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鲲鹏(14)

2024-04-27文化

宿舍是六七十年代建的二层筒子楼,每层有一个大长廊串联起每间宿舍,走廊里有公共水房和卫生间。

宿舍很小,一进门当间一张大条桌,两边靠墙挤放着三组铁架子上下铺,门正对着北窗。

我是宿舍最后一个到的,捷足先登的同学早已把好位置占了,只剩下门边的一个下铺还空着,我拆开行李铺好床,拿出葡萄干请大家吃。

宿舍有六位同学,其中三位是天津的,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就像头车上抢行李架,先到先得。

靠窗的下铺坐着一位同学和来送他的父亲,他自我介绍叫王津,是个大个儿,差不多有一米九,家是天津宝坻县的。听说我从新疆来,父子俩用天津话好奇地问这问那:

「新疆都是大草原吧?」

「你们家有骆驼吧?」

「你上学是骑马吗?」

新疆人进入内地额头上都顶着一个标签「新疆」,好像我们都是骑着马或骆驼来的。

八十年代信息闭塞,没有手机,电视节目少得可怜,内地对新疆的认识仅限于电影【冰山上的来客】和语文课本上那句「早穿棉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新疆不是骑马、跳舞、羊肉串,就是葡萄、西瓜、哈密瓜。

这不能说是无知,这跟新疆人不了解内地是一样的。地理空间上的遥远和封闭,对应着心理和观念的鸿沟。在内地人的潜意识里,新疆地处边疆,是贫穷和落后的代名词,而在新疆也存在对内地人的偏见和贬低。

宿舍里除了三个天津人,还有一个河北人,一个江西人。王津上铺的同学来自江西,叫杜平,与他们对面的上下铺住着两位天津同学,一个叫陈乐,一个叫皮海东。

杜平说,对面两个天津同学报到完放好床褥就回家去了。杜平一口的江西口音,他说自己是江西老俵,他的话我只能听懂十分之一,而我对江西的了解仅限于井冈山和电影【闪闪的红星】。

我上铺的同学个子不高,人很热心:「我叫郭冀,从河北邯郸来。」

他带着我到学校商店买了蚊帐、饭盒和脸盆、牙刷之类的洗漱用品,又去食堂换了饭票。聊天中得知他家在农村,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学校湖泊水系很多,后来才知道这是蚊子多的原因。

在天津住的第一晚,天津大学硕大的蚊子先给我一个见面礼。我一晚上没睡,一直在蚊帐里跟嗡嗡叫的蚊子作斗争,第二天起来发现挠出一身大红包。我没有使用蚊帐的经验,蚊帐没关严,蚊子从缝隙钻进来,给我结结实实上了第一课。

新疆没有蚊子,新疆少数民族有一个笑话模仿蚊子的声音:蚊子围着人转圈,一直叫着「舅舅舅舅~」,于是人就放松了警惕,等到觉得疼想拍时,它已经吃饱喝足,一抽身喊一声「驴肉~」便逃之夭夭了。

第二天,班里同学都到齐了,在一间大点的男生宿舍,全班开了个见面会。辅导员叫王建强,天津人,人很年轻,今年刚在本系毕业后留的校。

全班有二十个男同学和六个女同学,男多女少、阳盛阴衰是工科院校的特点,漂亮的女同学更是凤毛麟角,工科院校里的校花、系花对于如饥似渴的青春期工科男来说,简直就像羊掉进了狼群。

辅导员让每个人介绍一下自己家乡的风土,我想开玩笑,就说:「我家乡新疆的确又有风又有土」,逗得大家笑成一片。

天津人爱说:真哏儿,以前听范振钰和高英培相声里常这么说,当时不懂什么意思,现在到了天津,才知道就是北京话「真哣」的意思。

天津话「女」不读怒nu,读nv,管妇女一般叫大姐。普通话有一二三四声,天津话里似乎只有二声和四声,一声变成四声,三声变成二声。

比如踢球说成「替球」,包子说成「报子」,马三立说成「麻散立」,总之不是上声就是去声,这让天津话听上去就像弯弯曲曲的海河。(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