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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传习录】随记

2024-03-27文化

原文:爱曰:「格物的物字即是事字,皆从心上说。」先生曰:」是「

王阳明与朱熹对「格物致知」的不同理解。王阳明认为格物格的是人「事」。这个「事」可以理解为规律、人伦。朱熹格物格的不止人事的「事」,还有客观事物的「事」。两人在概念上没有达成一致,所以王格竹子(事物)格不成功,便否了朱的格「物」。造成二者分歧的原因,可追溯到公孙龙的「名家」没落时。

原文:吾自幼笃志二氏(仙、释),自谓既有所得,谓儒者为不足学。其后居夷三载,见得圣人之学若是其简易广大,始自叹悔错用了三十年气力。

王阳明早年喜好道家和释家,被贬贵州后开始转向儒家。我想与他在贵州的蛮夷之地看到儒学的功用有关。儒释道其实皆是高级知识分子(士大夫)的学说,劳动人民品味不来。释家下沉后的净土宗也还是小众,也无社会功用。而儒家下沉后的约礼,移风易俗,对社会具有潜移默化的育化功效。因此在整体文化程度较低(非高级知识分子品味)的地区,儒家普遍存在且发挥很大的社会作用。在贵州,王阳明感受到了蛮夷地区少数民族的「仁」,感受到儒家的根基更为深厚,化育人心的范围更广大(不似仙、释局限于士大夫)。所以他写【象祠记】,所以他写"有以信人性之善,天下无不可化之人」

原文:惟于温清时,也只要此心纯乎天理之极;奉养时,也只要此心纯乎天理之极。此则非有学、问、思、辩之功,将不免于毫厘千里之缪,所以虽在圣人,犹加「精一」之训。若只是那些仪节求得是当,便谓至善,即如今扮戏子,扮得许多温清奉养的仪节是当,亦可谓之至善矣?

批判道德的形式主义。先有知善的心,才有至善之举。若无知善之心而行的善举,便是形式主义的戏子、伪君子。之所以有这么多心和行不一的戏子、伪君子,因为他们扮演君子善人能获利,尤其在儒家文化的社会里。道德一旦和利益(私欲)捆绑在一起,道德便会变成获取利益的工具,利益越大越会让人违背道德的初衷。如举孝廉制度下的孝子。道德与利益裹挟,便是有了「私欲」,便不是至善,便不能知行合一。道德如果是用来展现给别人看的,便是有了私欲,有了私欲便容易成为伪君子。

如何破除形式主义?王阳明指出要学、问、思、辩。面对一些形式的规矩,社会的规则,要学会反问、思考、辨析、质疑。才能求得真知,才能知行合一。如这些举孝廉的戏子,看似孝举,却无孝心,因为他们并不懂何为真正的孝,如果懂了便会自发地孝而不做作。

原文:至善是心之本体,只是「明明德」到「至精至一」处便是。然亦未尝离却事物,本注所谓「尽夫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者得之。

交友、治民、不成去友上、民上求个信与仁的理;都只在此心,心即理。此心无私欲之蔽,即是天理,不须外面添一分。

关于「天理」与「人欲」。从认识论上来看,世界分为客观世界和主观世界。客观世界有自己运行的道理规则,主观世界也有自己运行的道理。天理与人欲的关系,似乎是朱熹与王阳明思想的不同之处。即:天理包不包含人欲。

从客观角度看,若将「天理」理解为整个宇宙(包括人)的运行原理,则人欲只是天理的一部分。道理(天理)可以从人之外的事物上去求,格物致知。

从主观角度看,或说从阳明心学的角度看,「天理」只是人们能认识到的天理,只是人的主观感受,这些认知受限于人的感官和心,因此离开了人的心就没有了人能认知到的「天理」。类似于不可知论,人类不可能认知到宇宙运行的道理,人类只能解读其对于宇宙的理解。所以,王阳明认为心外无物,「心即理」,人心即天理。但人心易腐坏,当它有私欲时就不合天理。存天理,去人欲,即去除人心的私欲,达到至善(至精)便是天理。所以,事物的道理(天理)和至善要在心上求。

心即理的观点,适用于人类社会,半适用于哲学和科学,因客观世界不可知论的不可证伪。适用范围:半哲学-人性-历史-文化-政治-经济-半科技。

原文:知行合一。未有知而未行者,知而未行,只是未知。故【大学】指个真知行与人看,说「如好好色,如恶恶臭」。见好色为知,好好色为行。

如果真的知道、懂得一个道理,行动上便会遵循此理,否则就是还没知道这个道理。如果心上不知道,却在行为上假意,便是伪君子,便是戏子,做给人看而已。如果心上知道了这个道理,便会懂得该如何行动,而不会刻意去求,也不会刻意让人看。

原文:至于「夭寿不贰」其心,乃是教学者一心为善,不可以穷通夭寿之故,便把为善的心变动了,只去修身以俟命;见得穷通夭寿有个命在,我亦不必以此动心。事天,虽与天为二,已自见得个天在面前,俟命,便是未曾见面在此等候相似。

有人总抱怨好人没好报,但为善与天命之间自有内在联系。当为善得善命时,便是天人合一,善人得到了善终,当位。当为善没有得到善运时,亦不必动摇为善之心。因终有归位之日,秉持善心等待天命,也只有秉持善心才接得住善运。即使终其一生未归位(夭寿),未得善运,也无愧于面前的天。

原文:「礼」字即「理」字。「理之见发,可见者谓之」文「,」文「之隐微不可见者谓之」理「。」约礼「就是要此心纯是一个天理。要此心纯是天理,须就」理「之发见处用功。如发见于事亲时,就在事亲上学存此天理。这便是」博学之于文「,便是「约礼」的功夫。「博文」即是「惟精」,「约礼」即是「惟一」

王阳明关于博文、约礼的解释。他认为「礼」就是天理,礼是天理中至纯至一的部分,即良知。天理在人的言行中展露出来时,就是「文」,人的言行背后所蕴含的看不见的动力就是「理」。「约礼」就是要约束自己的言行以达到天理中的至纯至一(良知)。如何做到致良知呢?须在事上练,如在对待亲人时,就学习用良知之心行事。这就是在言行上事事学习秉持良知,便是约束良知的办法。「博文」就是在精微细小的事物上不断用功学习操持,就是「知」,」约礼「即是在行动上抵达天理至纯至一之处(良知),便是「行」,「惟精惟一」即是「知行合一」。

尚书说」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就是在日常生活中,人心很容易存私欲偏离天理,时刻都处在脱离良知的危险之地,道心(人心得其正者为道心)需保持在每一个细小的事情上每一个微妙的时刻间,要在这些微小的时刻都秉持至纯至一的天理良知,需要把握自己的心位于中正的正道上不做丝毫偏离。

人生的修行就像在走钢丝,我们时时刻刻都会受到外界的一些诱惑,产生贪欲,贪欲一旦产生,便违背天理(儒家提倡存天理,去人欲),违背天理便会招致恶果,所以人的心时刻都处在危险之中。在这个钢丝绳上,我们就需要每一步每一刻都十分谨慎(慎、慎独),在任何微小之处都要保持道心,否则就会跌落。惟有在每个微小之处都秉持惟一的良知之心,才能在钢丝绳上把握住中正之道,不过不及,不喜不怒,不患得失,平稳幸福地走完一生。

原文:后世著述,是又将圣人所画,摹仿誉写,而妄自分析加增,以逞其技,其失真愈远矣。

自然—描摹自然(经典)—描摹描摹自然(解读经典)。大师对自然的描摹解读尚且是个形状大略,何况解读大师著作的作品,就更想去又远。所以读书要读经典源头,更进一步要亲自感受自然,不能尽信书。

原文:佛氏着在无善无恶上,便是一切都不管,不可以治天下。圣人无善无恶,只是「无有作好」,「无有作恶」,不动于气。然「遵王之道」,会其有极,便自一循天理,便有个裁成辅相。

儒释道都讲无善无恶,佛家天地无情,道家大道无情,心学无善无恶心之体。

世间无善恶,人心起念之,心学既说无善无恶心之体,但又说为善去恶是格物。那是因为心学是注重事功之学,修齐治平,在事功中起心动念即有善恶之分,致良知是一种选择,而不是个体的必然,所以要常常允执厥中。心学是一种选择,佛道是一种态度。

面对善恶佛道是出世的旁观者,心学是入世的修为者。

从「无善无恶」想到的:

动物-人-圣人。区别是,动物不分善恶,它们也会有残暴,也会有母爱。但却不称其为善恶,因为动物「无知」,它们并不知道什么是善恶,全然出于本能。也可认为是无善无恶的率性而为,它们直接表露天性,天理。

人与动物的区别是,人能自知善与恶,有认知道德的能力,有知,有「心」。因为知道,所以能选择,能行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有人会选择恶,以自知的恶作恶,就会恶得愈深,比动物还恶。有人会选择善,以自知的善为善,就会善得愈深,比动物善。这是人与动物的区别,人能自觉善恶,主动为之,所以有人比动物不如,有人能脱离动物性。

为善,达到至善,则是圣人。圣人是一种长期择善而从的坚持。

原文:这视、听、言、动皆是汝心;汝心之视,发窍于目;汝心之听,发窍于耳;汝心之言,发窍于口;汝心之动,发窍于四肢;若无汝心,便无耳、目、口、鼻。

从王阳明对五官的认知,及其看花论,心学是典型的「人类中心主义」。即整个宇宙系统,都是为了人心而设。先有人心,才有与人心匹配的感官,再有与人心匹配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