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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構的溫暖,幸福的幻影

2024-01-14生活

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遊戲開發人員。我的生活就像是一組無法透過編譯的程式碼,雜亂無章。失戀已經一年多了,女朋友的離開讓我陷入了長時間的低落和自我懷疑。我的世界,仿佛自那以後就失去了色彩。

那是一個春末夏初的周末,我原本只是想到街上走走,透透氣,卻七拐八拐走進了一個我從未走過的路口。這個地方寧靜安然,路牌顯示這裏是「槐花大道」,槐花大道顯示有兩個岔路,分別是七七街和五五路。那是個充滿了文藝氣息的街角,卻在那一刻詭異地刺痛了我的心。什麽卿卿我我的,不知是誰起了這該死的名字。

我在一家看似古樸的小酒館停了下來。一位面帶溫和笑容的中年婦人迎了出來,而在她的身後,是一個看上去13歲左右的小女孩,應該是老板娘的孩子。她長著一頭烏黑的長發,像是酒館的小幫手,但細看之下,我又覺得她和這個地方有些格格不入。

天知道為什麽我竟然和這個才念初一的小女孩相談甚歡。她的眼睛裏充滿了好奇和熱情,而我找到了久違的安慰。枯燥的工作讓我只會跟她談論遊戲、動畫,還有些許她對未來的憧憬。但她的單純竟然瞬間擊中了我孤獨的靈魂,恍惚間,我覺得自己找到了唯一的一個能夠傾訴的人。

離開前,我留下了我倆的合影作為紀念。然而,生活總愛跟人開玩笑,在那之後的很多年,我再也沒有踏上槐花大道。臨走的合影,從此變成了記憶。

隨著時間的流逝,生活仿佛吸食了我所有的精力,剩下的只有無限的疲憊和痛苦。

日子就這樣平淡無奇地流淌著,直到一個叫田悅的女人走進了我的生活。在一次線上遊戲的社交活動中,我們因共同的愛好結緣。她的聲音總能穿透網線,撫慰我的靈魂。逐漸地,田悅成了我的妻子,我們共同建立了一個簡單而充滿愛的家。

然而上天從不眷顧可憐人,幸福總是短暫的。在我們婚後不久,災厄降臨——妻子難產,不幸離世。這幾個在小說裏司空見慣的字,輕而易舉的就帶走了我所有美好的向往。突如其來的訊息幾乎摧毀了我所有的希望。好在在我最絕望的時刻,一個來自新生的驚喜也不期而至。

妻子走後,我的生活中多出了一個小小的存在。她就坐在我家的沙發上,眼神清澈而溫馨。她叫倏冉,是我和田悅的女兒,她的臉上有著和她一樣美麗的眼,有著和她一樣幸福的笑,她是我們愛的結晶。當我看向倏冉,她也會看著我,我從她的眼中感受到了妻子仿若未曾離去的暖意。

我的生活被賦予了新的意義。我漸漸將她視為我和田悅之間的橋梁,有了她,我仿佛能夠感覺到田悅還在我的世界裏微笑。於是我傾盡全力去養育她,除了工作,我的生活全部繞著她轉。

生活就像重新開始的遊戲,有了倏冉,我有了新的希望。在喧囂都市的碎片時間裏,拼湊起我們的生活畫卷。我在白天投入工作,晚上回到家,是倏冉稚嫩溫暖的笑容。我用情緒的拼圖,為她構建快樂的童年記憶。盡管生活不為人知的艱難掩藏在我的微笑背後,但有了倏冉,這一切都顯得微不足道。

歲月悄悄在門縫間溜走,在忙碌和沈重的生活壓力中,日子一天天過去。

哪有什麽歲月靜好,生活總讓人負重前行……倏冉迎來自己的第13個生日時,我也迎來了絕望。企業投資失敗後,我面臨著喪失生活所有支柱,包括我僅有的庇護所——我們的家。

在一個風和日麗卻充滿沈重的黃昏,我不得不領著悠冉走出破舊的公寓大樓。資本從未眷戀開發者,我的生意失敗了,房子也不再屬於我們。我的生活裏似乎只剩下債務和孩子。

面對淒涼的環境,我已不知何去何從,為了抓住心中那最後的美好,我摟過女兒,為我們拍下決絕的照片。之後的歲月無法想象,但我需要記住,即便世界與我為敵,還有這樣一份純粹的愛存在。

時間就像一場沒有目的的旅行,就這樣輕松帶走了我的過去。那是一個悲痛欲絕的深夜,我在一家學校附近小旅館裏冰冷的宿舍板床上輾轉反側。懂事的女兒已經睡去,她並沒有提出任何抱怨,而我看著我們的合影,一股攜帶者巨大的惶恐的窒息感油然而生。

照片中的倏冉,她面帶純真的笑容,純白的連衣裙在風中飄揚,就像是初春裏最溫婉的花朵。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悄然襲來……等等,混亂的思緒中,忽然閃現出一個不該在這裏出現的畫面。

當我開始仔細觀察剛剛拍下的照片時,女兒的臉龐,那雙眼睛,竟然讓我想起了很多年前,一個已幾乎模糊在記憶深處的人——槐花大道小酒館裏的小女孩。

我心中湧現的不僅是困惑,更有一絲莫名的不安。那晚,我在行李箱中瘋狂的翻找著,最終在一塊塵封的記憶卡中找到了那張照片,正是我和小女孩在槐花大道合影的留念。

仿佛被雷擊中,我僵立在夜幕下的月光中,兩張相片對照,兩個時間點,兩個地點,卻是如出一轍的面龐。和小酒館中的小女孩,它們之間甚至連笑容的弧度都驚人地相似。

有人說, 每個人都是被打碎的靈魂碎片,投胎降世只是為了湊全一個完整的靈魂 。真是好一個跨越時間的巧合。我心中的思緒如交錯的線團,繚繞復雜,無從理清。

第二天清晨,我帶著疑惑去叫醒女兒,想要給她看這個令人費解的現象。本就生活已無所去從,或許是她能夠給出我所不知道的答案。

女兒的床上空空如也。

居室內只有透進窗簾的斑駁晨光,沒有倏冉的笑聲,沒有她的腳步聲,空氣中連她的味道都仿佛一夜之間消失了。

此刻,我心中的不安膨脹成一團麻木的恐慌。我瘋狂地翻找,她的衣物、玩具,甚至是她書桌上淩亂的筆跡——所有證明小悠存在的痕跡,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抓過電話,撥給親戚朋友,問他們是否記得我的女兒,是否記得冉冉。他們的回答幾乎雷同——是啊,他們從未聽我提起過有一個叫冉冉的女兒。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手中的冷汗如註,仿佛我整個世界的認知正在瓦解。記憶此時如同被某種力量抹去的畫作,我努力保留著那最後一絲線索。

這時,我腦海中浮現出了妻子的身形,在田悅離世的那晚,醫院匆匆的人影之中,她似乎安靜的站在我面前,對我說著什麽話。所有的話語在我耳邊回蕩,發出沈重的回聲,我卻始終無法分辨它的內容。

我開始挖掘記憶的深層,那個夜晚的情景開始一點點清晰起來。田悅在壓抑的ICU中,嘴唇顫抖,但她的眼睛裏已沒有生命的光彩。我開始明白了——那天晚上,除了令人窒息的悲痛外,妻子什麽都沒有給我留下。

我嘗試著平復自己的呼吸。我的腦海中開始回放過去的片段,如同拼圖一樣,每一塊都開始找到了它應有的位置。然而,記憶開始融化了,越來越快,我嘗試抓住它們,卻如同抓住一把流逝的細沙。

記憶的冰山終於崩解了,我痛苦地意識到,倏冉的一切,從她的笑容到我們一起度過的日日夜夜,全都是我虛構的幻覺。田悅離世後,我無法承受那撕心裂肺的痛失,選擇了自欺欺人地編織一個溫馨的謊言:一個女兒的存在,一個可以緩解我悲痛的存在。

我身體開始顫抖,淚水濕潤了世界。現實像是一場驟醒的夢魘,殘酷而徹骨。倏冉從未存在過,一切溫馨的片段,只是我逃避現實悲劇的方式。我迷亂地尋找答案,卻只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我想起了那段在槐花大道小酒館裏與倏冉的相遇,那個單純的交談,那張合影,一切的一切如此美好,卻又如此短暫。我的心可能早已死在了某個幽暗的地方,然而它又在與倏冉的回憶中覓得了慰藉,從而在我孤獨絕望的時候,創造了一個虛幻的女兒。

現在,成堆的賬單、失業、流離失所孤身一人的淒涼,這是我的現實。失去的不僅僅是一處房子或者一個夢想,更是一段時間內我唯一的依靠——即便她只是虛構的。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仰望喧囂的城市。星光下的高樓儼然一座座冰冷的墓碑,埋葬著這個城市每個像我一樣的失意者的夢。

萬籟俱寂之中,我終於接受了現實,擦幹臉上的淚水。那些虛妄的幸福,那些制造出來的記憶,我選擇把它們埋葬在心底,讓它們成為過去。

深吸一口氣,將心中的悲傷和這座城市的陰霾一同吐出。生命的旅途雖然坎坷,但我會繼續前行,即使我唯一的同伴,是深藏在我心底的那個不存在的女兒。

命運的重新開機

時光如織,在失去了倏冉的那一剎那,我的世界變得灰暗而綿長。但生活總是在不經意間賦予人新的希望。不知何時起,我走出了記憶的陰霾,重新振作起來,踏上新的征途。

不再去挑戰高峰,或許就失去了青春時代的激情,但靜如止水的生活,讓我更加成熟與穩重。

數年後的一個黃昏,我帶著對過去的沈思與好奇,再一次來到那個曾給予我回憶的槐花大道。街道兩旁的槐樹比記憶中更加茂盛,它們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用淡淡的清香訴說著那些流年的往事。

我再次找到了那家小酒館。歲月雖在我臉上刻上滄桑,但這裏的一切依舊如常。老板娘的笑容多了些皺紋,卻依然熱情。我環顧四周,心中的期盼如澀酒般發酵。

一個女孩走進了我的視線。時間讓我幾乎認不出她,但那熟悉的眼神和笑容,卻是我永遠無法忘卻的。她已經長大成人,如青春的花苞終會綻放。看到她,我的心情突然間輕松了許多。

「倏冉。」我上前與她交談。

她眉毛微微挑起,看著我,似乎在好奇我為什麽會知道她的名字,然而眼裏的驚異一閃而過,轉而出現了一絲親切。

時間早已洗去我的虛偽,在我們的對話中,我坦然的透露了往昔的記憶,以及從她那裏得到的安慰。我們相視而笑,笑容中都包含了時間的神秘和人生的溫暖。

在臨走時,她問我是否有了家庭,是否有了孩子。在我搖頭後,她微笑著說:「總有一天,你會有一個可愛的孩子的,她一定會像我一樣為你帶來幸福。」這句話在我心中激起了漣漪,仿佛是某種未來的預言。

我邁出小酒館的門檻,她的話依舊在腦海回響,我隱約感到,也許不久的將來,我會迎來我的幸福。我會擁有一個女兒,她將會承載所有這些年我所積累的愛,眼神一定很像那個小酒館裏的女孩——槐花大道上曾給予我無數希望與微笑的天使。

「所以這就是你去泡那個比你小10多歲的妹子的理由咯?」

「那不叫泡……我倆是真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