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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道君语:
如果你正经历着生命的起起落落,唯愿寒食节到来时,借着苏轼的【寒食帖】给予你一份相知、一缕安慰。
明日天是寒食节,古人在这一天会断火清灶吃冷食。如今,寒食节已经与清明节合并,很多地方都不会再过这个节日了。
可是气候却不理会这些。年年此时,总是免不了一阵阵的凄风苦雨,春寒薄薄地笼罩在人的身上,好像跟苏轼曾经在黄州过的那个寒食节,并没有什么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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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也时常会想,到底是怎样的际遇,才成就了我们看到的那幅书法名作【寒食帖】?
隔着近千年的时光看过去,那是苏轼最凄冷的一个寒食节,是跌落黄州的失意人生,是于悲苦愤懑之中挥笔写下的字字泪哭,却也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转身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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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丰五年(1082),四十五岁的苏轼在黄州过了一个很糟糕的寒食节。
他在诗里写,「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可是依然不习惯这里霪霖不绝的春雨。看到海棠花也被打落到污泥里,红的红,白的白,好像自己被流放的荒废年月,更让人失意落寞。
住的环境也很凄苦,「小屋如渔舟,蒙蒙水云里。」春江水涨得快,雨势又大,草屋就像一叶扁舟,孤零零地流荡在苍茫烟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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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意侵袭之下,身冷肚饿,可是厨房空荡荡的,只能「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将就着在破烂的炉灶中,随便煮些寒菜裹腹。
这样的日子,苏轼已经昏昏然地过了三年。忽然看到一只乌鸦衔着纸钱飞过,才恍惚想起——哦,原来又到寒食节了。
他知道,寒食节原本是为了纪念忠心耿耿的臣子的节日。当年,晋文公本想邀请曾有恩于他的介子推出山相助,却轻信朝臣的放火逼山之计,导致介子推与母亲双双烧死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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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也讽刺,这场充满荒谬的政治风云,与自己此时因「乌台诗案」而无端下放的处境,何其相似?
于是苏轼只能沉沉地叹一声息:唉,「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我想回去报效朝廷,可是宫廷之门已经重重地关上;我想尽孝祭拜祖坟,可是故乡也在万里之遥。
当满胸愤懑到了极点,只剩下「死灰吹不起」的颓然无力感,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寒食帖】的内容,其实就是这两首充满「小我」辛酸的寒食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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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读起来却能够切肤感受到,对于苏轼而言,940年前的这个寒食节,散发着他一生中最沉重的寒意,是比寒食节本身还要冷冽到骨子里的痛。
人生最难是这样的时刻,未来遥遥无期,苦雨寒灶吃冷饭,心酸苦楚涌心头,怎能不叫人心如死灰?
可是幸运的是,寒食节也成就了他。从此,「寒食」二字在中国人的心中,有了更深远厚重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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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寒食诗般凄冷艰难的日子,苏轼在黄州过了三年。然而,他真的心冷如灰、一蹶不振了吗?并没有。
没钱养家,就开垦黄州东面的山坡,自耕自种;没有住屋,就自力更生,修建房子,还诗意地命名为「雪堂」。越是困顿遇挫,越不放弃对生活的探寻和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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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当苏轼被贬至黄州时,他的职位说好听是叫「团练副使」,其实只不过是个没有俸禄的虚职。
一家二十多口都抵达黄州之后,生计成了最大的问题。再怎么省钱,积蓄也有用完的时候。
元丰四年(1081),他终于向黄州官府申请到了一块地,大概有十多亩,足够维持生计。
其实这块废地很难耕种,遍布荆棘和瓦砾,而且又遇到当年大旱,「垦辟之劳,筋力殆尽」,真是快要把老骨头都给累散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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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依然乐此不疲地修建水坝和鱼塘,打井取水,种植麦苗,甚至还托人从四川带来种子试种家乡菜……
这回终于可以像自己的偶像陶渊明一样,做个真正的农夫,享受田园劳作之乐。
因为这块地就在黄州城内东边的高坡上,他开始自称「东坡居士」。苏轼最响亮的号,便由此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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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总说,菜热饭香的日子最温暖踏实,没有人会真正喜欢吃寒食。而苏轼在黄州的这段时间,从耀眼神坛掉落泥泞人间,经历着人生最大的失意,亦是他生命里的「寒食」时刻。
但也正是这样的磨砺和挫折,才让苏轼真正地成为了苏东坡。
在这之前,他是苏轼,是那个意气风发、人人称颂、敢于直言的大才子。但从此,人间有了苏东坡,那个懂得与失意共处,身姿柔软地与这个世界和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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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第二年,苏轼将两首寒食诗书写成卷(另说为元丰七年离开黄州后),便有了【寒食帖】,成为后世称颂的「天下第三行书」,与王羲之【兰亭集序】、颜真卿【祭侄文稿】并列。
可是奇怪的是,其他两大行书,展卷即是气韵轩昂、磅礴大气,第一眼便觉得美,而苏轼的这一幅字却丑丑的。
蒋勋就曾说过,自己20多岁第一次看到【寒食帖】时,也觉得它歪歪的,一点都不挺拔,怎么会是天下第三行书?
其实,【寒食帖】本身就不是为了美而存在。苏轼调侃说,自己的字是「石压蛤蟆体」,不讲究笔法的线条和结构,也没有太多尖锐的锋芒毕露的东西,「美的字都让你们去写吧,我来写丑的字。」
譬如,「卧」「闻」两个字,又扁又塌,「闻」字中间的耳朵甚至还软软地泄下来。
可是仔细去看,它们又像是松掉的琴弦,诉说着诗人的这段屈辱和破烂。在寒食节的苦雨中,仿佛奏出生命的一种荒腔走板之音,让人不忍卒听。
【寒食帖】简直就是苏轼在黄州的那一段日子嘛!里面字字都是他所经历的「寒食」,是生命中最狼狈惊慌的逆境,是满目疮痍的不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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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想想,我们会希望自己的人生经历这样的风雨吗?当然不会!而当生命必然遭遇这样那样的失意时,又该怎么办?
就像苏轼原本也可以写一手漂亮的字,可是恰恰在他的生命跌了一个大跟头之后,却写出了最丑、最平凡、也最动人的字。
苏轼用他的【寒食帖】,给予了我们一个关于人生的发问与答案。我们皆是赶路人,如何在匆匆之中葆有慢慢散步的心境,如何在苦寒世间拥有愉快行走的力量?不过是一蓑烟雨任平生。
黄州一梦,寒食苦雨,千年如昔。
在生命的最后两个月,六十六岁的苏轼说,「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回首向来萧瑟处,最丰满的人生,却是始自寒食节的黄州流离路,以及历经苍凉难堪之后的【寒食帖】。
对于许多人而言,今年的春天或许更寒,生活的境况更难,也就更能懂得那种冷食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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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再看这幅【寒食帖】,方知苏轼所认为的那种人生最大的功业,除了真真切切想要多为百姓做些实事,更有对自我生命意义的不断探寻、摸索、体会。
所以隔着940年的时间,我们依然能够触碰到那份悲天悯人的力量、站于最高处俯瞰世间的旷达胸襟。
如果你也在经历着生命的起起落落,唯愿寒食节到来时,借着这幅字给予你一份相知、一缕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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