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被人家罵出來的那一刻,才明白:誰都不想把自己Z糟糕的一面暴露在朋友面前。
一大早,手機就迫不及待地響了,誰這麽早來電話?
我爬出被窩,拿起電話一看,是同事芹姐的電話,這人我太了解了,共事這麽多年,扒了皮都能認出骨頭,幹啥事都磨磨唧唧,沒個緊慢,用咱老百姓的話說,吃死趕不上熱乎勁。
但今天,竟然一大早把我從被窩裏提溜出來,怕是有急事。
我說:芹姐,有啥事這麽急,我還趴在被窩裏呢。
換在以往,我說趴在被窩裏,她便會來一場雅俗共賞的段子,不說過癮,她不談正事。
在今天,她直奔主題:紅,咱們8點鐘集合,去看玉姐?
我一聽芹姐語氣有點沈悶,預感到不妙,忙跟上一句:玉姐怎麽了?
R癌,雙切,剛出院,哇哇哭得怪可憐的,咱去安慰下,怕是她一時半會調整不過來……
我們這幾個老同事在單位裏,人稱「鐵三角」,關系是真鐵,常被同事戲稱,好得要穿一條腿褲子了。
巧合的是,都是一年退休的,年頭,年尾,年終,好像是老天安排的,天選的三姐妹。
退下來以後,名自忙著帶孫子的,出去打工,照顧爹媽,公婆的,感覺出來坐會兒的時間都好金貴。
但看望玉姐這件事,再忙也得去。
不過,這事有點突然,五一前我還在商場偶遇了玉姐,她在給孫子買玩具,樂呵呵地逗弄著孫子,哪像個病人?
芹姐說:要不是和玉姐一塊去洗澡,估計也不會知道這事。
那天,兩個人約好去洗澡,玉姐突然像想起什麽似的,說芹姐,你摸摸。我這裏長個硬東西,不圓不方的。
芹姐摸完,心裏一咯噔,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不是個好東西。
但芹姐表面裝著很鎮定地說:估計是個小毛病,去醫院看看就放心了。
其實,芹姐只不過是嘴上這樣說,她是真不放心,她的小姨就是這樣的病。
某一天,芹姐給玉姐打了電話,還沒等開口,電話那端,玉姐哭得像個孩子,說她已經做了雙切,好在是中期,沒擴散。
芹姐一通安慰,玉姐好像哭得更厲害了,芹姐就想到聯系我,去家裏看下。
如果,我們當時能預知後果,說什麽也不會去!
我和芹姐商量著。一人給500元錢,又合夥買了些水果。
玉姐家住六樓,步梯,人上了年紀,上樓也成力氣活了。
我倆在樓下歇會吹風,這時,眼尖的同事桃鳳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了,她在我們身後喊著:你倆幹哈。
我說:去看玉姐。
桃鳳說: 玉姐好幾天沒出門買菜了,她在微信上說,感冒了,不愛動彈。
桃鳳的鳳眼好像在說,感冒這點小毛病,也這樣興師動眾?
我尋思著,玉姐這是有病怕人,故意不說實話,所以,桃鳳是真的不知道。
上了樓,敲了一陣子門,屋內一點動靜沒有,芹姐又撥打了電話,電話鈴聲大作,就是沒人接。
芹姐說:玉姐剛出院,不在家能上哪?
我說:不會在廁所裏,電話不在身邊?
那咱在外面等一會兒吧。芹姐說。
我倆等了差不多5分鐘,又開始敲門,這時候,門呼地一下推開了,玉姐穿著一套睡衣站在門口,臉上的表情有點冷,但她說出的話,我和芹姐都不敢相信,這話怎麽會出自玉姐之口。
我就知道你狗肚子存不住事,這張破嘴也沒把門,你到底給嘞嘞出去了。
玉姐指著芹姐的手有點抖,說話的聲音很弱。好像沒有力氣似的。
隨後,門呯的一聲關上了,望著冷冰冰的房門,好像是一堵墻,瞬間連我們之間的友誼都割斷了。
我和芹姐,在樓道裏抓耳撓腮,舉棋不定,大眼瞪小眼的一臉尷尬。
她咋這麽不知好歹,咱們來看她,關心下,有錯嗎,走,芹姐拎起水果,拽了我一下,蹬蹬地下樓了。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琢磨這事,玉姐平時和我們處得不錯,誰家有個大事小情,玉姐都來捧場,怎麽生了一場病就變得這麽不近人情了?
到了家,跟老公提起了這件事,老公說:這事先不說誰對誰錯,你們的初衷是好的,但你倆想過她的感受嗎?沒有哪個人願把自己的傷疤揭給人看,至於關心和安慰,說白了,要真頂用,隨便開啟手機滿屏都是,所以,這時候她需要的是老公和親人的一份愛和相伴,至於你們默默地祝福就好。
老公說這話時,我想起了小學同桌,她是個女的,後來,舉家遷到南方便很少聯系,去年,透過她的堂姐加了同桌的微信,40多年沒見到她了,我很想看看她現在的樣子,每次跟她視訊,她都先把視訊關了,用語音跟我交流。
我納悶了,她為啥不用視訊?後來,聽她堂姐說,同桌在石化單位出了事故,導致右眼失明,她的右眼現在安的義眼,也難怪,人家不想把醜陋的一面展示出來啊。
想通了,也不生玉姐的氣,反倒覺得玉姐更可憐了。
無獨有偶。
玉姐老公,因為請假陪護玉姐,在單位說了實話,單位工會關心職工家屬,馬上派人探視。
兩個小媳婦,拎著大包小包的營養品來了,和我們一樣,敲了老長時間門也沒反應,後來,人家沒辦法,給玉姐老公打電話。
玉姐老公說:可能是下樓買菜了。工會小媳婦把這些營養品送樓下鄰居家了。
事過境遷,玉姐的老公見到我說了這番話,意思是希望我能理解玉姐。
其實,每個人都一樣,都不願意把血淋淋的傷囗扒開給人看。
試想:你去探望一次,講什麽,還是圍繞著生病這事拐彎抹角地說。
她去看望,再說一遍車軲轆話,幾乎是來一個,講一遍,這又不是英雄事跡,越講越自豪,那是刀囗撒鹽,撕裂般的痛啊。
所以,這件事過後,讓我明白了:不去看重病號,只在內心送上一份祝福就好。
前幾天,帶外孫女上早教,遇到玉姐帶著孫子來上課。
玉姐比以前愛打扮了,白發都染成了板栗色,還燙上了時髦的小卷,抹了紅嘴唇,前胸該聳立的地方一點也不馬虎。這哪像病人!
玉姐和我只談孫子,關於她的病,她不提,我不問,讓她有尊嚴地做個內心期盼的完美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