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靳宁是在文体楼的画室。
她穿着一件紧身短T,校服随意扎在腰间,玲珑的身材尽显。
而我那好学生作派的哥哥将她抱在腿上亲吻,又把头亲昵地靠在她的脖颈间,耳鬓厮磨。
靳宁越过我哥的肩头看到呆愣在门口的我。
她松开搂着季文礼的手,轻轻放在嘴边,向我抛来一个飞吻。
「要加入我们吗?」
1被人发现,我有一瞬间惊慌,后退时撞到了门框。
季文礼在这场亲热中抽离,和她一起看向我。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但我从他微微下垂的眼角间看到了嫌恶。
我举起手里的保温桶。
「妈妈让我来给你送饭。」
靳宁笑嘻嘻地又在他脸颊亲了一口:「真是妈妈的好宝宝。」
他耳根有点红,又是垂着眼角,语调冷淡:「我不要,你自己吃吧。」
我又小声问:「你不去上课吗?」
回答我的只有一声嗤笑。
白走了一趟,我悻悻地离开。
上次给哥哥写情书的女生,下场是被妈妈闹到转学。
果然新来的不知道情况,就是会比较勇敢。
2进到教室时,早自习已经开始了。
同桌辛辛一直朝我挤眉弄眼。
憋到早自习结束,终于得空跟我八卦。
「琪琪,你终于回来了,你不在的日子我都没有可以倾诉的人!「我给你讲,你哥跟靳宁在一起后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在她的描述里,短短半个月,季文礼逃课抽烟打架全学会了。
上周翘掉了半天的课去给靳宁过生日,前天小测趴在桌子上睡觉,还交了白卷。
昨晚又在小树林里和她接吻被抓。
「据说从小树林里带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衣衫不整的,还发现了没拆封的那个。」
她声音陡然降低,神神秘秘地,用手比画了一个方形。
「班主任直接气疯了,指着靳宁破口大骂,怪她带坏了好孩子。季文礼为了维护她差点和老师动手。「学校一直没有处理他,估计等他竞赛成绩出来后一起算账了。「看他这个样子,估计也够呛。可惜了,你们两个明明是最有把握拿名次的。」
优等生之间除了竞争,还有一种惺惺相惜,辛辛说起这些事时气愤地想要拍桌子。
「这下不知道你妈妈要怎么闹了。」
我笑了,没忍住咳嗽了几声。
她立马噤声,有些抱歉。
「对不起,我不该提竞赛的事。你身体有好些吗?」
一场感冒来势汹汹,最终发展成了肺炎,我休养了将近半个月才重新回到学校。
直接错过了生物竞赛的初赛阶段,无缘保送。
辛辛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你运气也太差了吧,怎么总是在重要时刻出一些意外。「前几次也是这样。」
我摆摆手,让她不必放在心上,保送不成,还有高考的路子可以走。
3老师在讲台上讲课,我努力压抑着想咳嗽的冲动。
好在我学习进度本身就超前,即使半个月没来上学,听课也不会感到吃力。
竞赛虽然泡了汤,但我有更多的时间放在高考课程的学习上。
教室门被推开,季文礼牵着靳宁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打断了所有人的思路。
靳宁夸张地捂住嘴。
「对不起呀老师,打扰您上课了。」
老师眼睛闭了闭,还是没忍住劝季文礼。
「季文礼,高考结束后你们有大把的时间恋爱,何必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乱七八糟的人上!」
靳宁反问:「老师口中乱七八糟的人是指我吗?」
季文礼也咄咄逼人:「老师,您这样随意侮辱一个女孩子是不是有违师德呢?」
老师听到最得意的学生这样反驳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季文礼还想再说什么,靳宁却拉住他。
「快去上课吧好学生,要不我就成了耽误你的罪人了。」
我看着我哥像条听话的狗一样任她牵着走。
她向教室后面走去,我抬眼。
我们视线短暂地交汇、错开。
她确实是美丽的,五官优越,是淡雅的面相,却因为眼尾微微上挑而多了一丝妩媚。
也不怪季文礼会心动。
4靳宁转来的第一天就给我们班带来了不少骚动。
甚至还有其他班的男生围到窗口起哄。
她还没有领到校服,穿了一件短连帽衫配长裤,大方地挺直腰背,露出曼妙的弧度。
头发松松扎着,嘴唇红润,像是涂了口红。
是和我们不同的颜色。
她无视其他人蠢蠢欲动的示好,径直走向我哥的旁边坐下。
空桌子上摆满了他的书,两人同时伸手去搬,指尖碰触到又立刻分开。
季文礼面上虽然无动于衷,目光却有些闪躲,扫过靳宁抬手时上移的衣角,以及一闪而过的纤细腰线。
下意识捻动笔杆的动作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悸动。
很快,靳宁对季文礼毫不掩饰的喜欢人尽皆知。
从靳宁越过篮球场上的所有人,只向着季文礼一人而去的单向奔赴,到季文礼赢得比赛后众目睽睽之下走向观众台和她拥吻的得偿所愿,总共用了五天。
老师也对那场盛大的回应有所耳闻,立刻找了两人谈话。
但话没有说太死。
主要还是让季文礼以学习为重,与保送直接挂钩的竞赛近在眼前,个人情感可以往后稍稍。
两人当场答应。
然而在那之后,事态急转直下。
就如辛辛所说的那样。
季文礼迟来的叛逆期在最应该努力的时候到达顶峰。
5放学后,我在美术教室里找到他们。
我跟季文礼虽然是兄妹,但我们关系却没有那么好。
我也不想打扰他们,但妈妈要求我必须和季文礼一起回家。
两个人坐得极近,说说笑笑,旁边画架上放着以靳宁为模特的画,形神具备。
我在各种传言中听到他们的故事,一直以为季文礼只是享受于校花的追求,满足青春期的虚荣心。
而他现在看向靳宁的眼神,带着十足的温柔和耐心,眸光里充满笑意。
哪怕视线没有相接,他也依然这样注视着她。
季文礼在教她画画,从一颗苹果的起型开始,不厌其烦地复述要领,再对着她画出来的堪比爬虫的线条不住地称赞。
「画得真好!」
靳宁对此照单全收:「那当然,我可是天才!」
听到「天才」一词,季文礼突然沉默了。
靳宁不明所以,但敏锐地察觉到其中有故事。
在她的追问下,季文礼提起小时候也认识一个画画很好的女孩。
「她是我见过的最有绘画天赋的人。「可惜她的手受伤了,再也拿不了画笔了。」
靳宁惊呼:「受伤了?」
「是啊,」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不小心摔了一跤,手腕骨折了。」
我不欲再听下去。
推门而入,叫季文礼回家。
对上靳宁略带敌意的眼神,我连忙自我介绍了一下。
靳宁松了口气,上下打量我:「季文琪?原来是真妹妹啊?她早上来给你送饭,我还以为是邻居家的青梅妹妹呢。」
她暧昧地向我眨眨眼:「不管是什么妹妹,季文礼都不会跟你回家的,他今晚是我的。」
两人很快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临走,季文礼威胁我:「季文琪,你回去不要跟妈多嘴。」
靳宁靠过去亲昵地搂住他的胳膊:「好学生,都学会跟妈妈撒谎了?」
季文礼不耐烦道:「提她做什么?」
我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扯了扯嘴角。
靳宁,演技可真差啊。
6到家时,妈妈正在做饭,是季文礼最喜欢的清蒸鱼。
她语调里充满笑意:「文礼,回来了。」
见到只我一个人回来,笑容僵了一下:「文琪啊,你,你哥呢?」
我答:「老师留他辅导。」
她听罢立刻关掉炉火,只把炒好的素菜端上来。
「鱼凉了就腥了,等你哥回来再烧吧。」
我沉默着吃饭。
妈妈试探着挑起话题:「早上的红烧肉你哥吃了没?」
「吃了。」
假的。
他不要。
我也不会眼馋本就不属于我的东西。
最后全都喂进了学校里的流浪狗。
她又问:「那你竞赛的事有没有跟老师再说一下,有没有回转的余地?」
竞赛是属于省级的赛事,不是学校的老师说了算的。
她为了季文礼密切关注这些事宜,不会不知道,她只是想亲耳听到我的回答。
「黄了,没可能了。」
她眸光微动,终于松了口气,但还是安慰我:「没事,相信你高考也可以的。」
我要回房时,妈妈立刻叫住我。
「文琪,药记得吃,病要除根,不能留下后遗症。我露一个天真的笑容,跟她撒娇:「当然记得啦,我就知道妈妈最疼我了。」
妈妈也笑,但是眼角微微下垂着。
她不知道,她跟季文礼表达厌恶时有同样的习惯。
「你这孩子,从小身体就不好,一点都不如文礼。」
「可是妈妈,」我疑惑道,「明明小的时候总是哥哥生病,你还总说我在你肚子里抢走了哥哥的营养,让我让着哥哥。」
……回到房间,我关上门,倒出两枚药片出神。
最后掰开、碾碎,从窗口扬了出去。
我从感冒一开始就在服药,却硬生生拖成了肺炎,只因为我吃的不是对症治疗的药物,而是维生素。
被妈妈精心分装过的药盒里装的并不是母爱。
不,是对另一个孩子的爱。
多可笑啊,我和季文礼明明是双胞胎,却不能均等地拥有妈妈的爱。
哪怕她极力掩饰,我还是能感觉到她面对我时的淡漠,和面对哥哥时完全不同。
我想起早上辛辛说的话。
她为我这次生病感到惋惜:「琪琪,你运气也太差了点,怎么每次都是有重大考试前生病?」
她细细数来:「中考前食物中毒,期末前不是发烧就是感冒,还有一次差点摔断手……」我当时只是默默听着,没有接话。
运气差吗?
我翻开书本,开始做题。
没关系,运气是会流转的,总有一天好运会站在我这边。
7我的童年在某段时期算不上快乐。
爸爸很早就病逝了,而妈妈偏爱哥哥,不喜欢我。
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对我的厌恶从不涉及打骂,而是一种不动声色的搓磨,从不会给人留下话柄。
偶尔还是有人能从我和哥哥的对比中窥见一些端倪。
一个干净整齐,一个旧衣乱发,略显邋遢。
不过他们也不会指责些什么,顶多背地里说两句闲话。
小学的某次考试后,我拿着多科满分的成绩满怀期待地等着妈妈夸奖。
而季文礼总分比我低了十分。
妈妈却猛然沉下脸来,因为家长会时听到班主任夸奖我思维敏捷,却说了一句哥哥注意力有些分散,她边听边附和着,偏头却又是那一副经典的眼尾下垂的微表情。
从那以后,妈妈总会在我学习时叫我做家务,或者让我去楼下帮她买什么东西,都是些零零散散的活计,却总能把我的思路打断。
一晚上的作业甚至要分三四个阶段才能写完。
我不做,她也不会大喊大叫着骂我,因为那样会打扰到季文礼学习。
她只是搬个椅子坐到我屋里,笑着和我聊天,从社会新闻到家长里短。
我有些烦恼,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可能我太过迟钝,或者说太信任她。
因为她会说:「女儿才是贴身小棉袄,这些话给你哥说,他根本都不会理我。「妈妈是让你放松一下心情,总学习压力太大,要劳逸结合。」
我还开心于妈妈的通情达理,不像班里其他同学的家长一样逼着他们学习。
其实是我低估了一位母亲对于儿子的期盼。
这样的期待不惜牺牲同样优秀的女儿,遮掉我的光芒也要让季文礼发亮。
后来就有了一系列的「不幸」,生病、受伤……甚至还在中考时藏起过我的准考证,谎称路上掉了。
而我正好多印了一份才顺利入场,却还是在考第二天的科目时呕吐不止。
那天中午,我只吃了妈妈给的三明治,里面有一块味道不太正常的肉。
当她哭着对我说:「琪琪,别难过,你只是运气不太好。」
那时露出的古怪表情,也许是在极力忍住笑意吧。
后来我想,这些事,季文礼真的不知道真相吗?
不。
他当然都知道。
只是这样换来的是他长年稳坐年级第一名的宝座,他乐得看到这样的结果。
他最擅长的就是躲在别人身后享受所有的好处。
8虽然我没有给妈妈多说什么,但季文礼的事还是很快就暴露了。
他最近回家都很晚,跟靳宁飙车泡吧,无所不做,妈妈却一直以为他真的在补习,直到凌晨接到医院的电话。
季文礼跟人打架进了医院。
起因是靳宁在酒吧被小混混骚扰,季文礼为了给她出头,言语上有了点摩擦,眼见要动起手来,酒吧老板及时劝开。
可在两人离开时,还是被那些小混混拦在了巷子里。
即便季文礼体格再好,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身后还要护着一个靳宁。
他的手腕骨折,五根手指断了三根,恢复需要至少三个月。
而季文礼竞赛晋级的消息也随之而来,决赛准备的时间不足一个月。
而嫌疑人全都是未成年人,犯罪的惩罚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毛毛雨罢了。
妈妈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平静地去缴费、等待手术,甚至还笑着催促靳宁快点回家。
我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她给我请了一周的假,让我照顾季文礼,顺便给他补课。
「把你哥照顾好,笔记什么的联系好同学去拿。现在咱们家,出人头地就全靠文礼了。」
我没有问她「我呢」,之前我经常这么自取其辱,明知会被她的回答伤害,还非要固执地听她说出来。
现在我学乖了,满口答应下来,然后第二天继续去上学。
一不小心就在班里偶遇了我妈。
9她站在门口扫视一圈,径直走向了坐在后面的靳宁。
教室里开始窃窃私语。
我妈作为家长会的重点表扬对象,有不少学生都认识她,联想起今天季文礼没有来,不少人心里都有了答案。
我妈伸手拽着靳宁的头发把她扯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她,每说一句便扇她一个耳光。
「你就是顶着这么一张狐媚子的脸勾引我儿子吗?「我看你破了相还怎么发骚!「他为你断了三根手指!你耽误了我儿子上北大你拿什么还?」
「你知道我昨天在医院为什么不打你吗?」
「我就要让你在学校里丢脸,让你的老师、同学,让所有人都看看你是个什么贱样子!贱人!你怎么不去死啊!啊?」
教室里乱成一片,等老师把她们拉开时,靳宁的脸已经被打得肿胀起来。
妈妈发疯似的向老师控诉:「看你们招了些什么学生进来!「我要求你们立马把她开除!」
正在班主任一脸为难地劝说时,靳宁突然笑起来。
「你不敢去打那些害了你儿子的小混混,你来打我,你可真有本事。「你知道季文礼为什么跟他们动手吗?因为那些人言语上对你不敬!他们骚扰我的时候季文礼想办法跟他们周旋,但他一听他们出言侮辱您才终于忍不了了!他是为了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你想的就只有他不能考试了!你对他有过一丝心疼吗!」
一行泪从她眼角滑落下来,衬托得她认真又倔强。
「你明知道他画画那么好,非要逼他走保送的路,你只关心他能不能给你长脸面,却从来没问过他是否开心!」
季文礼拖着受伤的胳膊赶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样一番话。
所以当妈妈再度想要打她的时候,季文礼冲过来挡在她面前,生生挨住了这一巴掌。
看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儿子,她显然慌了神,手足无措间在一旁捕捉到我的身影,又状若癫狂地指责我。
「我不是让你看好你哥吗,你怎么还敢来学校?」
又端详哥哥受伤的手:「你这样就跑出来了,医生怎么说,竞赛还能不能参加了?我们就差这一步了……」「够了!」
他绕过妈妈,牵起靳宁的手说:「连一个刚认识我不久的人都知道我过得不好,你作为我的母亲,就从来没有察觉到吗?「还是说你根本不在意?「你只是想看我出人头地,给你挣得脸面,你想的只有你自己!「李明婵女士,求求你了,别再逼我了。」
这大概是妈妈第一次听到向来听话的哥哥如此顶撞她。
她还想再闹,被班主任严厉制止。
「李女士,你已经打扰了我们正常的教学任务,请你立刻离开学校!」
10靳宁被送去了医务室,季文礼也翘了课去陪她。
老师本来想找个时间和妈妈谈谈两人的问题,但经此一事,再也没人敢跟她提起这件事了。
被这样的家长缠上对学校、对老师和学生,都不是好事。
这件事好像完全没有影响到他们之间的感情,靳宁那天的话完完全全说中了季文礼的心声。
一边是专制的母亲,一边是善解人意的恋人,任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不知道季文礼许下了什么样的承诺,靳宁并没有追究妈妈打她的这件事。
这场闹剧好像就悄无声息地揭过了。
只是在这之后季文礼再也没有回过家。
妈妈疯了似的找他,数次堵在学校门口等他,却从来没有一次遇到过他。
老师说他三天没来上学了。
最终在爷爷奶奶留下的老房子里找到了季文礼。
妈妈冲进去挨个房间翻找,想找到靳宁不知廉耻地勾引她儿子同居的蛛丝马迹。
翻来翻去都没有异性生活过的痕迹。
他吊着胳膊站在一边,神情冷漠地任母亲把自己最后的庇护所搞得一团糟。
最后他问:「你满意了吗?满意了就不要再来找我了,我现在过得很好。」
起码是自由的。
妈妈哀求道:「妈妈再也不逼你了,但你让我来给你做饭好不好,你的手还没好……」「妈,」季文礼打断她,「你还记得以前的祁文霁吗,那个画画特别好的小女孩?」
「她的手折断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疼呢?「还有许阿姨死的时候,是不是也像你一样难过呢?「这也许就是报应吧。」
「不!不!」
妈妈像是回忆起什么可怕的事,面露惊恐,一边哭一边摇头。
「不,文礼,她早都死了,骨头都化成灰了!我们只是一时运气不好。」
她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像说服自己一般:「一切都会过去的。」
而我在从老房子里离开后,又来到了一片破旧的居民区里。
老城区里巷子又窄又绕,早上刚下过一场小雨,雨水积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我非常小心地前进。
走到尽头的一幢低矮平房前,敲开了门。
开门的年轻女孩身形纤瘦,面带红肿,还隐约可见一条条的指痕。
我看到她这副样子不禁叹了口气。
「祁文霁,你是不是傻?她打你都不知道躲吗?」
她笑嘻嘻地叫我进门,扯动到伤处也不觉得痛:「都是小问题啦。」
屋内阴暗潮湿,但打扫得很干净,桌面上还摊着习题。
我把带来的药膏拿给她:「祁文霁,给你这个……」她纠正我:「还是叫我靳宁吧,省得在季文礼面前穿帮了。」
11我们同样是因为一支药膏而相识。
十岁时,靳宁搬到了我家对门。
那天我被妈妈支使去买根本不需要的辣椒粉。
路上不小心摔倒在她旁边,手掌擦破,火辣辣地疼。
那时她还不像现在这样瘦,有点胖嘟嘟的婴儿肥,穿着浅蓝色的纱裙,打扮得像个小公主,一看就是有爸妈的千娇百宠。
而我穿着哥哥不要的旧衣服,面黄肌瘦、手掌流血的样子像极了逃难来的小偷。
她今天扮家家酒的角色是医生,从随身的「医药箱」里拿出了一支止血的药膏给我,还要拉着我一起玩。
靳宁好像天生就知道该怎么招人喜欢。
明明她刚搬过来不久,却很快就和小区里的小孩打成一片。
而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却没有勇气和他们搭话。
我感到羡慕,又有些自卑。
在她知道我的名字后,更是兴奋地说:「你叫季文琪,我叫祁文霁,我们连名字都是对称的,更应该做朋友了!」
她拉住我的手,像姜饼人一样张开双手和我拥抱。
用靳宁的话来说,这叫对折。
我表示不解。
她笑着说:「看到对称的东西就是想要对折一下啊!」
她的脑回路永远古灵精怪。
不久后,靳宁转到我的班级里,在讲台上使劲儿给我招手。
对于内向的我来说,她的热情让我有些局促。
但她永远知道怎么应对我的手足无措。
她在课间主动叫我一起玩,放学又拉着我一起走。
一段时间后,我们终于熟悉了起来,季文礼也随之和她相识。
三个年纪相仿的小孩因为靳宁这个小太阳变得形影不离。
她看到季文礼画的画后,就立刻被这种颜色与线条的组合吸引住了,缠着爸妈报了兴趣班,分散了大部分注意力在画纸上。
许阿姨一直身体不好,应对精力旺盛的女儿有些吃力,难得看到靳宁有了能安静下来的爱好,自然是倾力支持,为她找了最好的机构和老师。
在画画这样极为看重天赋的领域,短短几个月的学习,靳宁对色彩的领悟飞快地超过了从小就在画画的季文礼。
并且准备和他一起参加一项省级的儿童绘画比赛。
那时的她能画出生动灵活的线条,能自由地挥洒颜料。
我的思绪回到现在。
我们像十岁那年的暑假一样趴在桌子上做题,看着靳宁笨拙地用左手一笔一画地写下选项。
她的手静止时都在微微颤抖,手腕处一块骨头畸形地突出。
这是她骨折后没能及时治疗留下的后遗症。
她瘦了太多,别说是季文礼,连我一开始都没有认出她来。
我看着靳宁的手愣愣地出神。
如果当时她没有把我扶起来。
我们没有成为朋友。
她也不会跟季文礼一起学习画画、比赛。
那是不是,后面的悲剧也不会发生了?
就像蝴蝶效应。
明明她是出于善意的小小举动,却被命运裹挟着越卷越大,最终为自己招致了祸端。
12她感受到我的注视,举起右手活动了一下。
「没事,已经不疼啦,只是不能再画画了。」
她狡黠地眨眨眼睛:「而且,季文礼也不能了。」
「你是……怎么跟季文礼相处的?感觉他真的喜欢上你了。」
班里的同学都在拿他们两个当校园偶像剧看,作为紧张的学习生活的调剂。
反正都是别人的命运,各位都选择尊重。
季文礼会在桌子上特意为她准备粉色的保温杯,会在靳宁凑过去跟他说话时偷偷红了耳根,会在她睡觉时细心地帮她撩起头发……辛辛从一开始的反感变成每天星星眼:「好好磕!」
我担心晋宁会心软。
她像是看懂了我的担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我不会心软。「爱情是最没用的东西,我不会对他抱有希望。小时候我觉得爸爸妈妈是全天下最恩爱的人,但现在我明白了,如果真的那么相爱,他又怎么会忍心让爱人每天都活在抑郁里。「我也不会像妈妈一样,把喜怒哀乐完全寄托在另一个身上,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又聊了一会,天渐渐黑了。
我把整理的笔记和错题给她留下,让她把上面的题目做熟练。
我帮她报仇,她替我铲除学业上的障碍。
我们互相利用又互相帮助,但我还是希望她能一切都好。
「琪琪,」她欲言又止,「我们的计划,真的能成吗?」
「当然,这次幸运的会是我们。」
缠绕住我们的厄运太顽固,只能放一把大火才能烧掉。
13一周过去了,季文礼还是没有回家。
但他来了学校重新上课。
上一节是体育课,同学们乌乌泱泱地回来。
被黑板上张贴的内容吸引了注意。
加粗放大的黑字写着:「高三一班学生靳宁,品行不端,不知廉耻,与多名男性保持不正当肉体关系,其心可诛!」
「让我们团结起来,呼吁学校开除这个贱人!」
旁边还贴了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
上面是一男一女姿态亲昵地走进宾馆的背影。
图片上的女生只是体型与靳宁有点像,其实并不能确定是她。
但所有人都在文字的引导下默认了那就是靳宁。
看到纸条的同学们窃窃私语。
「怎么又是靳宁,自从她转到班里来,这些事就没有消停过。」
「是啊,都把季文礼拉下水了还要脚踏两条船。」
「看照片都不止两条了吧?」
「都烂透了,但愿季文礼这次能看清她的真面目。」
我听不下去了,正要拍桌而起。
靳宁挽着季文礼的胳膊进了教室。
她看到上面的标语,问:「是谁干的?」
没有人说话。
上一节是体育课,大家都在室外,一回来就有了这张纸。
有人嗤笑一声:「你做这些事的时候就该料到有被曝光的一天。」
季文礼看了一眼照片,皱起眉,看向靳宁的目光里带了审视。
她似是被他的眼神伤到,眼里蓄满泪水。
「你也不信我?一个背影而已,怎么就确定那个人是我?」
「可是你……」「可是我什么?我看起来就是这样的人?可以随意跟人上床?」
她抬手似是要打他,却终究没能下去手。
她转身哭着跑出教室,冲向围栏边就要跳下去。
季文礼立刻追上前紧紧抱住她。
哪怕碰到伤处也绝不松手。
同学们都跑出来看热闹。
两人纠缠时,在楼下的空地上看到了一个身熟悉的身影。
我们的妈妈,李明婵。
她得意的笑容在看到季文礼时渐渐凝固。
季文礼看到她,立刻就意识到,今天事情又是她搞的鬼。
妈妈则是完全丧失了理智,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你这个小贱人,你离我儿子远一点!「我和你有仇吗,你这么对我?「你在外面整天发骚你爸妈不管你吗!「我给你磕头了好不好,你离开文礼吧!」
此时已经上课了,教学楼一片安静。
污言秽语传遍了学校。
比靳宁更难堪的是季文礼。
同学眼中一向气质清冷的季学霸,竟然有一个这样的母亲。
这些话如同回旋镖一样打回他脸上,让他面红耳赤。
季文礼冲回班里,把所有的书和本子都抱出来。
一本一本扔下去,落到妈妈脚边。
不管妈妈的痛哭着哀求,他从头到尾一句话没有说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沉默着回到班级最后一排的座位。
这是他主动和老师申请的,跟靳宁坐在一起。
老师赶来维持秩序,把看热闹的学生赶鸭子一样轰回班里,只剩靳宁还站在围栏边和她对视。
妈妈的目光
【文体楼画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