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梨不想答应，但她又不能不答应。进了这扇门，走了这条路。
宋朝开宝年间。连年大旱，各处民不聊生。皖南蚌埠有个叫秋梨的姑娘，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
父母忍痛将她卖给了人牙子，又被城中定安府的管家买了进来，安排在世子夫人房中伺候。
秋梨是一众丫鬟里，身材和相貌都最出挑的那个。很快，就被世子夫人看中，要送去给世子做通房。
「秋梨，你打扮一下，今夜就去侍奉世子爷吧。」
秋梨不愿意，谁都知道，就是嫁个一般的农户，也比给别人做妾强。
可是如果她不答应，也许就会被再次发卖，又或者是被世子夫人，在府中随便找个瘸腿残疾之类的仆人嫁了。
她还在发着呆，就被身边的另一个小丫鬟推了一把。
「少夫人问你话呢，还不赶紧回话。」
陡然惊醒，秋梨抬眼望着世子夫人。
「奴婢是少夫人的人，少夫人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轻轻抿了口香气四溢的龙井茶，少夫人勉强笑道：「不错，身为奴婢，就该有奴婢的自觉。」
「既然这样，快点去打扮一下，即刻就过去吧。」
少夫人和世子爷闹了别扭，世子爷已经有半年没来看她了，平日里，只是在书房休息。为了挽回世子爷的心，少夫人只能出此下策。
「奴婢遵命。」秋梨伏地跪拜，被别的丫鬟拉着，好生打扮了一番。
深深地呼吸，稳了稳心神，秋梨穿过外间的连廊，走进了书房的院子。
世子爷顾云清长得温润如玉，当得起公子世无双这几个字。众多才女都心仪于他，他却遵从父母之命，娶了徐尚书家的千金，徐氏为妻。
听到声响，顾云清抬头，蹙眉看着门口，俏生生站着的秋梨。
秋梨行礼，带着几分尴尬，难为情地说：「世子爷，少夫人让奴婢来伺候您。」
「不必了，你回去吧。」顾云清脸上现出了不悦的神情。
秋梨慌了，她不能回去。回去之后，面对她的，还不知道是什么呢。
「求世子爷给奴婢一条活路。奴婢什么都能做。扫地、担水、劈柴、做饭，奴婢都可以的，求求您了。」
秋梨哭得声泪俱下，顾云清不由动了恻隐之心。
也是，美人落泪，哪个男人能抵得住呢？
秋梨就这样留了下来。她很开心。既然无路可选，就好好地做个通房丫鬟吧。
夜深了，秋梨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房，行了一礼。
「世子爷，我给你准备好了热水，您泡个脚休息吧。」
顾云清没有理她，只是唤了自己的随从送了盆热水进来。
自顾自地泡着脚，手里带拿着一卷书翻看着。
秋梨灵机一动，麻利地将袖子往上撸了撸。
「奴婢学过脚部按摩。世子爷在外头走了一天，脚一定乏了，奴婢给您按按，解乏助眠。」
顾云清抬眸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看到秋梨原本莹白的脸，累得像是染了一层红霞，顾云清抬了抬脚，示意她给自己擦干，淡淡地说：「你去外间休息吧。」
乖巧地答应着，秋梨端着水盆出去了。并没有试图留在屋中。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很好，顾云清默默道。
这一夜，顾云清睡得格外香甜，一身的疲惫，都被秋梨按走了。
秋梨和衣躺在外间的床铺上。她对自己的定位很准，先当个丫鬟，立住脚跟再说。
晨光微霁，屋里有了动静。秋梨赶紧起身，收拾好自己。跟着随从进了里间伺候顾云清。
顾云清走后，她又去了少夫人徐氏房里，站在一旁听候吩咐。
看着她恭顺的样子，徐氏的气平和些。
「成事了吗？往后，你就是我在世子爷身边的眼睛，将他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我。」
「是，少夫人，奴婢遵从吩咐。」
秋梨不敢说自己没被世子爷看上的话。
心里却在暗暗想着，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有以后，自己的路要怎么走？总不能，一直被少夫人操控着。
秋梨在书房，开始得心应手。慢慢地将随从在书房里的活计，都接手了过来。
小到端茶倒水，研墨添香，大到饮食安排，衣物添置。顾云清的的日常，都有了秋梨的影子。
闲来无事时，顾云清还会教秋梨练字，背诗。不过是小半年的功夫，秋梨已经能背出上百首的古诗言律，让顾清云高看她一眼。
耳鬓厮磨的日子长了，顾云清对着秋梨这个美人，还真生出几分情意。
领着她去自己母亲那里，过了明路，正式将她收做通房。
徐氏见她终于成功，更加催着她，让她在顾云清面前说自己的好话，改善自己在他心里的印象。
一日，刚从徐氏房里出来，一个叫杜鹃的丫鬟就跟了出来。
「喏，这是你这个月的月钱。」杜鹃看不上她，觉得自己的身份比她高贵，说话些就带着一些傲慢的语气。
「怎么还是这么点钱，不应该涨了吗？」
「那我可不知道，有本事，你去问少夫人吧。别把自己当根葱。」说完，杜鹃扭身而去，关上了门。
秋梨无奈，只能离开。
快到书房的时候，遇上了浆洗衣物的夏至，过来给她送烫洗好的衣物。然后立在一旁，等着秋梨给她赏钱。
秋梨一愣，她还没适应自己的身份，大小也是个通房了，也有人给她做事，等着她打赏了。
摸了摸腰间还没捂热的月钱，忍痛掏了几个铜板给夏至。
不曾想，这几个铜板刚给出去。她人还没回到书房那边，就又被杜鹃喊了回去。
「秋梨，站住，少夫人喊你过去。」杜鹃一脸的阴郁。
秋梨纳闷，只能匆忙回转。却看到夏至站在院中，一脸愤怒地看着她。
「跪下！」徐氏脸上都是怒气。
秋梨茫然地跪在院中。
「少夫人，奴婢做错了什么吗？」
几枚铜钱狠狠地砸到了她的身上，又叮叮当当地掉到了地面。
「你还有脸问，你从哪里来的这些私铸的铜钱？还敢用来赏人？」
秋梨大惊，这私铸铜钱，可是大罪。私自拥有的数目大了，也是会被问责的。
她可不能认了这个罪。
「少夫人明鉴，这是杜鹃刚才给我发的月钱！」
「你胡扯，我今天给院里所有人都发了月钱，都没事，怎么到你那就成了私铸的了？」
「谁知道你半路遇到了什么人，给换了。你休想污蔑我！」
杜鹃嫉妒秋梨的美色，想替代她留在顾云清身边的念头，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回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收拾她，又怎么会让她轻易躲过去。
「少夫人，奴婢辛苦做事，却被秋梨污蔑，您要为奴婢做主啊！」
徐氏自然是相信自己身边的丫鬟，让人狠狠揍了秋梨一顿。
强撑着回了书房，看到顾云清的那一刻，她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顾云清就守在她的身旁，一脸的郁色。
都知道秋梨现在是他的通房，给秋梨用刑，就是在打他的脸。
拉了拉他的衣袖，秋梨丝毫未提自己受委屈的事情。
「世子爷，府里有私铸的铜钱，您一定要严查。」
私铸币？顾云清眉头皱了起来。朝廷最近正在暗中查这件事情。可是一个内宅的女子，怎么会提到这种事情？
「奴婢不敢因为自己受了委屈，就打扰世子爷。如果府里的私铸币过多，被朝廷查到，恐怕会牵连您的。」
顾云清没想到，一个小女子，能有这种大局观。赞赏地看着道：「你放心，今日你受的委屈，我都会替你找回来。」
很快，事情就查清了。府里果然有人在倒腾私铸币牟利。
杜鹃为了陷害秋梨，特意从那些人手里换了此许。定安府里，仆人大换血，杜鹃也被责罚，打了二十大板。
听到这个消息，秋梨心里很痛快。害人者，人恒害之。
这件事情过后，顾云清把秋梨从通房升为了妾室。秋梨也安安份份，从不做越矩的事情。
得知秋梨被升为妾室，徐氏在屋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她本意是让秋梨过去做她的暗棋。不曾想，暗棋摆脱了控制，不听使唤了。
她开始刻意地给秋梨下绊子，也不指望秋梨在顾云清面前替她说好话了。说白了，自己总归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谁都越不过她去。
秋梨能认清自己的位置。徐氏怎么刻薄，对她不满。她都能忍着，不与徐氏起争端。时时躲在书房里不出去。
徐氏看她这个样子，更加生气了。每天让人给她端来一碗避子汤，盯着她喝下去。
很快，这件事情就被顾云清知道了。发落了那个天天端着药汤过来的婆子，狠狠地打了徐氏的脸。
一计不成，徐氏又生一计。反正，她是绝不能让秋梨在她之前，生出孩子来的。
拉着秋梨的手，徐氏赞了一句：「好漂亮的一双手，只是这手腕上空空的，不好。」
说着，就给秋梨套上了一个点双缀着翠玉的金镯子。
「少夫人，奴婢当不得这么重的赏。」秋梨惊慌地推拒。
「我说你当的，你就当的。安心吧。」拍拍她的手，徐氏让她回去。
不动声色地离去。秋梨暗暗将那镯子褪了下来。她当然知道，徐氏不会这么好心。
只是要怎么样，才能让顾云清知道，徐氏又送了她一样好东西呢。
要不然，直接说？
秋梨懒得动什么心眼子，再见到顾清云的时候，伸出皓腕，露出了金晃晃的镯子。
「哪来的镯子，值当的你在我面前显摆。」顾清云揶揄了一句。
「自然是少夫人赏的，说我服侍你辛苦了。」
一听是徐氏赏的东西，顾清云坐正了身子。
「摘下来给我看看。」顾清云神情严肃。
拿着那镯子，轻轻摇了摇，似乎是空心的。又放到鼻尖闻了闻，有一股幽香。顾清云不禁蹙眉。
想办法撬开了这个镯子，里边果然另有乾坤。几颗小药丸子，静静地躺在暗格里。
这下顾清云怒了。这徐氏，是想方设法地，要断他子孙啊。
怒气冲冲地将那镯子，摔到徐氏跟前。直言以后不许再插手秋梨的事情。
徐氏惨白着脸，看着他摔门而出。
她没想到顾清云这么狠心，因着夫妻间的一些别扭，就能好几年不进她的房。
她不知道的是，顾清云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她的父兄，在政见上与他不和，双方站在各自的立场，已经斗了好几年了。
有这样的原因，自然也不会给她好脸色。
只是徐氏不知罢了。
有着顾清云的偏爱，秋梨在后宅的日子过得风声水起。没有了徐氏的干扰，秋梨很快就给顾家生了大胖儿子。
只是她深知自己的身份，从来不做些恃宠生骄，挑战徐氏威严的事情。
她只在自己的院子里，安心过着自己从通房升为姨娘的生活。
虫虫曰：「害人者，人恒害之。改变不了大环境，就改变自己。用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和生活。人需有自知之明，不做越矩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