到盡頭。」

這樣一成不變卻看不到前景的未來,讓劉心下決心去開一家小酒吧,希望將自己從兩點一線的工作中解放出來。盡管這也意味著,每天下班後,她要坐近一個小時的地鐵來到市區,打掃衛生、整理庫存,等待第一位顧客的到來。

兩點一線的生活,困住的不僅是肉體。(圖/【我在他鄉挺好的】)

任何副業都需要強大的自驅力支撐,對這些年輕的創業者來說也是一樣。有人會抱持「反正也要喝酒,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玩樂主義思路,也有人出於「賺一點是一點」的務實理念,希望微薄的副業能為生活增添一點基礎。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酒吧不少主理人都有互聯網行業的從業背景,許多經營者都將社交媒體作為「引流組局」的方式,但他們也比任何人都要警惕這種小眾社交方式的變化。

針對人們普遍擔心的安全問題,大多數酒吧都會在引流的社交平台和預約群內釋出君子協定,約定相應的清理費、醉倒之後產生的「留宿費」,起到警戒作用,進而約束顧客的行為。

相比這些,年輕的創業者們更害怕「受到關註」。

不止一位家庭酒吧的經營者婉拒了新周刊記者的采訪,因為他們其中的不少人就是在自己家或是民宿裏招待顧客,這些都並非正式的酒吧經營場所,「已經有Home Bar因此停業了。」

一家Home Bar的停業說明。(圖/小紅書)

這段時間,劉心也在周圍看了不少商鋪,卻很難找到合心意的房子。除了相對更高的房租,時間也是他們這些兼職主理人糾結的原因。

大多數家庭酒吧的經營者都有正職工作,這意味著他們並不能像全職創業者一樣「隨時開業」,而大多數家庭酒吧的收入,都還不足以支撐這些打工人毅然」跳海」。

他們寧願這個行業發展得「慢一點,再慢一點」,至少能等到自己攢夠錢的那天。

校對:楊潮,營運:嘻嘻,排版:李淑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