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股勁風，小球友為我推開一扇別樣的門，看到 乒乓世界裏的另一種風景 。
一次，在小區球室，進來一個男孩。乍一進入這個成人的環境，孩子們大多怯生生，男孩可不！拿著拍子四處轉轉，看看。他問我你打球嗎，我指指我們隊柏教練，說你跟他打吧。柏教練說我跟老王打。一會，他又過來叫我。我們準備開一局，爺爺過來觀戰，拿著球衣、球袋等。原來他一直在旁邊。男孩姓陳，10歲，學球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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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戰，小陳同學施展十八般武藝，拍、拉、砍，有模有樣。我說咱們先講好，願賭服輸，輸了不準哭。他看看爺爺，爺爺點點頭，隨後他也點點頭。這一局，他輸了，繃著個小臉。第二局，我放了放，5：9。這時，他很正色地對我說：「 輸了不準哭哦！ 」哈哈，反攻大陸啦！心想平等真是個好東西，孩子一學就會，反過來將你一軍。這一局，他贏了，眉飛色舞。
磨礪是對孩子最大的尊重。 第三局，我認認真真地打，小陳有些扛不住，爺爺更是急得站起來，不停地比劃怎麽怎麽對付我。場外指導的意見，小陳貫徹，執行，但還是輸了。蹲在地上不肯起來，拿球拍磕地。不像成人，一塊拍子可以用上一二年，孩子「吃」拍，一年要用一兩塊，拍子要小一二千。且不說培訓等費用。突然，小陳往外跑，爺爺趕緊追上去。看著爺孫倆遠去的背影，我有點歉疚，不知道自己這麽做對不對。
攝影 詩酒年華
在球友的慫恿下，我報名去打積分賽，練練狗熊膽。1600分5個組，每組8人。看到名冊，心不斷地往下掉：都是男的，每小組就一名女的。賽前一天，鐘老師陪練，說比賽不分男女不合理，我說是啊，男女不同量級。第二天，遇到小趙同學，傻呆了。
小趙同學，7歲，本組球友。小組迴圈賽，連斬兩員大將。我上場，悲劇重演。長球，他能拍你；短球，他能切你。 他的拍子，酷似關二爺的青龍偃月刀，刀起人落，寒光凜凜。 最後，1600分奪冠，才明白林爸為啥總是手揣褲兜，鶴然獨立的樣子。同組小董也被小趙滅，一下場，「啪」，他爸一個大手掌甩向後背：「你一個13歲的，打不過7歲的！」爸爸很高大，孩子長得單薄，一個趔趄。我說這個爸爸好可怕，球友指指攝影機等裝備，說投資這麽多年嘛。
賽後，我無限崇拜地對小趙媽媽說，你兒子好優秀，可以好好培養哦。她有些黯然，說孩子的眼睛是散光，先天的。不免憮然。身後，小趙坐在地上，拿手機打遊戲，猛戳。 一個人。 周圍，喧騰得很，球友們場上打完，場下忙著加微信，約球。以球會友，以賽跨年，似乎不遜於打卡上海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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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球友以男孩居多，女孩很少。也許，爸爸媽媽們認為乒乓適合男孩，女孩則適合學習鋼琴、舞蹈等藝術技能。小林同學8歲，學球5年，同事姚老師的女兒。有時，她跟著媽媽來辦公室。這是一個古靈精怪的孩子。一次，文印店送來海報，媽媽讓她拿過來，一進門，朗聲說：「周老師，姚老師讓我把海報給你。」我說謝謝，幫我們幹活呢。不料，她長嘆一聲：「 唉，我又成了個工具人 。」我頓時斷片，接不上話。
這兩句話讓我琢磨半天。在她眼裏，我不是阿姨，是媽媽的同事「周老師」；媽媽也不是媽媽，是上班中的姚老師。「工具人」，也不簡單。「皇帝的新裝」，是目之所及；「工具人」，是心之所悟。我們是活了一大把年紀後，才明白這個道理，可孩子一下站到了高處。
小林打球，不要爸爸媽媽跟著，由哥哥護駕。哥哥11歲。平常，我們和他攀話，他朝鏡上瞄你一眼，不吭聲。但妹妹打球，哥哥全程陪同，是史上最鐵桿的粉絲，最親密的戰友。小林 有很多自嗨的台詞 。第一次跟她打，她不時大喊一聲「哈雷」，哥哥也跟著「哈雷」，嚇得我以為踩了連環雷。這是一種心理訓練的方法，漲氣勢，也震懾對方。漸漸地，聽著她倆脆脆亮亮的大喊大叫，我也渾身發熱，只是自己無論如何也喊不出來。據說球館裏有各種喊法，經常換，什麽流行喊什麽。
小林愛笑，春風十裏。 不論電視上的國乒隊員，還是小區俱樂部學球的孩子，一臉凝重、「苦大仇深」似乎是標配。馬龍打完球謝幕，在頭頂比愛心，隔著千山萬水，我都感覺收到了一顆。早田希娜輸球了，還是滿滿的「蘋果醬」笑靨，是在笑自己，還是安慰你不要太傷心？那麽神采飛揚，那麽青春爛漫， 如星光，一閃，你的整個世界被照亮了 ，沈睡的激情噌地燃燒起來：「嗨！乒乓，真是愛對了！」笑是小林的必殺技。贏了，一蹦三尺高，和哥哥擊掌歡呼：「耶！耶！」咯咯咯咯，笑聲穿越窗欞，飛翔在淺藍色的天空。輸了，還是笑，憨憨的，一派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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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錢塘江是安靜的小孩。風有些冷，淺淺地吹過來。江水緩緩地流著，突然躍動一二下，波光粼粼，是竄出佇列的小伢兒在歡鬧。堤上行人稀少，空曠。堤下，車輪滾滾， 汽車尾燈是沒睡醒的996 ，眨巴眨巴，不消停。十字路口，電瓶車大軍嚴陣以待，只待綠燈一亮，萬箭齊發。霧霾籠罩著整個城市，灰蒙蒙一片。
養娃者，養心也。生活不只有球賽，以積分論階位總是局促了一些。 山高水長，願童聲瑯瑯，一路芳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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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黎燕：【與球友廝混的日子 // 乒乓故事之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