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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車開到香格裏拉(我與一座城)

2024-08-08推薦

封面是綠色的,那是廣闊的原野。原野上,簡筆勾勒出白色雪峰、黑色牦牛和蜿蜒河流。封面右側的「原野」兩字,寫得簡潔、樸拙。在昆明大觀公園采訪雲南十六州市報刊亭及文化展覽時,我遇到一本1982年的【原野】雜誌。開啟書頁,紙張幹燥柔軟,字跡纖細娟秀。像一封家書,它穿過漫漫時間和迢迢旅途,帶著悠遠的記憶與疲憊的磨痕,送達身處異鄉的我。

那本【原野】是創刊號。很多年後,【原野】更名為【香格裏拉】。那座和我一起成長的原野小城中甸,也早在2001年改名為香格裏拉,鍍上了詩和遠方的夢幻色彩。更名那天,讀高中的我跟隨慶祝方隊沿著長征路穿城而遊。那天是小城的生日,香格裏拉掛滿彩旗燈籠,鮮艷得像一朵綻放的花。

巡遊的終點是長征路南端的獨克宗古城。這裏曾是滇藏線茶馬古道上的重要驛站。它南接麗江大研鎮(麗江古城),北連德欽保和鎮,再往北,就出滇入藏,可達拉薩。

當地人更習慣稱獨克宗古城為中心鎮。這座建在石頭上的城堡,還有另一個詩意的名字:月光城。古往今來,許多有關「城」的命名,都積澱著驚艷的美麗。月光城確實是盈滿月光的,即使在陽光盛大的夏日,光滑的石板路、灰色的木瓦頂都泛著冷色、回響著清音。我想,如果月光有聲,在月光城,那一定會是駝鈴的脆音。

我外公就是中心鎮人。少年時他流落到金沙江邊的士旺村做放馬牧童。後來,外公成了趕馬人,沿著馬道翻越雅哈雪山,往來於中心鎮和士旺村之間。我的父親師範畢業後,被分配到中甸縣紅旗小學工作。我在紅旗小學裏度過了我的童年。

從我記事開始,作為小城主幹道的長征路就已經躺在那裏了,一些東西走向的路——紅旗路、建塘東路、警民路、向陽路——匯於主道。長征路兩旁,分布著學校、醫院、政府大樓、車站、菜市場。除了單位的磚房外,長征路兩旁多是瘦骨嶙峋的簡易木板房。可用於點火的牛毛氈鋪在屋頂上,包裹著人們生活的冷暖。

一座城像是一條河,它有源頭、支流和渡口,也有下遊、河口和未來。我想,如果把大河作為時間的隱喻,我們都是其中一小段時緩時急的江流,不舍晝夜,向前奔湧。2002年,十八歲的我赴昆明讀書。我坐在夜班車上,隨車駛出長征路、繞過中心鎮,漫漫長夜後,在破曉時到達昆明城。2006年,雲南師範大學畢業後,我沒有回故鄉,而是去了略大於香格裏拉的麗江城工作。

我們的城,仿佛夢裏都在悄然生長。2014年,家裏修建新房,我回香格裏拉幫忙。一些老路仍在,而許多新路鋪展成了香格裏拉城的經絡。當我開車去買裝修材料時,因為不熟悉後來修建的新城而迷了路。香格裏拉已經具備了一個城市的雛形。

就在那一年年底,香格裏拉縣撤銷,香格裏拉市設立。許多舊事物消失在時光之中,許多新的事物又出其不意地帶給我們感嘆和驚喜。曾經我想象自己會像父輩那樣騎著一輛自由車上下班,現在呢,共享單車、純電汽車已成為我生活中自然得像呼吸一般的存在,而我也早已記不清第一次接觸共享單車時自己驚訝的樣子。

我的人生之路,是一條通往城市的道路。時隔二十年,我又來到了昆明城。采訪時,我在大觀公園迪慶州報刊亭展廳裏遇到了兒時的紅旗小學校友。大家聊起以前的事,聊起記憶中的【原野】,聊到麗江到香格裏拉高速公路投入營運、動車也開到了香格裏拉。現在,從香格裏拉到昆明,動車只需要四個半小時。昔日茶馬古道,今日動車飛馳,而這次展覽上展示的【香格裏拉】雜誌,正是動車送來的……

【 人民日報 】( 2024年08月07日 19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