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道侣飞升后,我才知道他是天上下来历劫的神仙,但他却不记得我了。
可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孩子,我舍了半身修为和半条命才生下来的孩子。
若非因为生子之苦,我本也已摸到得道飞升的门槛。
那个肖似他的孩子,我终究也是留不住的。
后来,他抱着我孩儿的尸身苦苦求我:「云兮,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
我用他亲手给儿子打磨的佩剑,刺穿他的心脏:「我要你把我夫君与孩儿,原原本本地还给我!」
1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有二,一是嫁给了我夫季玄尘,二是生下了我儿季云澈。
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也不过是这两件事。
人间短短数十载,像个笑话。
可戏中人,却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的。
季玄尘被我捡回师门时,不过总角之年。
我那时也尚在豆蔻年华,丝毫没有师门大师姐的样子,爱笑爱闹,逮着机会就爱往山下跑。
干干净净的少年,不知为何晕倒在山林边。
师父本不愿收留来历不明之人,可耐不住我的央求还是探看了一番。
没想到没看出少年有什么毛病,倒是发现他根骨奇佳,是个修仙的绝好苗子。
醒来后的季玄尘,开始很是沉默寡言,只说不记得自己不知从何处来,也无处可去。
于是他便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
那时候师父才刚刚收了我一个徒儿,还顽劣得很,得了季玄尘这么个宝贝很是高兴,恨不得倾囊相授。
我也不服气,倒也开始好好努力起来,竟然也进步神速。
三年后的修仙大会上,在年轻弟子的比试里,我们第一次大放异彩。
师门也就此壮大不少,招了好些小童,追着我叫大师姐,叫他大师兄。
我不服气,找季玄尘理论:「明明是我先来的!你要当也是二师兄才对,你应当叫我师姐!」
季玄尘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不知何时已比我高了半个头的白衣的少年轻轻摸了摸我的头,笑得很温柔:「云兮,我当了这个大师兄,师门的责任便可以由我来扛。我们的大师姐,只需要一直这么神采飞扬便好。」
我这一向伶牙俐齿的大师姐,竟然羞红了脸。
那可真是一段好时光啊。
一同练剑,一同悟道,一同教训淘气的师弟师妹。
我和季玄尘,修为进展颇快,也很快打响了名号。
直到师父临死前,将我二人一同叫到了床前。
「为师穷尽一生,到底还是没能参破天道。凡人身死乃常态,云兮,莫哭,往后啊,要拿出做大师姐的样子来。
「能有你们两个这么出色的弟子,为师很欣慰。
「玄尘,这些年你做得很好。往后,还要辛苦你了。照顾好师弟师妹们,好好对待云兮。」
我哭着去握师父的手,握住的却是一片冰凉。
而季玄尘亦是红了眼眶,却把我紧紧搂进了怀中,安慰着我。
那是我第一次失去人生中如此重要的人。
2
师父走后的第二年,在全师门师弟师妹的祝福下,我和季玄尘成亲了。
那时的我已不复年少时的娇蛮,也学会了天凉为他缝衣,夜晚为他挑灯。
我也学会了做一个成熟稳重的大师姐,学会了做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
成亲那晚,龙凤烛下,季玄尘挑起我的盖头,眉目如画。
他说:「云兮,我这一生,不记得来处,找不到归途。但得此妻,夫复何求?」
情到深处时,他额上的汗珠滴落在我的发间,他低头吻去的脸上情难自己的泪水,言之凿凿:「云兮,季玄尘此生绝不负你。否则,便叫……」
是我捂住了他的嘴,要他不许发毒誓。
那时的我是多么地爱他啊!
爱到明知自己已经到了修为大成的关键时期,却还是在发现自己怀了他的孩子时,决定生下来。
季玄尘那时候,大抵也是当得起我的爱的。
他知道我怀孕后,小心翼翼又欣喜若狂地抱着我转了好几圈。
而后便加倍努力地修炼,说要尽早悟道,保护我和孩子。
这胎怀得很是辛苦,我身体大不如从前,起先只是耽搁了修炼进度,后来竟连床也下不得了。
原本我也是和他修炼进度差不多的,最天资聪颖的大师姐啊。
季玄尘心疼得第一次落了泪,发誓此生只要这一个孩子足矣。
竟一语成谶。
他更加刻苦修炼,带着师弟师妹们四处搜罗奇珍和仙药来为我调养身体,为此还碍了不少其他宗门的眼。
只是他实力强大,一时竟也无人敢上门来挑衅。
生产那日,我痛了一天一夜,散了过半的修为护住心脉,才不至于血崩而亡。
可当季玄尘颤抖着将我儿抱到我面前时,看着他小小软软的身子,至少在那一刻,我是不悔的。
我难产之时,黑云压城,雷声阵阵。
可我儿降生之时,晨光穿过黑暗,已是风轻云淡。
于是我们为其取名为,季云澈。
澈儿自出生以来最是亲我,眉眼长得却是肖似季玄尘。
小小的人儿,总是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人笑,笑得人心都化了。
夜里,季玄尘常常搂住我们母子,疼惜地亲亲我的额角,再亲亲澈儿。
他说:「辛苦你了,云兮。好在苦过这一回,之后我定让你们母子永远过得幸福。」
可是,季玄尘,你的永远,怎么那么短呢?
3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季玄尘的不对劲的?
是他突然开始变得愈发忙碌,且回来时身上总难免添了新伤时?
是他拿回了越来越多天玄地宝,问起来却避而不答时?
还是他身上,竟隐隐有股淡淡的花香之时?
我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我终于忍不住问出口的那天,季玄尘本在陪我练剑,闻言手一抖,竟划破了我的胳膊。
是的,生产之后元气大伤,我竟已到了需要季玄尘小心翼翼地让着我才能不伤我的地步。
他慌乱地抱住我,替我疗伤,只是低头不敢看我的眼眸:「云兮,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处理好这一切的。你和澈儿,我都会护好的。」
他不愿骗我,却也不愿对我坦白。
可我姜云兮的眼里,从来也容不得沙子。
于是这天晚上,当季玄尘又一次踏着夜色说要去后山悟道时,我早早哄睡了澈儿,悄悄跟了上去。
月光下打坐的季玄尘,白衣胜雪,身上竟隐隐有华光流转。
他竟已快要突破大乘之境?
师父穷尽一生未达到的境界,季玄尘竟只用了十年。
这实在是件大好事。
可他为什么要瞒着我呢,难道我还会嫉妒他不成?
我正想现身去打趣他一番,却听到了一声空灵温婉的女声欣喜地响起:「恭喜玄尘仙君!如今看来,您重回九重天的日子已是指日可待了。」
而季玄尘此刻的声音,听起来也格外陌生,冷漠而疏离:「不是说过不要再跟着我吗?」
可他,竟也没有反驳。
一道身影静静地出现在他面前,清雅秀丽,仙气飘飘,被季玄尘驱赶了也并不生气,只是微施一礼,笑道:「仙君莫气,清芙也只是想再给您送些仙草,助您早回仙界。」
说罢还未等季玄尘回应,忽地秀眉一拧,喝道:「何人偷窥?」
我觉出不对正想离开,却感到一股不容抗拒的气道将我猛地从藏身处拽飞出去,我使出浑身修为也扺抗不了一点……
这就是凡人与仙人的差距吗?
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如此狼狈地摔在季玄尘和另一个女子的面前。
他们并肩而立,竟似是一对神仙眷侣!
「云兮!」季玄尘见竟然是我,原来淡然的神情慌乱起来,忙掠过来扶我,「你听我解释……」
一旁的清芙见状哪里还不了然,她轻咬了下唇,说道:「玄尘仙君,抱歉,我不知道是……她。但我前来找您,给您仙草助您提前归位一事,不宜为外人所知,尤其是一介凡人……」
「她是我妻!」季玄尘抬眸望向她,怒吼道。
「清芙并无恶意,只是凡人认知有限寿数亦有限,本不应该知道这么多。」清芙泫然欲泣,却并未退缩,「我并无害她之意,只需抹去她今晚的记忆即可。」
「季玄尘,我还在等你的解释。」我感觉得到季玄尘正在给我运功疗伤,却并未听见他的回音。
我有些慌了,抬眸去找他的眼睛,却看见他那双一向温柔的桃花眼里含了愧疚与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抱歉,云兮,待时机成熟了,我会向你解释这一切的。」季玄尘别开了眼,对清芙点了点头。
「不要!季玄尘,你……」我不敢相信,我最爱最信任的夫君连最基本的信任与尊重都不愿给我,甚至要剥夺我的记忆。
可那清芙只是一挥衣袖,眼前流光一闪,我便失去了意识……
那一晚,我失去的,远远不只是一段记忆。
有什么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4
醒来时,我正和衣睡在澈儿身旁。
咦?不是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季玄尘去看看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吗?
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我摇了摇头,许是最近又要陪着澈儿,又想着把修炼捡起来,太累了吧。
这不,睡了一宿,还是觉得浑身没劲。
正想着,季玄尘推门而入,手上还端着一碗药膳。
「云兮,我新采得了灵药,正适合你温补身子,快趁热喝了吧。」
不知怎的,他看起来有几分憔悴。
原来他彻夜未归,是为我寻药去了?那花香,莫不是采药时沾上的?
我一时为自己竟对朝夕相处了十年的爱人生了疑心而感到羞愧。
正在此时,澈儿醒了,咿咿呀呀地张开小手要抱,我话到嘴边却又来不及开口,只记得将儿子抱了起来。
只是这小子才到我怀里,就滴溜着大眼睛,要往季玄尘怀里扑。
季玄尘忙接过澈儿,哄了起来,一边还不忘示意我快去喝那药膳。
「好好好,我这就喝。话说澈儿最近,倒是越来越粘你了。」我边笑边拿起勺子尝了一口,随即瞪大了双眼。
「灵气扑鼻啊,是好东西。」我又舀了一勺递给季玄尘,「夫君寻得此药定是不易,辛苦了。你也补补。」
他笑着摇摇头,只顾逗着澈儿,并不看我:「是给你补身子的。云兮,你能体谅便好。」
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
难道发现我偷偷怀疑他了?
我有些心虚地低头专心吃药膳,没注意到季玄尘望向我的目光,温柔却复杂。
别说,季玄尘这回带回来的灵药,真的挺有用的!
没过几日,我竟真的觉得身子大好了,灵力也重新充沛起来。生澈儿时留下的亏空,竟被补了个七七八八。
而且最近,季玄尘也不再趁夜出门了,总是陪在我和澈儿身边,搂着我们入睡。白日里,也总是尽量抽时间陪着我练剑。
他甚至,还亲手给澈儿打磨了一柄小小的木剑,未开刃的小剑被细细打磨得很是光滑润泽。
澈儿很是喜欢,总是手脚并用地把小木剑抱在怀里,甚至睡觉也抱着,口水流在剑上亮晶晶的。
我嗔怪季玄尘:「季大剑仙,你儿子才多大啊,你就铁了心让他练剑了?」
季玄尘耐心地替澈儿擦去嘴角又快滴落的口水,凝视着他因被打扰而皱成小包子的睡颜:
「别这么唤我,云兮。
「这些天我也想过了,修炼的事不急,我先陪着你把修为赶上来,也好好抓一抓师弟师妹们的进度。
「至于澈儿,我们的孩子,以后剑术定是要大成的,他还要保护他娘亲呢。」
我本只是随意玩笑,没承想他认真回复了这么一大段话,一时有几分晃神:「哪就轮得到澈儿来保护我了……夫君,你这话说得奇怪。」
竟像是……在托孤。
呸呸呸,这也太不吉利了,我忙摇摇头把这想法甩出脑海。
却见季尘玄神色如常,只是替我将一绺掉下来的碎发挑到耳后:「只是对澈儿寄予厚望罢了。」
他顿了顿又说道:「对了,我明日要带门中几个得力的弟子去降伏一头千年妖兽,可能要些时日,你留守门中,须得注意安全。」
「放心。你带回的灵药很有用,而且我最近修炼也大为精进,」我有些不满,「怎么老是质疑我这个大师姐的实力。」
打脸来得总是很快。
季玄尘带着门中精锐弟子去围剿妖兽时,师门被几个早有龃龉的门派包围了。
他们是算准了妖兽难缠,季玄尘一时脱不得身,而我才生完孩子不过半载,这是欺我师门无人!
真当我姜云兮的剑是摆设了不成!
小师妹匆忙来报时,我正在逗澈儿玩耍,闻言提剑便掠了出去。
山门口已纠集了数十人,我门中修为略有所成的弟子也尽数到场了,正提剑与他们对峙,气氛已很是紧张。
我飞身上前,紧盯着对方隐隐有为首之势的白眉老者道:「方掌门,师父在世时,我也尊称您一句方师叔。今日如此逼上门来,又是何意?」
老者被我问得一哂,喝道:「你既尊老夫为长辈,老夫也不与你多绕圈子。季玄尘独断专行,霸占灵药与秘宝多时,已是犯了众怒!」
「对!我等今日前来,便是要一个公道!」门外众人七嘴八舌地说,「把抢占的宝物交出来!」
呵,这是趁着季玄尘不在,打秋风来了。
我强忍怒气,温声道:「那可真是不巧了,季掌门今日率众前去围剿那作乱的妖兽,怕是要些时间,此事修仙界众人应当也是知道的。不如我转告他诸位的意思,若真有此事,我们改日必定登门道歉。」
方掌门硬邦邦道:「谁不知你是季玄尘土的妻子,他如此行事,你会不知?少废话,今日我们既然来了,就不可能就这么回去!」
「就是,说什么围剿作乱的妖兽,说得比唱地还好听,还不就是为了争夺那妖兽的元丹!」他身旁一个神色阴狠的中年男子说道。
「笑话!」我冷了神色,呵斥道,「见你年纪和我师父差不多大才尊你一声师叔,没想到竟是如此是非不分、为老不尊!」
「我师门行事一向坦坦荡荡,我夫季玄尘诛杀妖兽一向都冲在最前头,其余门派若有出力也绝不私吞。
「你们如此行事,不过是嫉妒他年少有为,又运气卓然!
「更何况,心生不满,当时不说,季玄尘在的时候不说,偏生挑了个他分身乏术的时候上门挑衅。此等行径,自称名门正派都让人不齿!」
门外众人被我一番呛白弄得面红耳赤,那白眉老者恼羞成怒,骂道:「姜云兮!一介妇人,轮得到你来放厥词!」
「今日你若不交出灵药秘宝,老夫便替你师父教训教训你们这些黄口小儿!」
说着,竟直接提剑向我攻来,我也丝毫不惧,拔剑相迎。
师弟师妹们也与其他人缠斗起来。
修为恢复得差不多,近来又勤加修炼,我单独对上那老者并不算吃力,甚至还有闲心出言嘲讽:
「方掌门这些年,是只长年纪不涨修为啊。当年你那首席弟子便是败于我手,如今你这等水平,也敢说想替我师父!」
我怀孕生子这一年多,他们怕是已经忘了,我姜云兮当年亦是惊才艳艳的第一女剑修!
老者气极,却又无法压制我,竟开始泼脏水:「定是季玄尘将抢来的秘宝都用在了你身上!你就是罪魁祸首!」
「老方,我也来助你!」那中年人一声吼,也欺身一同攻上前来。
二人联手,我渐渐有些吃力。
不行,我得扛住,季玄尘不在,我要撑住场面。
我暗暗运功提息,催动体内提息,想要奋力一搏。
可不知怎么的,我体内的真气一经猛地催动,竟不受控制地乱蹿起来,仿佛一股热浪卷了我的每一寸经脉。
怎么回事?
奋力挡住对面二人的连手一剑,我被震飞出去,猛地吐出一口血,身子如枯叶般控制不住地下坠落下去。
「云兮!」
昏迷前,我仿佛听到了季玄尘撕心裂肺的吼声……
5
「不是说是提升修为最好的仙药吗?为什么云兮反而会经脉受损?」迷糊间,我听见了纪玄尘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她本就是肉体凡胎,又岂受得起这仙药的浇灌?」一道空灵的女声隐约回答着,听起来还有几分委屈。
「玄尘仙君,你我相识近百年,你又何苦疑我?又为何将我辛苦为你寻来的仙药赠予他人?」
那声音有些耳熟。
是谁?
我欲凝神去听,却忽地头疼欲裂,不自觉呻吟出声。
「云兮!你醒了。」一股柔和的真气涌入体内,睁眼时季玄尘正坐在我床头,床边哪还有别人。
他见我并不说话,急急开口道:「抱歉,是我回来晚了。但你放心,那些人都已经被我打跑了,且已打得他们短时间内绝不敢再来犯……」
「夫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打断了他,问道。
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良久才愧疚道:「是我太着急了。给你用的药有些太猛了。但我会想法子补救的。」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单是这个!」我气极,掀起被子欲走,却被季玄尘扣住了手腕。
「云兮,你别动!你的伤还没有好。」
「放开!」
我欲使力挣开他,却愕然发现,我无法运功了,丹田处空空如也,一丝真气也感受不到了。
「我……修为废了?」我不敢置信地去寻我的剑,「我的剑呢!」
「云兮,你冷静一点!」季玄尘从背后牢牢抱住了我,「先前大战你真气大乱,若不及时废除,你会走火入魔、经脉尽断的。」
「所以是你亲自废了我的修为?你明知这 20 年来我为了修炼付出了多少努力!」我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还有,那个女子到底是谁?你的药又是从哪里来的?你还是我认识的季玄尘吗?你到底还要瞒我多久!」
季玄尘也红了眼眶:「云兮,我不是故意瞒你的,可是天道不可说……我会尽快想到恢复你修为的办法的!」
说完,他便夺门而出,御剑而去。
失去了修为的我,竟连追上他的脚步,也不能够了。
直到深夜,季玄尘才回来,手中又是捧着一份汤药:「云兮,我找到灵药了。待我把体内真气都给你。你就能恢复如初了。」
「玄尘,你早就可以突破大乘,得道飞升了是不是?」我没有接,只是看着澈儿的睡颜,淡淡地说。
「你是不是嫌我拖你后腿了?才急于求成,不惜下猛药,也要加速提升我的修为。」
「我没有!」季玄尘急忙解释,「我不知道你的身体已经虚弱到受不得仙药的滋补,我也是为了你好……」
「够了!又说是为了我好,季玄尘,你对我到底有没有起码的尊重?」我快被逼疯了,「你瞒我唬我,强行将我按在你的羽翼之下,又怎么能算是哪门子的为了我好?」
「你莫要误解我的苦心。」季玄尘亦是红了眼眶,「不会太久了,云兮,你会明白的。算我求你,好好喝药,我为你运功疗伤。」
这时,澈儿被吵醒了,小手紧紧抓着我的一根手指,哭了起来。
而我到底还是选择了妥协。
毕竟如今,我修为尽失,还带着一个小宝宝。他硬要瞒,我又能如何呢?
姜云兮,你怎么就落得了如此下场?
纸当然是包不住火的。
两相沉默了数月,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这天傍晚,季玄尘一直陪着刚刚学会走路的澈儿玩耍,教他学着说「爹爹」与「娘亲」。
澈儿年纪小,总是说成「丢丢」与「凉亲」。
我看着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大一小,终究是软了神色。
小小的人儿跌跌撞撞地扑过来抱住了我的腿,仰头望着我:「凉亲,丢丢说,爱,爱妮。」
娘亲,爹爹说爱你。
我微笑着牵起澈儿,正要向季玄尘走近,却见他蓦地神色一变,抬手便给我下了一道禁制,又点穴使澈儿沉睡过去,将我们俩抱到了床上。
远处,乌云渐渐聚集,雷声也越来越近。
是天雷?!
季玄尘要渡劫飞升了?
他无视我抗议甚至哀求的双眸,温柔地抱住了我,将真气一点一点地渡进我的身体。
「云兮,我实在是拖不住了。飞升在即,这些话,我终于可以和你说了。
「我原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只是想刻苦修炼、早日得道,可以更好地保护你和澈儿。
「你生澈儿那么辛苦,我都看在眼里,我很心疼。我想和你一起得道飞升的,但我想着等等你也没关系。
「可数月前,清芙仙子来找到我,她说,我是下凡历劫的神君。还恭喜我说,很快就能回到九重天了。
「我本不相信,可她确确实实会仙法,也能拿出仙药。她所说的我本不为外人之的生平,也都是对的。
「我问她若飞升,能不能带你和澈儿一起走?
「可她说我若回到神位,自会忘记在凡间历劫时的一切。
「可我怎么能忘了你们?我不愿意,屡次赶她走。也尽力拖延着自己突破大乘的时间。
「但云兮,你放心,我已将我在凡间的记忆,将有关你和澈儿的一切都录在了这个法宝里。我会想起来的,等我。
「抱歉,云兮,瞒了你这么久。」
说着,他将最后一丝真气也渡进了我的丹田,再将那若玉佩一般的法宝珍之重之地系在了澈儿脖子上。
没有真气,他要如何渡劫?!
雷声更甚,季玄尘亲了亲我的额角,又亲了亲澈儿,眷恋地将我们望了又望,然后决绝地走出了房门,走向后山。
不,不要!
我的泪水溢出眼眶,拼命地运功试图破开禁制。
天地变色,电闪雷鸣,狂风席卷。
待我终于破开禁制冲出门时,只见到最后一道天雷劈在了季玄尘摇摇欲坠的身躯上,而他应声倒下。
「季玄尘!」我跌跌撞撞地奔过去,可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却先我一步,接住了季玄尘鲜血淋漓的身子。
是那个叫清芙的仙子。
她连看也没有看我一眼,只凝神施术。只见数以万计的光点从季玄尘身上渐渐浮起,而后慢慢凝成了一个男子模样。
「恭迎玄尘神君归位!」清芙很是欣喜,将季玄尘的身子弃于地上,起身向男子行礼。
我奔过去紧紧搂住了季玄尘的身体,冰凉。
那和季玄尘长得一模一样的神君,脸上只有冷漠。他眼风扫过呆呆抱住季玄尘身体的我,像在看一只蝼蚁。
「走吧。」神君淡淡地冲清芙颔首。
清芙应了一声,亦是望了我一眼,神色很复杂,似怜悯,又似嫉妒。
二者身影就那样消在原地。
就连季玄尘的尸身,也一点点化作飞沙,我怎么努力也握不住。
茫茫天地,徒留我,痛哭失声。
6
时光匆匆。
转眼间,澈儿已经十岁了。
而季玄尘自那日飞升后,再无音讯。
只是在修仙的众门派中,均流传着季掌门飞升成仙的传说。毕竟那日的天雷,声势浩大,人尽皆知。
而姜云兮,继任掌门,亦是功力大涨,飞升怕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其子季云澈,更是天赋异禀,小小年纪便已开始崭露头角。
倒是再无门派敢贸然上门来挑衅。
「娘亲!我今日又新学会了一套剑法!」澈儿蹦蹦跳跳地朝我奔来,我忙收回神思,冲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澈儿真棒!娘亲为你骄傲。」
「娘亲,你又在想爹爹了吗?」澈儿懂事地抱住我,「娘亲不怕,澈儿保护娘亲。」
「傻孩子,」我拍拍他身上的尘土,「娘亲有澈儿就够了。来,让娘亲看看澈儿新习得的剑法。」
「嗯!」
……
其实我知道,澈儿对他的父亲,很好奇,也很想念。
更小些的时候,他总是缠着我问。我没办法,也用真气催动季玄尘留下的玉佩,给他看过一些幸福的过往。
「娘亲,爹爹也是很爱澈儿的,是吗?」他总是睁着灿若星辰的大眼睛问我。
「嗯,爹爹很爱很爱澈儿,和娘亲一样爱。」我也总是认真地回答他。
后来,澈儿见我谈起季玄尘,总是很难过,便懂事地不再问了。
可我还是瞧见过几回,他偷偷将季玄尘给他打磨的木剑擦得干干净净,又紧紧抱在怀里睡去。
这孩子,早慧又情深。
是我和季玄尘,对不住他。
那天,我受邀代表师门去参加新一届的弟子比试大会。
匆匆赶回时,暮色已四合。
可我驻足在院门口,不敢出声,生怕眼前的一切不过梦境。
我看见季玄尘在指点澈儿练剑。
可当他望向我时,我便知道,他绝不是我的夫君。
我的夫君望向我的眼神,永远温柔缱绻。
可眼前的仙君,眼里古井无波,如此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