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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遮挡到景观:与屏风有关的时空漫游

2024-01-02家居

Exhibition view of 「Paraventi: Folding Screens from the 17th to 21st Centuries」 Fondazione Prada, Milan Photo: Delfino Sisto Legnani and Alessandro Saletta – DSL Studio Courtesy: Fondazione Prada

一场汇集了从17世纪到21世纪各类屏风的展览,记录并呈现出从皇权时期到数字时代,围绕屏风所发生的诸多变迁。

你的家中有屏风吗?屏风会被展开每天使用,亦或是常年折起来靠在墙角?那些屏风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长得什么样子?

最近在米兰Prada基金会有个【Paraventi:从17世纪到21世纪的屏风】(Paraventi: Folding Screens from the 17th to 21st Centuries)的展览,展出了70个跨越400年,来自世界各地的屏风。展览是由伦敦国家肖像画廊(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的馆长库利南(Nicholas Cullinan)策展,该项目还同时在上海的Prada荣宅和东京Prada青山店呈现了两场「迷你版」展览。

10多年前库利南在伦敦考陶尔德艺术学院主修意大利战后艺术研究的博士学位时,结识了Prada的总监Miuccia Prada。2011年Prada基金会在威尼斯开幕时,他接到Miuccia Prada和评论家兼策展人塞兰特(Germano Celant, 1940–2020)的邀请,协助策划开幕展。2015年基金会在米兰开幕时,库利南又为开幕策划了一个探索绘画、雕塑与摄影中不完整的、支离破碎的身体的【部分】(In Part)展览。由于他是基金会顾问团之一,即使成了肖像画廊馆长,依旧与基金会关系密切,持续与基金会探索展览的机会。有天基金会给了他一份有关折叠屏风的研究,问他是否有兴趣策划这个项目。库利南发现,他从研究中认识到此前从未见过的屏幕,对这个提议兴趣大增,这个有关屏风的展览于是诞生了。

由于库利南是基金会顾问,熟悉米兰的建筑与展厅,知道展厅、展线要如何进行。基金会在米兰的会址是位于米兰东南部的一座1910年代旧工业建筑群,曾经是一家烈酒公司的蒸馏厂兼办公室。普利兹特克建筑奖得主,荷兰建筑师库哈斯修复了其中几栋老工业建筑,另外还增建了三座分别称为"裙楼"(Podium)、"电影院" (Cinema) 和"高塔"(Torre)的新建筑,屏风展就安排在设有上下两层的裙楼内举行。

库利南认为一楼与二楼展览的必须有完全不同的效果,有多样性的陈列方式,否则观看者会容易生厌。「我和基金会一开始就决定要找一个好的建筑师来布置展览。我们都很欣赏SAANA的风格作品。他们之前与Prada合作过,我也很欣赏他们为朗斯(Lens)新卢浮宫的设计。」库利南解释,从一开始,他就觉得楼下应该绕着圆一些,是多线路流通,有点像「全景」,甚至有点像「窥视秀」那种结构。SAANA设计了像一个个气泡般的弧形透明有机玻璃,让观众从外面可以看到朦朦的隐私,也可以走入像迷宫般的「气泡」中,和屏风面对面。

在展厅的二楼,库利南希望这是一个以作品年代为坐标的开放空间,「因为我认为在这个时刻不需要去提出策展人想提出的争论与讨论」。库利南非常欣赏定居巴西的意大利建筑师博•巴尔迪 (Lina Bo Bardi, 1914 – 1992)在圣保罗现代艺术博物馆(MASP)将每一幅绘画独立从天花板悬吊的标志性陈列方式,「在那里,每件艺术品似乎都占据了自己的展览空间,我也希望这些屏风展有类似的效果。」

显然,屏风是个非常广泛的话题。光是展厅的标题「Paraventi」 这个字就充满了学问。库利南指出,在日语中,屏风是「挡风」的意思,在拉丁语系国家,「para」 是「防范」,法文的「vent」,意大利文的「vento」 或是西班牙文的」viento」 都是「风」,所以也是用来遮挡风,但也用来分隔房间或营造更亲密的氛围。英语的俗称是」screen」,但是也有人将之称为「科罗曼德屏风」 (Coromandel),这是因为屏风在17世纪初从印度科罗曼德海岸进口到欧洲。

In the foreground: Six scenes from the story of Prince Genji (Genji monogatari) Giappone, inizio del XVII secolo / Japan, early 17th century Viktor and Marianne Langen Collection, Neuss, Germania / Germany

这次展览最特别的部分之一,是屏风从未在这么广泛的话题中被讨论、展出过。在此之前虽然已经有很多针对屏风的展览,比如中国、日本等古代屏风展,或是只专注西方20世纪和21世纪的屏风展览,但这次展览是第一次将它们放在一起,无论它们来自哪种文化或哪个时期。

库利南思考,有哪些深层次的主题可以将所有这些屏风结合在一起?如何探讨它们的文化和艺术作用?如何阅读屏风?是从东方还是西方的视角?如何使叙事在空间和时间上依次展开?屏风提供隐私,是否在同时也隐藏了羞耻?它是实用家具还是艺术品?是绘画还是雕塑?代表高雅还是低俗?在殖民地时代,屏风又如何被用来炫耀财富与权力?到了今天,「Screen」已经从具体的家具演变成无处不在的电脑手机银幕,而这些银幕又如何让现实与虚构共存?

「Paravento di Coromandel」Cina, fine del XVII secolo / China, late 17th centuryMuseo Calouste Gulbenkian, Lisbona / Lisbon

被上海的展览作为宣传海报,也在米兰展出的是一件康熙时期,来自里斯本卡洛斯提•古尔班吉安博物馆(Museo Calouste Gulbenkian)收藏的十二屏的乌木屏风。虽然在当时已经有不少屏风从中国出口到欧洲,但根据记载,这件不是外销品,而是一份专门的寿礼,该屏风构图复杂、交错和多层次,既描绘了故事、传说,还有祝福吉祥的花卉树木,连祝寿大典都一幕幕地被描绘到屏风的下半方。库利南非常庆幸有机会借到这件作品,「由于科罗曼德屏风的历史、名称和外观都非常特别,我们在展览中会尽量找最好,最合适的例子,而这件作品就是很好的证明。」

展览的深度与广度非常令人佩服,其中一件相当令人吃惊的屏风是一件培根(Francis Bacon,1909–1992) 在1929年创作的屏风。我在展览现场拍了屏风的照片发给一些研究20世纪美术史的朋友,让他们猜其来自哪位艺术家之手,居然没有一个人猜对。这是因为它的风格与艺术家培根的绘画有天壤之别。

「培根的职业生涯始于20世纪20年代,他一开始是个装饰工,甚至印的名片上都写着:弗朗西斯-培根,装饰工(Francis Bacon, Decorator)。他的事业非常成功,伦敦、巴黎和柏林都有客户。在当时,他也深受爱尔兰建筑师格雷 (Eileen Gray)的影响。不过当他成画家,开始获得知名度之后,可能觉得这是贬低自己的工作, 为了以艺术家的身份被认真对待,培根认为有必要压制这一章节」,库利南认为,在某种程度上,这件作品质疑了一般人对装饰性或功能性作品的身份看法,对高尚或低俗的态度。

From left to right: William N. Copley Konku 1982 Collezione privata, Colonia /Cologne, Private collection;Elmgreen & Dragset Paravent, 2008 Centre Pompidou, Musée national d’art moderne / Centre de création industrielle, Parigi / Paris

库利南还指出,屏风在19世纪末期发生了重大转变,由于某种原因,许多当时在巴黎或法国的艺术家们,从塞尚(Paul Cézanne,1839–1906)到惠斯勒 (James Abbott McNeill Whistler,1834–1903) 开始制作折叠屏风。这是一个很大的转变。这种转变一直延续到20世纪,许多伟大的艺术家、建筑师和设计师都开始制作屏风。在展览中,可以看到格雷(Eileen Gray)、毕加索、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 1887 - 1965)的名字,这是19世纪和20世纪的重大转变之一,突然间,屏风开始飞跃全球,身份也大为转变,不再只是一件隔开室内空间的家具。

除了展出艺术家、设计师、建筑师等人的屏风之外,基金会还邀请了17位艺术家特别为展览创作新作品。其中包含了曹斐、李爽、曾吴、Tiffany Sia等几位华人艺术家。曹斐的【屏幕自传】分别在上海和米兰两地展出,在上海是大型沉浸式装置,是展览中最后一件作品,在米兰则是一入口第一件作品,以雕塑装置呈现。

库利南解释为何将这件作品放在米兰展览的入口,是为了让人们走进展览时首先看到的是关于现在的屏幕文化,我们生活如何被屏幕主导。「曹斐非常出色地将科技直接带入作品,更新了屏幕语言。她从审视媒体的传播出发,探讨它们如何改变我们现实生活」

在上海的展览中,一组移动墙纸在不同的电子设备上播放着,据曹斐解释:「在过去,传统的屏风是用来分隔实际的空间,而移动墙纸则是区分手机内外的屏障,也是区分现实世界和数字网络的微观‘景观’。各种社交媒体‘窗口’存在于屏幕之中。或者说,屏中屏正在构建我们的当代数字生活。电子产品是人类的延伸。一方面,它为人类提供了数字接入,另一方面,它又让我们深陷被遗忘的境界,以及时间和空间的多重性」。

Wu Tsang,Rebellious Bird,2023,Courtesy dell’artista e / of the artist and Galerie Isabella Bortolozzi, Berlino

这个展览让人了解到屏风的奇妙世界:从中国传播到全球,从传统家具到成为艺术家的画布,到非物质化的数字屏幕。相信在未来,无论何时何地看到一个屏风,都会让我思考,除了分隔空间的功能之外,它所可能含有的背景与涵义。它也帮助人们重新评估艺术与工艺的界线,辨析对高尚与低俗的定义。最重要的是,它让人们去思考,而思考,不就是展览的终极目的吗?