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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我和梅燕遗忘的夏天,身穿黄金铠甲的蝉衣手握长枪,腾空飞升

2024-09-19文化

我和梅燕最近的一次联系还是五年前。

时间是一个乘飞毯穿行的孩子,也会长大,而且长大了五岁。

五年前,我生病住院,梅燕得知后来看了我,她已是三个孩子的妈妈,有一对双胞胎女儿和一个小儿子。

老公在外面开工程车,她在县城一边做临工,一边带孩子念书。

我们在一间头东脚西地摆放着四张床位的病房里,谈了一些彼此的近况,只字不提小时候,那些我们共有的记忆。

梅燕走后,我的记忆如翻江倒海般汹涌而至,雪白的波浪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我的脑岸。

梅燕大我两岁。

儿时的夏天,和以后漫漫时光里所有的夏天都一样,又都不一样。

大黑蝉总是喜欢在人们午睡时在高可参天的梧桐树上鸣叫不已,我和梅燕用蜘蛛网捉住它们,研究它们到底从哪里发出的响声。

天气晴朗,天空飘浮着三朵白云。

一朵缓缓向西移,西边的小山顶上爬行着一条黑影,像一个耄耋老人,气血衰弱。

一朵向南,葱绿的田野被盖上了一张遮阳的凉席。

一朵正往我们这里飘过,罩住头顶,汗珠凝结成十二粒粗盐。

阳光四散,躲避在大门外有二十棵杨树的林子里,不敢泄漏一线日光。

毛毛虫不紧不慢地蠕动在大槐树的枝干与叶子上,像打翻的绿色果汁从树梢流淌到树根。

有一瞬间,大地静止,我和梅燕呆立在原地,耳听远处飞机的轰鸣和山后溪涧的淙淙流过。

假如没有梅燕,我不知道多如繁星的夏天该如何消磨。

有梅燕相伴的夏天,那些专爱聒噪的大黑蝉在我眼中变得可爱极了。

它们身形魁梧,声音洪亮,蝉翼像一页一页透明的薄纸片,描红本上的汉字能清晰地摹在上面。

我再也不期望有鲁智深那样浑厚的功力了,否则那棵梧桐树就要惨死在我的一抱之中,而那些栖息在梧桐树上的大黑蝉也注定将失去歌唱的乐土。

夏日的午后,我多半是与梅燕在拾蝉衣中度过的。

我们跑到树林里,一遍又一遍地数着杨树,虽然我们早已心知肚明杨树有几棵。

我们拾累了就在一地的落叶上背靠背坐着,说一说自己拾了多少蝉衣,聊一聊各自家里中午吃了什么。

更多的时候,我们会默默地坐在杨树底下,看从叶缝中滴漏下来的蔚蓝的天空,仅有一只眼睛那么大,听树叶沙沙迎风而响,是数只蚕宝宝啃食桑叶的声音。

一下午就这样很快过完。白天的喧闹在村庄飘散出晚饭的香味中结束了。

也有不静默的时候,这取决于我们那天是否为了蝉衣的多少而争吵。

当我们拾累了,我们就会在树林里数各自的劳动果实。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会抢走对方的蝉衣,据为己有。

我们蹲在厚厚的枯树叶上,把蝉衣摆成一溜,比一比谁多,阳光在树叶间躲躲藏藏,我听到了风的动作。

我仿佛看见了蝉衣披上了黄金锻造的铠甲,突然活了过来,手握长枪,千军万马飞升而去。

在树林里拾蝉衣,我老会想起爸妈的告诫:树林里有蛇。我是最怕蛇的,认为它蔫软的躯体里有数不尽的噩梦。

梅燕趁我不备,大叫一声:「蛇!」我吓得丢弃了辛苦半天才拾来的几个蝉衣,一个劲地往家跑。

梅燕一边笑话我胆小,一边收拾我的蝉衣,一边对我说回家把蝉衣捣碎给她爸泡水喝,治他的腰肌劳损和肺结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