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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中最殘忍的事情是什麽?

2023-08-25推薦

說不上殘忍,算奇遇。

我九歲的時候,堂嫂肚子大了,但是全家人卻是愁眉苦臉,因為她生病了,去了好多附近的醫院,都不知道什麽病,沒有治療辦法。正當家人愁容滿面的時候,鄉裏計生幹部來了,他堅信堂嫂是懷孕,嚴詞說教,讓去做流產。堂哥脾氣倔,不耐其煩的講這是病不是懷孕。

當時計劃生育風聲正緊,很多人去外地偷摸生孩子的事時有發生,所以計生幹部不可能相信是病,於是堂哥和這個幹部定下協定,去大醫院看,如果是懷孕,做流產,如果是病,幹部辭職。就這樣,堂哥拿著幾家親戚湊出來的錢踏上了去北京治病之路。當然去北京並不是為了協定,而是為了治病。這個協定是堂哥和計生幹部爭執是不是懷孕激情下的產物。雙方都很年輕,容易激動。

初到北京,人生地不熟,不知道去哪裏看病。堂哥帶著大著肚子的堂嫂問了好幾個路人,他們看著堂嫂碩大的肚子,推薦去協和醫院,說協和疑難雜癥看的更好。堂哥信心滿滿的去了協和。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根本入不了院,倔脾氣的堂哥不信邪,足足等了兩個多月,還是沒入院成功。錢花的差不多了,吃飯都成了困難。信捎回家,家人們著急起來。記得當時我們全部親戚動員起來,有錢的湊錢,沒錢的湊雞蛋,當年人們的掙錢渠道大多是賣雞蛋,另外,雞蛋煮熟了再用鹽鹽好能當飯吃。印象最深的就是我媽天天去雞窩找雞蛋,嘴裏還不時的說著雞蛋這麽少。就這樣,又一筆物資送到北京,但只堅持了一個多月,已是山群水盡。當時為什沒去其他醫院,我不清楚,家人沒有說。

堂哥帶著堂嫂來到一個街角坐了幾個小時發愁,不知道下一步怎麽辦。最後決定帶堂嫂去頤和園劃劃船,不枉此生,回家熬著。

在堂哥和堂嫂商量的時候,他們用的是老家方言(當然只會說老家方言)。他們沒註意到,離他們不遠的墻根處坐著一位老人。他穿著幹凈的灰色中山裝,上衣口袋裏插著一只文化人標誌性的鋼筆。他紅光滿面,慵懶的曬著太陽,時不時的看堂哥他們一眼。

計劃落實,隨後便是一片沈默。突然旁邊那位老人家搭話了。

老人家:「你們是哪裏的」

堂哥:「XXX的」

老人家:「我在XXX待過幾年,那地方挺好的,人們都很好……」

兩個人一問一答聊了好一會兒。

老人家:「你們來北京幹什麽?」

堂哥:「看病,協和入不了院,看不上病,準備帶她玩玩回家。」

老人家看了看堂嫂,沈默了一會兒。只見他從上衣口袋裏拿出鋼筆,又拿出一小片紙(具體怎麽拿出來的,是一張小紙還是一摞小紙,還是一大張紙撕成小紙片,家人沒說),反正堂哥拿到的是一張小紙條。紙條上有一串字,右下角有簽名,具體寫的內容和簽名我就不表述了。

堂哥拿著紙條懵逼了半天,道了謝,帶著堂嫂直奔協和。到了醫院,虔誠的把紙條遞給醫生,醫生看了紙條,擡頭打量堂哥,眼神有些驚訝。隨後做了一系列檢查,順利辦完住院手續。

堂哥一開始是恍惚,後來是感激,他心裏暗暗發誓,一定要感謝那位老人。

肚子裏是個良性腫瘤,手術很順利,對於協和來說,是個不難的手術。

出院後,堂哥又去那個遇到貴人的街角嘗試尋找那位老人,沒找到。

堂哥堂嫂歸家,家人親戚一片歡聲。我也得到了生命中第二件(第一件是大舅給買的鞋)心儀的禮物——黃色帶條紋的羊毛衫。這件羊毛衫也讓我在村裏可勁嘚瑟了一段時間。當時是八十年代,羊毛衫只有在大城市才有,我們這樣的偏僻小山村可是沒見過。

再說那位計生幹部,很長一段時間他才來村裏,不過他沒再找堂哥,當然,他依舊當著計生幹部,協定就像刮過的風一樣,沒人再提起。

後來,堂哥帶著幾家親戚留下的幹蕨菜和幹黃花(這兩樣野菜是我老家特產,夏天家家上山采來賣掉換錢,再留一部份曬幹留著冬天當菜吃。外來人都稀罕這兩樣野菜。)去北京那個街角尋找那個貴人,想感謝他的幫助,挨著去了兩年,每次都要在那個街角等幾天,可始終再沒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