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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季|開學的第一天

2024-09-09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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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天是個大日子——神獸歸籠,兒子要開學了。

「小哥,開學後的第一天,你最想做什麽」,看著兒子收拾書包郁郁寡歡的樣子,我笑問。我滿懷期待,希望兒子說出一些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話,給我吃個定心丸,也對得起假期裏帶他旅遊花的人民幣。

兒子抿著嘴「嗡嗡」的震動了一會兒,用警惕的眼神看著我,說,我要跟小夥伴分享我的旅程,還要給他們看我的紀念幣。在我似可未可的眼神裏,兒子選擇了「可」,但語調仍舊低沈了下來,又試探著說,還有……,我也用眼神問他還有什麽,兒子說,還有,每天放學後都玩兒一會兒平板電腦。

我沒有太多的失望,這或許正應是他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最真實的想法,至少他沒有撒謊。我應允了。兒子收拾書包的動作也變的歡快起來。

「爸爸,那你上小學的時候,開學的第一天是幹什麽」,兒子忽然饒有興致的說。

沒料到兒子會這麽問,我思考了一下,又好像沒思考,說,薅草。

「薅草」,兒子把書包一扔,一下竄到我跟前:「那是不是很好玩兒」,我說那當然了,兒子便讓我給他講一講。

兒子很好的繼承了我家的農民血統,對於一些農活特別感興趣,多次央求我趁著農忙的時候,帶他回老家去體驗下犁地薅草的樂趣。但是我知道,在他的眼裏,這些農活跟平板電腦裏的遊戲沒什麽兩樣,都是一種消遣。但對於我,卻是一種別樣的存在。

跟兒子差不多大的時候,對於開學是沒有什麽期待的。學校是在村子裏,即便是放了假,班上的同學也幾乎是天天見,不過是換了個地方玩兒而已。

唯一的期待,就是開學後第一天去薅草。

校園裏大部份都是泥地,經過一個暑假的雨水洗禮,已經是雜草叢生,有些野草長的有一人多高。那時候的集體活動不多,早操算是一個,但沒有那麽自由,而且得早到學校,這對於愛睡懶覺的我來講,其實是一種煎熬。而薅草卻不同了,那簡直是我們童年的一場盛會。

對於一幫農村孩子來講,如果只是簡單的把草從土裏薅出來,那就跟吃飯用筷子一樣簡單。但孩子的天性就是能從無趣中找到樂趣。

草是按片兒劃分給每個班級的,我們想被多分一點,跟想讓自己班的衛生區小一點一樣迫切。分的少也不在乎,因為我們總會跑到別的班級去,只盼著能盡快的開始薅草。

起初是老師帶著的,自然是很不自在,我們就安排幾個小夥伴不停地去給老師倒水,水喝多了必定就會上廁所。老師們也很享受這份來自學生的尊敬,一般是去一次就不再回來了。老師不在的時候,這些野草才真正得屬於我們。

按捺已久的小夥伴兒們開始撒歡了,開閘放水般的湧進草叢裏。男生們一般都是先打幾個滾,然後扯著野草像直升飛機一樣的在半空畫圈,嘴裏不停地「哦哦」的叫著,要麽就是用野草拍打著屁股學馬跑,泥巴和露水滿天飛,落在每個人的甩在身上臉上,一個個都成了泥猴花臉貓,但是沒有人會停下來。追逐著,喊叫著,嬉笑著,像一群剛被從圈裏放出來,向著河堤狂奔的山羊。

這時候,即便是有老師偶爾回來了,也不會阻止我們,最多就是提醒我們要註意安全,別受傷。我們就像領了聖旨一樣,玩兒的更瘋了。最遭殃的是老師家的孩子,我們把平時被老師批評的怨氣都撒到他身上,幾個人把他擡起來往草叢裏扔,摔的他哎呦直叫喚。但這一點也不影響他以後跟著我們一塊逃學。

有些草根紮的比較深,以我們那時的力氣是薅不出來的,我們就澆了水把土弄濕,用鋤頭或者撿來瓦片把上面的一層挖開。還有的小夥伴把樹枝削尖,筷子插豆腐似的,把土插的像馬蜂窩,草根也就松了。但我們不會把草根直接挖出來,還有一半埋在土裏的時候,我們就開始用手薅了。一個小夥伴雙手攥著草,後面的小夥伴摟腰抱腿一字排開,學著大人做活時的樣子,嘴裏喊著「1-2-3」,便一起使勁兒往後拉,像極了課本上小兔子拔蘿蔔的情形。很多時候,會先聽到「滋啦」的一聲,必定是哪個小夥伴的衣服被撕破了,回家後一頓打肯定是逃不過的,但此時也已經顧不上了。

草根被薅出土的瞬間,我們一屁股蹲坐在地上,七仰八歪的哈哈大笑。現在想想,那種感覺,跟陪著兒子坐海盜船時差不多。不同的是,一個在飛翔,一個在失重。

女生們玩兒的就比較細膩了。把狗尾草掐在手裏七擰八擰,就成了小狗小兔子,一排排的擺在地上很是可人,卻被一些淘氣的男孩子一腳踩在泥裏,被她們滿校園裏追著打。野花也還不到敗落的時候,三三兩兩紅紅黃黃的夾在野草裏,像天上的星星變了顏色。有的女生把野花摘下來,掛到教室的窗戶上,藏在桌洞裏,一飆風出來,滿教室都是野花的香氣。或者插在頭發裏,把花瓣擠出汁液抹在臉上,雖然看起來有些滑稽,但也讓沒見過世面的我們覺得,原來農村的柴火妞也能變的這麽好看。

我們就盤算著,長大了可以娶誰當媳婦,誰薅的草多就誰先選,有時竟能為了選誰吵起來。被女生們聽見了,直接找上了家門,父母非但不生氣,還竊竊的笑。

沒曾想,多年以後,還真有兩個人結了婚。婚禮恰巧也選在了九月份,去之前,有個同學也說起了當年薅草的事兒,我們就帶了一大把狗尾草和野花給新娘子當手捧花。新娘子竟然哭了,旁邊的人看我們像看怪物,他們又怎麽會懂呢。

太陽落山的時候,野草基本就薅完了,村裏養羊的那個人會拉著的他的地排車,準時的出現在學校門口。我們和他一起把草搬到草垛上,他會挨個指著我們說,你是誰家的孩子,我們七嘴八舌的報著父母的名字,像得了什麽獎賞。

被翻開的土也被我們踩平了,也就到了我們要回家的時候。意猶未盡的小夥伴也變的垂頭喪氣,像弄丟了心愛的玩具。

現在,這段往事又被兒子無意的喚起,竟然像野草上的露珠一樣,把我的眼眶打濕了。

開家長會的時候,我去過兒子的學校,校園很漂亮,嶄新的教學樓,水泥彩磚硬化的路面,再就是大片的塑膠操場,只有樹下是唯一能看到泥土的地方,還被點綴了一些花花草草,野草種子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時間註定會把一些東西推向遠方。因此,我並未惋惜兒子的童年少了我們當時的樂趣,但著實有點失落,因為我再也找不回當年的那種快樂了。

但我偏執的相信,當年的野草一直在繁衍,甚至有些種子,會隨著風和我一起離開家鄉,在我現在生活的城市的某個角落裏,生根,發芽,開花,默默的註視著我。

從回憶裏出來的時候,我卻不禁有些啞然,這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不過,把一些美好的東西,像草根一樣埋在記憶的土壤裏,偶爾的翻開,呼吸一下那段歲月的氣息,豈不也是一件樂事,一件幸事。

【2024年8月31日 山東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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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海粟,1987年出生於山東泰安,定居煙台。中國散文學會會員。

2016年開始文學創作,著有長篇小說【荒山綠野】【人間倒影】,中短篇小說【飲馬河的故事】【深埋大地】【過年的包子不是飯】【42度】等,以及散文、詩歌近百萬字,作品散見於國家及省市刊物,偶有獲獎。

壹點號 西米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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